猇羊肝中飽含著靈氣和藥力,兩人吃過了飯,便在清邊找了清淨地方,打坐運化那些靈氣。徐紹庭果然天資過人,閉目之後就立刻陷入了深定中,身周靈力翻騰,化成一片淡淡雲氣包裹住他,細細修補滋養骨骼。任卿就坐在他身旁三尺以外,目光一直關切地落在徐紹庭身上,見他潛心入定了,才向空中輕輕叫了一聲:“引導者?係統?”

    引導者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似乎是因為憋了許久沒能好好說話,激動得連口氣都不換,滔滔不絕道:“你已經體會到腦殘光環的好處了吧,是不是特別想現在就把聖母值充到滿點,開啟真正的腦殘光環?等到你能聖母光輝照耀天下時,腦殘光環就可以不需要聖母點交換,隨時隨地展開,那些想來打臉的腦殘不用你出手就能主動給跪了……”

    任卿極冷酷、極殘忍、極無理取鬧地輕叱道:“夠了!這東西的效用以後再說,我現在找你是想問,怎麽得到那個聖母點數?”

    引導者雖然一口氣哽在喉頭,但聽說他要主動提升聖母等級,都快要感動哭了,連忙主動替他介紹:“聖母點非常好積累的,平常多幫助別人做好事就可以,但有一種方法會更快捷——就是忍受別人的誤會和傷害,然後毫無芥蒂地原諒他們。聖母的最高品質就是無怨無尤地被人傷害,用自己高尚的情操感化那些人,讓他們和你一起升華思想境界,達到生命的大圓滿……”

    “原來如此。”任卿眉頭緊皺,努力從引導者的話裏挑出自己想知道的東西:“隻消我平日積德行善、助人為樂,這聖母值就能提高了,然後積滿五十點便可對人說一次‘無情無恥無禮’,令其悔改初心,成為有德之人,可是如此?”

    大丈夫當周濟天下,做善事是理所當然的,不算什麽。至於憑白忍讓別人的委屈傷害,還要諒解感化對方之舉……那就不是聖人而是癡傻了,豈不聞孔子也曾說過“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麽?

    引導者飛快地答道:“恭喜你,都學會搶答了!我們的腦殘光環就是這麽功能強大,無論多心狠手辣的人,隻要被腦殘光環照到都能立刻改過自新,而且效用持久,絕不會因為同一個理由來找你兩次茬兒。”

    他說得信誓旦旦,就等著任卿崇拜驚歎抱大腿了,可惜等了半天卻隻得了一句:“這些日子我不曾和你說話,你便一直沒開口,也是為難你了。”

    雖然沒有崇拜,能體諒他們的辛苦也不錯了。引導者大人有大量,慨然答道:“沒什麽,誰叫我的本職工作就是這個呢。

    隻要你能懂事一點,早早去追求白明月,再努力給徐紹庭送經驗送人頭、幫他當上皇帝,就不辜負我一片苦心了。”

    任卿點了點頭,誠懇地答道:“以後我不招唿你,你就不必再開口,之前那樣亂得人眼花的提醒也不要再出現。隻須簡單提醒一句,令我知道你們弄出了新花樣,等到安靜無人時,我自會再問你的。好了,咱們就此別過。”

    自從上次一句話斥得引導者閉了嘴,他就慢慢領悟過來,這引導者看起來靈異非凡,卻隻能用話語引導他做事。也許是因他今生轉修武道,體內陽氣升騰健旺,才使鬼神不得輕易侵體吧?

    那兩個引導者這迴卻是作繭自縛了。不過他絕沒有同情的意思,反而打算更進一步破壞他們的計劃——還有兩年他就該被征辟入朝了,到時候想法積攢夠了聖母點,就把這腦殘光環用在白明月身上,斷了他爭天下的路,也叫那時時刻刻不忘了引他走向死路的引導者自作自受,豈不痛快?

    他想得暢快,心裏堵著的千鈞重擔似乎也鬆動了一絲,仿佛頭頂密密枝葉之間落下的陽光照進他顱頂,照得心底一片明澈。周圍的靈氣不知不覺也包裹住了他的身體,爭先恐後地衝進他全身骨骼中。直填至全身骨髓無法再吸取靈氣時,靈氣竟如巨手一樣開始壓榨他的骨骼,從胸口當中那一節胸骨裏攥出了一滴精純的靈液。

    靈液滴落後,就順著血肉滲入最初入武道時打通的氣海穴,化成一顆柔軟潤澤的明珠懸在其中。這顆珠子似乎並沒有什麽特殘之處,可是才一落入膻中,同屬任脈的上下兩個穴便一同震動起來,當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像被日光照到的薄冰一般化去,整個胸膛都是一片清爽通透。

    洗髓完畢,靈氣開始打通經脈,就是晉入了武士境界,骨髓內可以自生靈液,流入氣海中存儲起來,不像初入武道時那樣依賴天地間的靈氣了。

    此時他體內臻於飽和的靈氣也有了去處,紛紛擁向那滴靈液照映到的地方,一點點消融著穴道間的無形隔膜。任卿整個人都像被包裹在靈氣的繭子裏,心神深深沉浸在那兩處穴竅裏,完全沒發覺一旁的徐紹庭已經從入定中清醒過來,正怔怔地看著他。

    “本來以為這迴入了洗髓境界,就有機會再接近師兄一些,想不到現在差距卻是更大了……”剛剛晉入洗髓階的興奮還沒完全過去,卻看到了師兄再度提升境界,走到了更遠、更難追逐的地方,徐紹庭心中頗覺複雜。

    他是真心為了任卿能在武道上更進一步而高興,可

    是洗髓與煉骨之間隻是小境界的差別,武士與普通武人就可謂隔著山嶽了。以後師兄還會看得上他這麽個小小的洗髓境武人,像以前那樣關照他嗎?還是會和書院裏那些武士來往更多,把他這個本就是舅父硬塞過去的師弟忘到腦後……

    任卿這些年待他越好,他的依賴之意就越重,也就越擔心有一天會失去這份關愛。看著那道仿佛要隨著靈氣飄然而去的身影,徐紹庭忍不住伸出手,虛按著他胸口,小心翼翼地問道:“我以後會更聽話,師兄可否一直這麽留在我身邊?”

