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沉默之後,白明月臉上的怒氣漸漸收了起來,鳳眼流轉,化作一點若有似無的輕蔑和嘲諷:“原來是你,你是任郎的小師弟吧?”

    徐紹庭的嘴唇也閉合起來,不笑的時候居然也有幾分冷峭:“不錯,我的確是師兄唯一的嫡親師弟,你又是誰?我倒是聽說過我師兄深受皇恩,有可能將來指婚公主,你是哪兒冒出來的,就敢自稱是他未婚夫?”

    白明月鳳眸微眯,目光像醇酒般流淌在他身上,不勾人也要醉人,翻手取出便麵半遮住臉:“你就是徐紹庭,很好,我聽說過你。你若是知道禮數,明白自己的身份,過來叫我一聲師嫂,我也就看在你聽話懂事的份上不和你計較什麽。不然的話,你也該知道尊卑之別有若天地,我動動小手指頭,就能把你貶進九幽之地不得翻身。”

    徐紹庭從沒對仙朝和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室中人有過任何敬畏心思。他舅舅就是直唿仙帝之名,指斥其資質不佳的人,他師兄更是提到公主就要冷臉,既然上梁是這樣的,下梁隻能歪得更厲害。因此他半點兒也不在意得罪了公主能怎麽樣,反唇相譏:“你以為自己長了張狐狸似的臉就真是女人了?方才在水底下我就看清楚你的胸口有多平了,現在改口是不是晚了點兒?你一個男人冒充公主,是天大的罪名,還敢倒過來威脅我?”

    “嗬嗬,你這是想要脅我?你到哪兒跟誰說這話,有人肯信麽?”白明月神色愈冷,勾起嘴角,拂了拂自己的衣擺:“我是男是女有什麽要緊,要緊的是任卿與我成親之後能享駙馬之尊,入朝後的路順利百倍,父皇百年後,我們還可共享江山。你呢?你一個做師弟的覬覦師兄,傳出去又是什麽名聲?別說任郎容不下你,看你舅舅還肯要你這個丟人現眼的外甥不要!”

    方才看著他清冷凜然如出鞘利刃,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再看就挑出了許多叫人看不上的地方——冷笑就冷笑,還要拿扇子掩著嘴是什麽毛病……

    不好!

    徐紹庭身上霎時冒出一道金光,一道細如蚊蚋的聲音夾在其中,連響了兩下,一下是撞在他身上時被護持肌膚的符籙反彈,第二下是被撞到地麵上的清響。他不是吃虧的人,反手抽出張五雷符就往白明月臉上拍去。雷符上光芒才起,被那把編織精美的仙骨草便麵一扇,便又輕飄飄地化為一張廢紙。

    “不愧是大宗師的外甥,保命的東西倒是不少。”白明月倒退一步,神色中帶著種漫不經心的慵懶,動作卻是一刻沒停,霎時間便打出漫天花雨般燦爛的暗

    器:“可惜你舅父隻教了你功夫,忘記教你人情世故了——我身為仙朝公主,將來的駙馬自是由著我挑。隻要我說一聲看上了任郎,便是任家上下和他本人也都要感激涕零、叩謝天恩,用得著你一個外姓人在這裏阻撓?”

    “別做夢了,我自幼跟著師兄長大,十年間隻聽他提過你兩句:一句是你們皇室的人喜怒無常,婚事作不得準;二一句是皇室中事不是我們可議論的——哪一句也沒有要娶你的意思。”徐紹庭冷冷淡淡,右手長劍一抖,將漫天暗器攏入劍氣劃成的圈子裏,同時左手一拍儲物玉佩,從中取出一張符來,逼出一點精血抹上。

    空中驀然出現一把長劍的虛影,化作萬千流光,抵住了夾在那片暗器中拍來的一張巨掌的虛相。這一擊有天崩地裂之勢,整個空間都晃動起來,四白落地的牆麵像被海嘯砸過一遍,處處泥灰綻開,牆皮大片大片地脫落,從白牆底下露出了四座非石非木的黑色大門,門上用上古金文各寫著“道”“法”“術”“勢”四個大字。

    能出去了?兩人來不及研究門上的字有什麽來曆,頭一個念頭就是驚喜。在這個鬼地方一關數日,還要應付數不清的妖獸詭陣,好容易遇見出去的機會,誰不想盡早逃出去呢?

    隻不過在那之前,還有個人要解決。這人知道了自己最不能為人知的隱秘,不除掉就是後患無窮!

    兩人身上的殺機幾乎凝實,都已打定了在出去之前除掉這個情敵的主意,寸步不讓,把一直觀查著這兩人,想從中擇一佳弟子而傳承下道統的人給急壞了。老仙人後悔得捋著胡子直歎:“早知道就不把那個孩子送出去了,他好像認得姓徐的娃娃,總能問問他這兩人之間有什麽恩怨,這倆人看上的又是哪個……嘖嘖,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要不得,爭女人也就罷了,怎麽還能爭著要嫁男人呢?”

