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說說莊成吧,不過這個話題依舊得從哥哥的事情開始說起。


    雖然我們家原本是打算把家族法器傳承給哥哥,但是哥哥在家裏其實不受待見。


    或者說,就是由於不受待見,一開始才會被立為傳承人。


    祝家曆代獵魔人的水平是逐漸走低的,到了祖父那代,已經計劃從獵魔人世界退出了。


    隻是想要退出也沒辦法一蹴而就,祝家在獵魔人世界仍然有些恩怨和人情債,還需要我和哥哥兩者之一扛起旗幟作為過度。祖父對於獵魔人世界心懷厭煩和忌諱,因此他反而準備把這個危險的責任放到哥哥身上。


    而哥哥在家族裏地位尷尬,我們的父親是入贅的,而哥哥則是父親在外麵的私生子。媽媽很受祖父寵愛,祖父自然對於父親的外遇深惡痛絕,同時也無法給哥哥好顏色看。


    按理說既然哥哥會成為家族獵魔人,家族就是有求於他的,擺出臭臉實在是不應該。況且冤有頭債有主,應該受到唾棄的是父親才對。但是理性上想得明白,不意味著感情上處理得好,祖父就是那種不擅長隱藏愛憎的人。而父親已經行蹤不明多年,想要找其算賬也是找不到,祖父積累的怒火都無處發泄。


    哥哥在這種環境下自然是無比抑鬱,從高中起便染上了與狐朋狗友在外麵胡作非為的惡習,因此我也與他漸行漸遠,而他在升入大學之後就更是變本加厲。


    既然肆意妄為的行為變本加厲,他在外麵惹到的禍事自然更是雪上加霜。後麵的事情也是我聽說的,他好像是被什麽人雇傭打手蒙住腦袋綁架到了野外,遭了好一頓毒打。


    毒打倒是沒把他打斷骨頭,並不是因為他皮糙肉厚,或者說是對方手下留情,而是他被毒打到一半的時候,有人路見不平把他給救下來了。


    那個拔刀相助之人,就是當時正在野外追查怪異事件線索的莊成。


    兩人直到這時才算是真正認識,之前都是哥哥單方麵認識對方。被自己熱切關注已久的對象拔刀相助,哥哥當然是感恩戴德,主動去結交對方,兩人在這個時期關係大概還挺不錯的。


    好景不長,莊成沒過多久就聽說了哥哥以前做的那些壞事,還當麵撞見了他做壞事的場麵。這次是莊成為受害者拔刀相助,把他打了一頓,並且當場與他割席斷交。


    這件事情給哥哥造成了沉痛打擊,後來他痛定思痛,一點點改變自己,最後與莊成重新建立起了朋友關係。


    兩人現在關係很要好,至少哥哥是這麽跟我吹噓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對於哥哥的轉變,我非常高興,同時也對莊成無比感激。


    與此同時,我也產生了憂慮。


    莊成今後極有可能會遇到真正的怪異之物。如果是老實本分過著生活的正常人倒不至於隨隨便便就能夠遇到,但像是莊成這種“不老實的人”甚至可能已經有過了相關遭遇……不光是怪異頻發的近兩三年,說不定他在童年時期就早已接觸過怪異事件了。要不然,他何以能夠如此堅定不移地追蹤怪異事件的線索呢?


    他的初中同學提到過,他曾經頻繁魔怔地盯著蠟燭看,就像是被什麽髒東西附體了一樣……這種特立獨行的行為會不會也是受到了某種外部靈異力量影響的表現?


    更加重要的是,今後的他是否會把危險帶給自己身邊的人?


    為了確認這一點,我通過哥哥的關係親自去見了他一麵。


    那是二二年的冬至,我當時還在念高三,計劃考入哥哥和莊成所在的鹹水大學。見麵地點也定在了鹹水大學附近的商業中心。當時用的理由是“一起去附近吃新開的火鍋店”,我在熱氣騰騰的火鍋桌旁見到了他和哥哥。


    百聞不如一見,隻是看著外貌,旁人肯定無法想象那是個滿腦子魔幻思想的狂人。


    他穿著黑色的高領羊毛衫,把羽絨衫掛在椅背上。沒有在玩手機,而是聚精會神地看著正在加熱的火鍋白湯鍋底,貌似是在發呆。粗看之下,從長相到穿著就跟路邊普通的大學生沒什麽兩樣。


    非要找出什麽特殊之處,那就是看著很獨,對於周遭的現實性事物也不放在心上,多半是那種動輒就會沉浸在自我內心世界裏的人。


    不過這個真的算特殊之處嗎?其實不少年輕人都是這樣的吧。


    我走過去的時候,他也隻是看了我一眼,注意力馬上就迴到了火鍋上。我明白的,我也很想吃火鍋,陪朋友吃火鍋的時候比起聊天我更想吃吃吃。


    “我妹來了。”哥哥坐在對麵介紹了我,“老妹,他是莊成。阿成,她是我妹,祝拾。”


