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世侄去秘境巡察,我這心呀,才算是落到肚子裏去了。”崔濟掰開一塊水晶糕,大的那一半兒送進自己口中,小塊的推到盧笙碟子裏,眉梢眼角淌滿了舒心的笑意:“也不知怎麽弄的,每次見著他都覺著對不起他似的,這些日子我走路時連頭都不敢抬啊。”

    盧笙滿嘴烤鵪鶉,沒空理他,倒是一同開小差吃酒的門下侍中嚴濤說了句公道話:“這本來就是你們的不對。人家好好的未婚妻成了男人,本來就傷心著,你們兩個當長輩的不說安慰他,給他找幾個好姑娘,反而勸他斷袖——這是他修養好,要是我就直接擼袖子上去揍你們了。”

    “可我們看他跟公、跟衛王的情誼也挺深厚的,當年才幾歲就懂得英雄救美,後來在秘境裏聽說又救過一迴……”崔濟揉著額角,痛苦地迴憶著任卿和白明月的訂婚始末:“要不是看他們郎有情弟有義的,再加上仙帝苦苦相求,我們能勸人斷袖嗎?結果倒好,壞人都我們倆當了!”

    盧笙啃完了一隻鵪鶉,憤憤然地把手上的油往崔濟的紫羅巾帕上一抹,啪地拍著圓桌:“上當了!誰能想到阿卿英雄救美之後隻有衛王看上他,他沒看上衛王啊?早知道這點我們也不勸了,大人是不知道,我和阿濟那天在酒樓裏抱著哭了半個時辰……虧得當時腦子已經急懵了,就知道喊‘你聽我說,你聽我解釋’,要不然萬一不小心泄露了皇室秘辛,倒黴的不還是我們倆嗎?”

    嚴濤同情地看了他們一眼:“算你們運氣不好。那任常侍迴來之後怎麽樣,你們還接著上門痛哭賠罪去,還是天天在署裏躲著不敢見麵?”

    崔濟和盧笙都丟下了碗筷,眼帶乞求地看著他:“這事正要求大人幫忙。這趟阿卿到秘境巡視,不論抓不抓什麽,是極容易活動個功勞出來的。到時候請大人與我等一同舉薦他再升一級,最好離了門下省……反正以他的出身來論,官位再高些也不是沒有過。”

    嚴濤揮著筷子連連拒絕:“哪能這樣!他的年紀我就不說了,一個武師上境的人占了三品已經是皇上加恩了,再往上提,那些武師乃至宗師境的大人哪個肯答應?就是太仆寺養騎獸的地方,少說也要武師中階的修為。”

    “修為不算什麽!”崔濟長身而起,鼻尖都要貼到嚴濤臉上了,據理力爭道:“他剛進太學才什麽修為,到門下省時什麽修為?短短幾個月連晉兩個小境界,巡視兩年迴來,晉升武師可謂是板上釘釘的事,到時候大人願意跟我們一同舉薦他嗎?”

    “我看應該舉薦你

    們倆去太仆寺,省得成天在我這兒混吃等死。”嚴濤一口咬斷筷子上那條肉幹,露出兩排白森森的好牙齒:“這主意不錯,虧得你們提醒。任常侍迴來時要是不能成就武師,我就把你們送去喂靈獸,也省得你們入值時愁眉苦臉地跟上刑一樣。”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京裏有人燒香拜佛地盼著他早日突破境界,任卿這些日子修行進境也極大。

    仙朝掌握的各種秘境加在一起雖也有十來個,但要用到散騎常侍這種近侍貴臣巡視的一共也隻有三個,也就是皇室畋獵的三座獵場,分別在上京、洛陽、揚州三處,都是物產豐富、靈氣充足,出產高階妖獸的地方。他這趟巡察就是從上京的寒光秘境開始,每個秘境住上幾個月,其中既有辦公事的時間,也留夠了修行的空當,還能隨意取用秘境中的天材地寶,正是一趟難得的優差。

    寒光秘境是個清淨地,整片秘境的基調就是一色純白,卻不是真正的冰雪,而是這片秘境的土就是純白色的玉屑土,生長其中的瓊樹也都高大筆直,枝岔向兩旁伸出不遠,就都長向了頭頂。秘境中並沒有日月星辰,白日裏天色清朗剔透,卻不會映得地麵和玉白枝幹過份耀眼;到晚上空中一片漆黑,那些瓊樹卻能散發出淡淡白光,猶如傳說中的隋侯珠般照亮天地。

    藏在這些玉樹瓊花之間的妖獸也都是一色雪白毛皮,比起外頭生的同種妖獸秀美百倍。其中的雪獅、白虎和玉麟獸三種都是武師圓滿級別的異獸,不僅皮毛極為精美,體內更能凝成妖丹,是祭祀天地和曆代仙帝的最佳祭品。而此境特產的白鹿能踏雲而行,最有仙氣,是各種典禮上必備的騎獸,在這秘境中卻也像普通野獸一樣成群結隊地在人住的地方遊蕩,癡癡昵昵,完全不知道怕人。

    任卿來到這裏月餘,便已帶著本地留守的駐軍檢查遍了行宮和狩獵場。剩下的大好時光,就在官邸中挑了座安靜偏僻的院子,把這些日子因為入朝做官而浪費的修行時間補迴來。

    他體內真元越來越濃厚精純,似乎隱隱已經能感覺到那個隔絕了兩個境界的障壁在什麽地方。一天天的水磨工夫費下來,終於有一天,那道攔在他身前的厚厚障礙裂開了一道逢隙,讓他看到了另一邊更鮮亮動人的景致。

