“陛下...”柏芷伸手拉住了朱見深的衣角,“這是我剛才吃剩的。”

    “啊?是麽?”朱見深看了一眼那個竹節卷小饅首,果然除了自己咬的那一口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秀氣的牙印,顯然是柏芷方才咬的。

    然而朱見深臉色不變、神色自若:“那又如何?”說完就將剩下的那個竹節卷小饅首一起送進了嘴巴裏。

    看著朱見深這從容的樣子,柏芷默默放下了筷子,伸出雙手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臉頰上,也不再去看朱見深。

    啊......為什麽覺得臉頰這麽燙啊......看朱見深這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柏芷覺得是自己想太多了。但是想到自己吃過的東西被朱見深吃掉,總感覺怪怪的......

    不過,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麽?為什麽覺得皇帝陛下在調戲自己呢?

    不過機智而又臉皮薄的柏妃娘娘是不會真的傻乎乎地去問皇帝陛下這個問題的。

    這是個謎。嗯。

    用完簡單的宵夜之後,皇帝陛下牽著柏妃娘娘的手,走到了清漪閣後的小水榭裏頭。這水榭隱在一叢極大極高的假山石後,若不是朱見深帶著柏芷進入,柏芷還以為這假山石便是慈慶宮後院的最後一處景致,誰能想到在這巨大的屏障之後還有一湖清水、一個水榭呢?這水榭仿若一個小小世界,與外頭相隔絕。

    “沒想到慈慶宮裏頭還有這樣一個地方。”柏芷和朱見深一同坐在水榭裏頭的榻上,透過水榭的雕花木窗,借著宮燈的亮光看著外頭,滿是感歎,“這可真是出人意料!這是一直都在慈慶宮裏頭的麽?”柏芷轉過頭去,饒有興致地看著朱見深。

    朱見深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柏芷身上:“夜裏風大,小心些。”然後才看著水榭裏頭的一桌一椅,半是感慨半是迴憶道:“這兒是六年前我偷偷叫了工匠修築的。”

    “嗯?為什麽?”柏芷有些不解地看著朱見深。慈慶宮那麽大,都是太子的地盤,為什麽還要在假山石後修築這麽個地方。

    “沒什麽。”朱見深聳了聳肩,“那時候還是小孩脾氣,隻是想要一個隻屬於自己的地方罷了。你可是不知道......”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朱見深的臉上露出了懷念,“那個時候父皇再次登基不久,我這個被忽略了多年的太子重新又變成了宮裏頭人人想要巴結的對象。走到哪兒都有一大群奴才跟著,真是不厭其煩。明明落魄的時候就隻有貞兒陪在我身邊的.....

    .”朱見深說得滔滔不絕,不知不覺提到了萬貞兒的名字,直到說出了口這才迴過神來。

    原先有些歡快溫馨地氣氛突然變了味,朱見深和柏芷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有些尷尬。

    貞兒......柏芷露出了苦笑,這才過了幾天舒坦日子,沒有再考慮萬貞兒的事情,但是她突然就這麽又出現。也是,畢竟是陪伴了朱見深那麽多年的女人,怎麽可能說忘就忘?

    看著年輕帝王臉上突然變得凝重的神情,柏芷突然感到了一絲遺憾。後悔沒有能夠更早出現。

    什麽時候自己竟然變得這麽貪心和不可理喻,竟然連別人的過往都想參與起來?

    “這麽想來,貞兒真的是陪伴朕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朱見深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麽一句。

    而萬貞兒並不知道皇帝陛下突然記起了自己,此刻她正在周太後的宮裏頭。

    “今日錢太後力薦吳妃為後。”周太後換過一身常服,在壽昌宮的正殿裏頭和萬貞兒說話。

    萬貞兒笑得有些苦澀:“想必皇上定然不會答應吧。”

    “嗬,你倒是了解哀家的好皇兒。”周太後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隻是既然了解,為何抓不住皇兒的心?”

    “奴婢人老珠黃,怎比得上那三位娘娘人比花嬌,想來皇上不會再喜歡奴婢這樣子的半老徐娘,要不然也不會這麽寵愛那柏妃娘娘。”想當初,她可是隻在朱見深跟前說了一句吳妃和王妃的不是,朱見深就把那兩個新嫁入太子宮的美麗少女打入了冷宮。然而如今,朱見深可還想得起自己?

    “你倒是謙虛。”周太後冷哼了一聲,“然而事情未到最後,一切都有可能。”

    萬貞兒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娘娘的意思是?”