    見到莊成再次把目光投射過來,我腦中浮現了他以前做過的諸多“不解風情”之舉,心中油然生出了肅然起敬,以及敬而遠之的心思,並且情不自禁地稱唿了一聲:“莊師兄,你好,我是祝拾。”


    他先是錯愕,然後說:“祝師妹……不,祝拾,你直接叫我莊成就可以了。”


    “好的……”


    除非對方是長輩,否則我大多數時候也是喜歡直唿其名。


    隻不過在日常生活中,我會扮演普通人。而問題在於,我不知道作為普通人長大的自己是怎麽樣的。忘記是以前的誰說過的了,當一個人模仿自己不熟悉的角色時,往往就會體現出對於這個角色的刻板印象。我對於日常自我的扮演是基於以前看過的網絡小說裏麵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有時候會用力過猛。


    也就是說,呃,怎麽解釋才好呢,總之就是班級裏有人會說我有些茶。和做獵魔人工作的時候不一樣,我日常說話的聲線是比較夾的。當我意識到這樣不行的時候已經積重難返,那些表裏如一的人可能不太理解,一個人要違背自己已經做好的“人設”,其實存在著不小的心理難關。


    “莊師兄,你以前有見過幽靈,或者妖怪之類的東西嗎?”


    席間,我找到機會,問出了作為此行目的的問題。


    莊成沒有再次訂正我,隻是遺憾地搖頭:“不,一次都沒有。”


    “真的嗎?”我懷疑。


    “我倒希望是假的。”他無可奈何地扯了扯嘴角,這個空手而歸的表情不像是假的。


    我還是難以置信。


    雖說沒有哥哥那麽熱心,我也持續跟進過對於莊成的調查,結果令人疑竇叢生。明明是在這個怪異逐漸活躍的時代,莊成卻是仿佛在怪談調查的道路上毫無收獲。


    我也有去過他曾經做調查的地點,那些地方並不是百分百沒有異常,有的地方甚至盤踞著明目張膽作祟的魔物。而他就是每次都能夠與其擦肩而過,就像是……就像是怪異事件本身在畏懼著他一樣。


    這種事情有可能嗎?


    還是說,他之所以能夠平安無事到今天,純粹就是因為運氣太好了?


    我更加願意相信他是藏起了自己的見聞。


    然而,經過反反複複的試探,我的內心反而愈發傾向於“他說的全部是實話”這一結論。


    隨後我便嚐試勸說他放棄調查怪談。顯然,我的勸說無法動搖他堅持多年的決心。同樣地,我也沒有辦法勸說哥哥與他斷開聯係,哥哥在私底下簡直就是他的鐵杆粉絲。


    我隻好與他交換聯絡方式,在線上以了解哥哥的近況作為借口找他聊天,打探他本人的活動信息,密切關注他的動向。雖然我們在線下見麵次數不多,但是在線上交流甚多。


    不知不覺地,我自己也對他產生了不小的親切感。


    與傳言不一樣,他其實不是那種百無禁忌的狂人,而是有著充分的理智和良心,僅僅是比任何人都要喜歡怪談,時不時會做出見義勇為之舉的年輕人而已。


    至少我是這麽相信的。


    所以我才更加認為,不應該把他卷入怪異……卷入我們世界的危險之中。


    他也是身為獵魔人的我必須保護的對象。


    然後,時間到了前天晚上,哥哥把“洞穴”的事情告訴給了我。


    我直到那時候才知道,他最近居然住進了墮落獵魔人作過案的房子,但是由於無法在他麵前顯示出獵魔人的身份,我就隻好拜托孔探員先去調查事情真偽。


    而沒想到的是,孔探員不止是確認了洞穴和儀式法陣的存在,還把另外一條驚人的消息帶給了我——哥哥居然帶著莊成去親眼見識了洞穴和儀式法陣。


    始料未及的發展令我險些眼前一黑。


    居然不是莊成把怪異事件帶給了哥哥,而是哥哥把怪異事件帶給了莊成?


    哥哥你在做什麽啊哥哥?


    以哥哥膽小怕事的性格,多半是不會主動接近那個洞穴的,但是莊成又如何呢?他一定已經起了調查洞穴的心思。如此明確的怪異事件,像他那樣的人是絕對不可能視而不見的。


    雖然聽說洞穴暫時消失了,但是既然已經出現了第二次,那就必定會在不久之後出現第三次、第四次……萬一他為了調查洞穴,選擇冒險親身進入其中……


    不不不,這果然還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他那麽執念深重的人,也不可能會在明知道出入口隨時都有可能消失的前提下,冒著無法歸還的風險親身進入那種未知的領域。


    以防萬一,等到天亮之後其他獵魔人到我這裏來換班,我馬上就去把洞穴怪異事件給處理掉。


    我是羅山的獵魔人,而莊成現在也同樣是我的朋友。縱使是出於私情,我也必須捍衛他的生命安全,把他從潛在的怪異風險之中拯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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