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好容易能遇上任卿這樣的高門子弟,怎麽聊也是聊不夠的。若不是對方的態度已經敷衍到了明麵上,他都已經打算來一句“你我一見如故,不如義結金蘭”了。因見任卿與徐紹庭都絲毫沒有折節下交的意思,他琢磨了琢磨,就覺著光靠嘴說不夠誠意,要更深一步發展情誼,就得上點幹貨了。

    可是憑著眼前這兩人的身份,普通的幹貨他們必定是看不上眼的。於是錢謙的笑容越發豪爽,打算拿自己追捕許久的那頭妖獸來借花獻佛:“其實我帶從人來這山裏,是為了捉一種名叫鑒狐的異獸。這獸是稟天地山川靈氣而生,外表像是毛發碧綠的狐狸,實則與狐狸並不是一類,而是介於妖靈之間的一種動物,對靈氣特別敏感,可以用來尋找靈脈和天材地寶。方才我的偃偶追蹤它到了這附近,想來還沒逃得太遠,不知任賢弟願不願意陪愚兄一同去尋找?若是賢弟能尋到,便是賢弟受氣運所鍾,愚兄願將此獸拱手相讓!”

    一般人聽到這種異獸,十之八、九是願意同行賭一賭運氣的,剩下那十之一二少不得也得考慮一下——哪怕任家再豪富,法寶靈藥也是不嫌多的,將來他總有曆練的時候,帶著這小東西就能發掘前人留下的天材地寶,有誰不願意要呢?所謂要考慮的,隻是衡量一下值不值得為了得到這狐狸付出一些代價而已。

    然而錢謙就打算不要任何代價,隻求和這位任家子弟套個交情,獻上份忠心而已。這樣便宜的事,他們主仆一行想了又想,都覺著這兩個少年沒有推拒的理由。

    於是他開口相邀,然後就踢到了鐵板上。任卿本該是年少好新奇的時候,可惜那是上輩子的事了,現在他少年殼子裏裝的是個積年的道學先生,對怪力亂神的東西僅止於接受,卻沒有任何好感;而徐紹庭倒是個真正的少年,也對那能尋物的狐狸有點好奇心,可那狐狸已經給他石化了,現正丟在草叢裏,自然更不會跟著這群人去找。

    任卿微微點頭,客套又帶點矜持地說道:“家師這次安排我等弟子出來曆練,指明了是隻允許在知返峰上下見識見識低階妖獸,又有趙吳兩位師弟守在這裏,我們也不好隨意離開。妖獸狡猾,錢君還是莫在這裏耽擱時間,早些去尋找為好。”

    恰巧趙禕也被徐紹庭之前放出的焰火引來,他跟在鄭衛身邊多年,自然也認識錢謙這個華亭城主的外甥,就把這一行人引到山上說話,還了任徐二人一片清淨空間。徐紹庭看看周圍無人,才從草叢中拎出那隻碧狐化成的石塊,雙手托到了任卿麵前:“方才那隊人就是

    在找這東西,還險些用一個木製傀儡打傷了師兄。我削掉傀儡、用石化符定住了狐狸,不想這群人出現後不分青紅皂白便想傷我,多虧師兄及時醒來才救了我。”

    他說到這裏緩了口氣,微慍的眉宇間不自覺流露出幾分得意的笑容:“本來想拿這小東西的皮給師兄做衣裳的,既然還有這麽好的用處,就送予師兄以後尋寶用吧。”

    他這個師弟養得太成功了,小小年紀就知道謙讓兄長,將來說不定能有孔融那樣的品性。任卿心情頗為愉悅,不動聲色地看了看狐狸,翻手收進了玉佩裏:“活物不好管束,先這麽帶迴去,叫師父幫你訂了血契之後就不怕它亂跑了。”

    徐紹庭連連搖頭:“我難得能送給師兄一樣東西,師兄就收下吧。再說你我養還不都一樣,將來咱們也總能在一起,你……總不會丟下我不管吧?”

    怎麽可能不管,任卿的計劃都已經列到入朝後該幫他尋什麽官,何時娶妻,娶哪一家的女兒了。他摸了摸那頭綁得亂七八糟的細軟短發,感慨地低歎一聲:“我已經養了個會說話的了,這個不會說話的還是你養吧。”

    想起那個會說話的引導者,真是一把辛酸淚。任卿想得入神,摸著摸著手就停在了毛絨絨的圓潤頭頂上,溫熱的掌心正按著百會穴,暖意直透入心。徐紹庭那點忐忑不安的小心思都被這暖意驅散了,牢牢抱住比自己高大不了多少,卻顯得無比可靠的師兄,快活地想著:師兄願意養著我,師兄隻願意養我一個,除了我什麽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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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憐那隻鑒狐落到這對不曉得珍惜重寶的師兄弟手裏,生生化石七日,在玉佩裏呆得幾乎餓死。幸虧這儲物玉佩裏有大量靈氣滋潤石化的狐皮,它被鄭衛恢複原身之後才沒餓得撲上去咬人,成為九州世界有史以來第一隻因為咬了大宗師而被罡氣震死的鑒狐。