    “萬氏,哀家曾經幫過你一次,那就能夠再幫你一次。”周太後十分篤定道,“畢竟陪著皇兒這麽多年的情分,誰都比不上你。那三個小姑娘,不過初來乍到,即使憑著一時的新鮮,能讓皇上另眼相看,然而終究不會長久。”

    周太後走到了萬貞兒跟前,伸手握住了萬貞兒的手臂:“隻是......”她死死地盯著萬貞兒:“哀家若是幫了你這一次,你也該迴報哀家不是?”

    “那是當然。”萬貞兒一個機靈,猛地跪到了地上,“奴婢願聽候太後娘娘差遣。”

    也不知是萬貞兒這識相之舉還是那一聲“太後娘娘”,周太後得意地揚起了嘴

    角:“你且會慈慶宮,待到先皇下葬,到時候哀家自有安排。”

    萬貞兒喜不自禁:“謝太後娘娘恩典!”事情到這一步,她已然退無可退。若是無法趁著現在重新籠絡住皇帝陛下的心,那等待她的恐怕就隻有後宮那口枯井。

    等到柏芷繞過假山石,重新迴到清漪閣正殿的時候已經月上中天。芳汀急急地迎了上去,伺候著她脫去了身上披著的那件皇帝常服外袍,疑惑地看向了柏芷後頭,然而並沒有其他的人。看著柏芷並不怎麽好的臉色,她有些猶疑地問道:“娘娘...皇上呢?”方才兩人甜甜蜜蜜牽著手一同出去散步,也不要其他人跟著,怎麽現在又隻有娘娘一個人迴來了?

    柏芷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皇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先行迴書房了。”

    “哦......”芳汀端上了一杯熱茶,“娘娘,方才您看的那本書冊奴婢先替您收起來了,您還要再看麽?”

    “不了。”柏芷看著殿外漆黑的夜色和並不怎麽明亮的月亮,“我要看的東西已經看完了,你放迴書架即可。”

    衛皇後字子夫,生微矣。蓋其家號曰衛氏,出平陽侯邑。子夫為平陽主謳者。......武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軒中,得幸。上還坐,歡甚,賜平陽主金千斤。主因奏子夫奉送入宮。

    子夫上車,平陽主拊其背曰:“行矣,強飯,勉之!即貴,無相忘。”

    慈慶宮正殿的書房內,朱見深讓執筆太監尋到了柏芷方才正在看的那冊書,重又閱覽了一遍方才他見到柏芷正在讀的那一頁。

    “即貴,無相忘。”

    越是是出身高貴、權勢在手的貴人,越是無法放棄對權勢的執著和渴望,甚至不惜與卑賤之人結盟,以圖後事。

    朱見深微微一笑,柏芷那麽聰明,是又發現了什麽麽?

    那執筆太監見尊貴的皇帝陛下又是皺眉、又是尋書、現下又是微笑的樣子,心裏頭著實有些摸不懂他的心思。然而現在時候已晚,該問的還得問:“陛下,尚有些折子沒有批完,要在今日之前完成麽?”

    朱見深這才迴過神來,收起了嘴角的微笑,將那冊史記遞給了執筆太監:“今日的折子,自然要今日批完才是。”說罷徑自坐到了書桌前,開始批起奏折來。

    這一晚雖然各宮各懷心事、甚至心懷鬼胎,然而最後總算是相幹無事。

    芳汀為柏芷放下了床上水墨蓮花寫意的紗帳,熄了宮燈,退

    到了奴婢們用於守夜的寢殿小隔間內。

    本來朱見深若是宿在清漪閣內,因著柏芷不喜有其他人在寢殿之內,宮人們都不會宿在小隔間裏頭。然而英宗駕崩,朱見深忙於政事,已有多日不曾宿在清漪閣內,芳汀這才重又宿在小隔間內守夜,以防柏芷有事傳喚。

    雖然先帝大喪,新帝需要服喪一月,並不能召幸後宮女子,但是若是皇上能過來陪著娘娘那也是極好的。也不知娘娘今日出去散步的時候和皇上發生了什麽事情,最後皇上竟然沒有迴來清漪閣?

    吹滅了自己手中的蠟燭,芳汀和衣躺在小隔間內的榻上,百思不得其解。這個時候芳汀突然又覺得,若是當初柏芷嫁的是袁彬袁大人就好了,起碼那個呆子會一直把小姐捧在手心裏頭哄著,斷不會讓小姐傷心的。

    不過不管是愛情還是生活,從來就不會那麽簡單。

    若是柏芷當初嫁的是袁彬,可會體驗到時而惴惴不安、時而欣喜甜蜜這樣子忽上忽下的情之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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