    他本該也覺著任卿這個名字耳熟,在這兩人打起來時就拿這名字壓住他們。可是他初次現身,任卿報上身份時,他是因為瞧不上對方的氣運,覺著兩人沒有師徒之份,根本沒聽他說話——一個下界的小輩,連入道的邊兒都沒摸著,原本就不值得他在意,若不是因為眼看著就能找到傳人,沒別的人可以分享這喜悅,他也是懶得現身相見的。

    所以現在他就隻能幹看著兩個堪為傳人的好苗子相殺,沒法輕輕巧巧化解——或是擴大這場混亂。

    他嘴上說著這兩人“要不得”,可是看著他們的天份、悟性、根骨、氣運無一不是上上選,滿心欣賞喜愛都快流出來了。這座

    小秘境流轉了幾個大小世界,見識了無數進來求仙緣的年輕人,卻無一個比得上這兩人。若叫他們倆為了一個男人打成兩敗俱傷,或是哪怕傷了一個,他都要覺得可惜。

    老仙人將手一劃,滿廳的靈氣就歸複平靜,徐紹庭與白明月體內的真氣也為他的力道壓製著施展不出來。

    那兩人一掃落空,又覺出真氣滯澀,符籙和靈器都不能用了,立刻反應過來情形不對,知道各自捧劍護住自身,警惕地環顧四周。不知該說他們是天作之合還是懂得審時度勢,剛剛還邊唇槍舌箭邊暗施偷襲的兩人竟背對背站在一起,緩緩在房中轉身形,將四麵牆壁和頭頂藻井都收入眼底,防備著再有敵人出來。

    把這房子上上下下看了一圈,都沒發現活物出現的跡象,但是手下再行偷襲似乎也不能成功。他們正打算分開探查房門時,房中忽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你二人能有機緣進得老夫昔日道場,還能闖到這一關,資才、運道都算是上上等,怎地不知珍惜,一味地隻想著廝殺內鬥?須知還有人為了不能繼承我道統而灰心喪氣、無意求生呢,你們兩人有此仙緣,豈不該更珍重有用之身?”

    “仙緣?”徐紹庭與白明月對視一眼,還不知那人說得是真是假,已經和對方拉開了距離,生怕中途再遭偷襲。

    老仙人看他們不再動手了,才撤了法力壓製,滿意地說道:“這樣才好,有什麽可打的,嫁人哪裏比得上繼承我的道統,求一個長生久視、與道合真呢?”

    他的聲音似虛似實,仙意盎然,一一介紹道:“這四座門中分別藏著我畢生的收藏你們兩人可從中選擇,自己是想要得到道、法、術或是勢,隻消通過我最後一關考核,都可以得到。到那時區區情愛小事,也不值得你們放在心上了!”

    仙人的聲音消失之後,白明月就瞟了徐紹庭一眼,搖著便麵走到四棟門前一一看過。

    他手裏的便麵亦是法器,由千根仙骨草編成,平常可以防身,法力到處更有一種妙用,不過此時最優先的是以其靈氣防著徐紹庭發難。四門從頭看過來,他終究停在了最後一道“勢”門上。道是飄渺無用的東西,術法……隻要他將來站到了那個位子上,自有無數大宗師、宗師供他驅策,要多少便可有多少。

    他要的是“勢”。

    以高臨下就是勢,憑他什麽力量,在絕對的權力之前都毫無意義。皇家自有大量關於破碎虛空的記錄,破碎之後也不能長生不朽,而是要進入另一個世界從頭修行。就

    是能有幾百千年的壽命,都耗在修行之上,人生還有什麽樂趣?他要的是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的日子,其他東西都要為此退讓!

    徐紹庭就在他左手的門前,已是選定了寫著“道”的那座門。他自幼跟著任卿讀書,在關山武學院裏學了幾年《道德經》,不論門裏的東西有用沒用,反正他師兄喜歡道德,選了沒壞處。

    他卻不比白明月想得長久,推開門就要進去。白明月搖著手中便麵,最後瞟了他一眼,也同樣推開了眼前的大門,那把仙草編成的便麵就在他手裏化成一條長蛇,無聲無息地順著地麵爬了過去。他嘲諷地笑了笑,邁步跨進大門——

    進門之際,他的身子猛一踉蹌,背後像是被人狠敲了一悶棍,連宮中大宗師供奉封印下的護身法力都被打了個粉碎。他煩悶地扶著牆,嘔出一口鮮血來,臉上卻露出一絲狠戾得豔色逼人的神情:“小賊倒是狠心,全不像他師兄那麽純善。今天能被仙骨蛇纏死才算他運氣,萬一活著出了這座秘境,嗬嗬,隻要經過這座涼州城,料你也是插翅難飛……”

    他摸出粒傷藥服下,盤坐在地麵慢慢療傷。這條甬道清靜又黑暗,他很快進入了入定狀態,心中一念不起。可不知道什麽時候,那狀態被一道聲音驚破,他警惕地睜開眼,周圍的景致就已換成了外麵的世界,似乎在不知哪座城池中。而他眼前卻出現了一個豐神俊朗、神情清湛的青年人,披著陽光向他傾身伸出了一隻手,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那聲音實在動聽,情形也實在感人,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順著那人的力道站起身來。直刺入眼的陽光因為角度轉換而柔和下來,他終於看清了那張俊美而過份熟悉的臉龐——

    果然是熟悉,熟悉到剛剛才見過,連他所給予的疼痛都還留在身上。

    “徐紹庭?”

    作者有話要說:讓公主恢複記憶就是為了虐,來狗血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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