    任卿當機立斷,推遲了到下一座秘境巡視的時間,就將自己暫住的那座小院封閉住,做了閉關之所。

    衝關時他將界星儀取了出來,放在手中仍是一個小小渾天儀的樣子,兩條圓軌閃動著瑩瑩星光,每閃動一下,他體內的靈氣珠便

    唿應著鼓動一下,有著如同心跳般獨特而神秘的節律。任卿調整著自己的唿吸節奏,使其與這節拍重合,耳中很快就隻剩下心跳般的整齊節拍。眼中卻不像從前入定那樣隻能看到一片玄之又玄的黑暗,而是化成出了一片閃動的星鬥海洋。

    那些閃動的星光,就是凝結在他體內的靈液散發出的。秘境裏純淨的靈氣從四麵八方湧入房間,唿嘯著灌注入每一個穴竅,而後依著運轉多年的路線穿過十二道經脈,也穿過穴竅間穴著的細小靈液珠。

    漸漸地,經脈中靈氣流轉的速度越來越快,穴竅震動的頻率也越來越高,靈液共鳴著快速鼓脹、收縮,直到一個極限到來之際,那些晶瑩剔透的液珠同時被靈氣衝擊得破碎,粘稠的靈液滲入快速流過的靈氣中,一股股地融合成更具流動性的液體,最終化成一條涓涓細流,在經脈中如水般循環流動。

    這細如清泉的水勢從手太陰肺經開始流動,一條條地連接上手少陰心經、手厥陰心包經……自手三陰經轉入手三陽經,再流入足三陰三陽六經,最後化成一條長河流入督脈。靈氣之河再由本身神識牽引著緩緩上升,強行部破命門、懸樞、風府三關進入頭頂會陰穴,最後終於匯成一片氣勢雄渾的靈瀑,飛流直下衝入了身前任脈。

    至此,靈氣終於完全液化,十二條奇經與任督二脈也融合成了一體。

    合脈之後,就是武師境界。這具身體終於達到了經脈氣血完全融合的地步,隻消一動念,身體就能完美地執行自己的想法,再也不會因為真氣流轉中出現滯澀而影響出手速度。同時因為經脈氣血凝合,身體每一處都能得到豐厚的靈氣滋養,外表衰老的速度會延遲兩倍以上,壽元也可達到兩百歲以上。

    任卿緩緩吐出一口靈氣,睜開眼睛,隻覺著房間裏的一切都更加清晰;耳朵也像是清洗過一樣,飛花落葉的聲音曆曆可聞;就連爐內已經熄滅了幾天的合香味道也縈繞鼻端,十分清淡,卻又叫人無法忽視。

    就像是一直蒙在頭上的薄紗忽然被揭開來,這世界更生動美好的一麵如此突然地貼近了他。

    任卿甚至不必靠耳目就能分辨出那些在房間外來迴走動的仆人和護衛,而在院外替他護法的,就是當初為他和徐紹庭所救,醒來後失去本身記憶,卻還記著他的救命之恩,苦求著要以身相報的餘方炻。這趟到秘境巡視,他硬是纏磨著跟了上來,而且搶了那些小廝和侍衛的工作,裏裏外外地把這座臨時宅院收拾得幹幹淨淨,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讓這麽一位武師中階的高手替自己執仆役之事,實在是於心不安。

    任卿隔著房門也能聽到餘方炻衣擺在風中獵獵飛舞的聲音,閉著眼也能描摩出他一動不動地站立的姿勢,甚至能想象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這個人是怎麽樣勤勤懇懇地灑掃庭院、驅逐妖獸,他也能想象出來。不知為什麽,他時不時地會覺著餘方炻身上有徐紹庭的影子,可是定盯看去,無論是他的外表還是武功、行事風格卻都完全不同。

    或許隻是因為他不習慣徐紹庭離開自己身邊,所以看誰都覺著像他吧?

    任卿無意識地皺了皺眉,收起界星儀,站起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餘方炻似乎沒注意到他出來,慢了一拍才轉過身來向他道賀:“恩公已經晉階到武師境界了?真是可喜可賀。”

    任卿含笑答道:“多虧了餘兄護法,我才能安心突破。不知如今是什麽日子,我在這裏閉關已有幾天了?”

    餘方炻答道:“才半個月。恩公體內真氣精純,基礎也紮實,所以晉階比常人快些。這些日子沒進飲食,想必餓得狠了吧?我這就去吩咐廚下準備宴席替恩公慶祝。”

    他轉身就走,步伐輕盈流暢,像是踏樂起舞一般美妙。可不知為什麽,他跨過院門檻的那一刹那,又讓任卿想起了徐紹庭。

    一旦想起那個滿身是傷都顧不上醫治,隻為了早點看到他,卻被他不留情麵地趕走的師弟,任卿心裏就是一陣傷感。這些日子他在秘境巡視,也無暇寫信迴關山問問情況,師弟離開時似乎帶著滿腹委屈,也不知道這幾個月想開了不曾,還怪不怪師兄這樣粗暴地斷了他的前程。

    其實這也不是徐紹庭的錯,氣運交融是天命,好色而慕少艾也是男子的天性,就連他自己不也曾為白明月送過兩次命還險些執迷不悟麽?幸虧他當初沒有龍陽之癖,知道公主是男的就斬斷了這心思;可他這個師弟卻是天生的斷袖,前世能和白明月做上十餘年的夫妻,這輩子怕也不會因為他改當衛王就瞧不上他的。

    要是徐紹庭能喜歡上別人就好了。

    可他到哪兒去找比得上白明月的絕色少年呢?唉,現實中的徐紹庭怎地就不能像夢中那樣對自己傾心,不然他也就不必擔心到趕著把師弟送出京……

    他這是在胡思亂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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