    鄭衛掐著鑒狐毛絨絨的尾巴倒提起來,悠然說道:“算你們兩人運氣,這鑒狐才剛初生,隻有二階妖獸的水準,再長大點兒就不是一張化石符能定住的了。知返峰的靈氣不足以生出這麽隻寶貝,應當是被錢謙他們從隴頭峰左近攆過去的,結果叫阿繼撿了便宜。錢家的人是有些欺軟怕硬、趨炎附勢的毛病,看在陸城主麵子上敷衍一二即可,不許與他們深交。”

    兩人本就對錢謙沒什麽好印象,自然點頭應喏,答應不和那樣的人來往太多。鄭衛教導了徒兒們幾句,覺著他們乖覺懂事

    ,說到這裏差不多了,便提著狐尾朝著外甥晃了晃,叫他接住:“把這狐狸精血逼出來一滴,融進你識海中,以後你就能憑此控製其神魂,不怕它逃跑了。”

    三言兩語教了訂血契之法,鄭衛的目光就落在了更加出色的大徒兒身上:“阿卿真是有大師兄的樣子,自己修為進境也快,還會教導師弟,這才幾年功夫就讓阿繼也晉入了洗髓境。這些日子你先閉關穩定境界,等穩定下來,就去武學院裏跟行簡他們一起教導師弟吧。”

    任卿早從方行簡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幹脆利落地答應了下來。鄭衛要打發過去的自然不會隻有他一個人,對外甥的要求還更嚴格:“你也一起閉關,待出關後就去武學院和其他師弟一起習武,每天早上也要和他們一樣走一趟山前的青雲道!”

    大徒兒剛進門三年就晉階武士,除去天份好之外,自然多虧了自己這個師父教導有方。隻是他這些年光顧著照顧這兩個真傳弟子,倒是有些忽略了武學院裏的外門弟子們。如今外甥三年孝滿,不那麽需要人照顧了,他也可以重開武學院的課程,讓兩人去那邊教邊學,也增加些實戰機會。

    兩個做弟子的迴了東廂,就開始準備閉關。

    在那之前,徐紹庭還要先收了妖狐做靈寵。他按著鄭衛的指點逼出了一滴精血點在鑒狐額頭,畫成一個變體的“馭”字,而後用靈力拍下,那滴精血就融入了碧綠皮毛下,隻留下一片若隱若現的血色。可憐鑒狐都餓傻了,聞著精血的氣息就一口咬上,拚命吸吮他指尖帶著靈力的血液。人狐靈氣相通、血脈交融,待狐額上那若隱若現的血痕完全吸收掉,血契便告成就,鑒狐神魂自分出了一絲,投入徐紹庭額前識海中,與他心意相通了。

    之前聽起來不明其意的叫聲進入他識海中,化成了一聲聲細弱可憐的:“餓,餓,主人,喂食。”

    這狐狸是吃什麽的?徐紹庭揪著狐頸上的軟皮,也不想事事都問任卿,就往廚房裏一扔,任它自己覓食——師兄養他一個人就夠了,別的都由他來養,省得分薄了師兄的關心。

    這狐狸倒不挑嘴,房梁上吊的臘肉和案上堆的鮮魚都能吃。還沒有貓兒大的身子,竟足足吃了三尺長的靈魚和兩條臘肉,還把鍋裏燉的雞湯喝得幹幹淨淨,這才抱著肚子癱在灶旁。吃飽喝足了之後,那身皮毛更是碧絨絨光彩奪目,上頭仿佛流動著一帶靈光,越發適合做衣裳了。徐紹庭兩眼放光地看著鑒狐,心思都寫在了臉上,更不用提主寵之間心靈相通,想什麽都能傳到狐狸心裏

    ,嚇得它“嗷”地一聲從灶上跳下去,拚命往東廂跑。

    飼主要殺他,能救他的隻能飼主的飼主了!它雖然話說不太利索,腦子卻還挺靈光,疾奔到東廂一頭撞開房門。正要往大飼主身上撲去,背後就有一隻纖細而有力的小手握住它的尾巴往上一甩,把它甩到了自己單薄的肩頭上。

    任卿正在裏間整理妖獸肉和靈草,聽到撞門的巨響才匆匆走出來,恰好看到師弟和他過份活潑的靈寵嬉鬧。

    “剛才我聽到撞門聲,可是鑒狐出了什麽問題?”他手上還抓著塊鮮嫩的金絲鹿肉,神仙般的風姿便打了個折扣,可是看在徐紹庭和小狐狸眼中,卻是充滿了溫暖可靠的感覺。

    徐紹庭將狐狸按得更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任卿,關切地說道:“師兄以後要去書院教導那些師弟,想來會比隻得咱們兩人在一起時辛苦得多。我要跟師弟們一起上課,也不能常守著師兄,望師兄以後多多珍重,不要隻顧教導旁人,誤了自家鍛體。”

    他這些話字字句句都出自本心,情誼真摯,如今碧絨絨的狐狸就趴在他肩頭,長尾纏在脖子上,襯著那張小臉越發瑩潤如玉,惹人喜愛。任卿心中溫暖,神色也更柔和了下來,對他點了點頭:“我已經晉入武士境界,身體強健,隻教些基礎的東西也累不著什麽。反倒是你攀爬青雲道容易出危險,還是別自己嚐試,等十日後我陪你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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