    任卿還在入定中,並沒做出迴應,林間卻忽然響起一道迅急的風聲,直撞向他背後。徐紹庭急轉身體,本想避開那道厲風,卻又想到任卿就在他身後突破境界,受不得打擾,硬生生將身體拔起之勢止住,右手一招,將長劍挽了幾個劍花,層層靈氣便從劍上迸出,攔住了那飛來之物的勢頭。

    靈氣消失之際,浮伽木劍也化作一線流光刺中了那東西。如今他已突破到了洗髓境,劍氣自然比之前狠戾強橫了不少,這一劍如中敗革,生生將那東西打了下去。

    待落到地上之後他才發現,那竟是一隻木雕的小人,刻畫得活靈活現,嘴裏粘著一絲細不可查的淡青色毫毛。卻不知是什麽人放出的東西,為何要對他們師兄弟不利?

    他彎腰去撿那木偶時,卻發現草叢之間趴著隻皮毛蓬鬆,毛色卻作青碧的奇異狐狸。那狐狸伏在草叢中就如同一蓬野草,唯有一雙烏黑的小眼睛警惕地盯著他,又不時瞥那木偶一眼,像是急著取走那東西,又怕被他發現似的。

    徐紹庭心思一動,撿起木偶看了看,似不經意地往空中一扔。趁著那隻狐狸專心看毫毛時,便悄然將靈氣在胸前一轉,激發了任卿給他的那枚石化符。一道清光在他靈氣指引之下打進草叢中,眨眼便將狐狸化作了一隻光澤瑩潤的石雕。

    他這才丟下木偶,垂眼看著那隻石化的狐狸,冷笑著低聲自語:“竟知道把追蹤自己的木偶這到這邊,讓我和師兄替你擋災,也有幾分小聰明。可惜我不是師兄那樣心善的人,你既然算計我們,就別怪我拿你這身皮子抵劍錢了。”

    狐狸肉雖不好吃,但這皮子豐厚濃密,迴去解除化石符效力,可以留著給師兄做衣掌。他腦中閃過任卿穿著碧水般亮眼的狐皮大氅的模樣,臉上的冷笑也染上了幾分溫度,低頭去撿那隻狐狸。

    然則就在此時,不遠處空中卻傳來一道雷鳴般的厲喝:“何人竟敢毀了我的尋蹤傀儡,還不速速出來受

    死!”

    聲音才至,人就已經飛到了,見麵後不發一言便砸下一柄纏繞著雷光肅殺暴烈之性的巨劍,將他和在旁打坐的任卿都籠罩其中。這樣不講理,簡直像是剛剛和他們搶奪猇羊的陸遙等人一樣,卻又更狠戾無情,完全不把人命放在眼裏。

    徐紹庭看不透他的修為,卻是知道自己與他相差太遠,憑劍法破不了他的雷劍,反而會令任卿受其波及,打斷進晉後的領悟。於是當機立斷用靈力激活胸前雷符擋了一擋,借著這空檔放出了傳訊焰火,等著趙吳兩位師弟救援。

    頭頂威勢驚人的一劍被雷丸炸開,終於露出了執劍者的臉龐。那人年約二三十歲,外表十分精悍,看著卻極眼生,並不是他們關山武學院中的任何一人!

    眨眼之間,後麵又追上來了五六名有男有女,均作仆人裝束的人,都在那個武人身後垂手侍立。其中一名看起來地位最高的中年男子掃了他和任卿一眼,神色立刻為之一變,貼到那男人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麽。

    那個之前還要殺了他的人也變了臉色,眼中兇悍的光芒褪去,滿麵笑容地向他走去:“方才是誤會了,誤會!小友便是鄭大宗師的外甥徐小郎吧?那位定然是令師兄,滎陽任少城主了!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我乃華亭陸城主夫人的外甥錢謙,一時魯莽,險些傷了兩位郎君,還望徐郎多包涵則個。”

    他眉梢眼角全是春風,仿佛剛才不問青紅皂白便揮刀殺人的是別人似的,親親熱熱地便要拉徐紹庭的手。

    那隻手握上來的時候,一道劍風卻倏然劃過,在他們兩人之間劃開楚河漢界,不遠處本在入定的任卿不知何時清醒過來,冷然問道:“汝等是何人,竟敢在關山武學院地界對我師弟無禮?”

    他剛剛清醒,隻看到一個大漢伸出蒲扇般的手掌抓向徐紹庭,因此也不問前因後果,一劍便劈了過去。這一劍包含著他晉階之後的感悟,雖然無聲無息,劍氣中卻帶了幾分流雲無常的靈活,靈氣一半兒壓製壯漢,另一半兒卷著師弟落到了他身旁。

    錢謙受了一驚,卻是絲毫未顯出不悅之色,涎著臉湊上去套交情,一口一個任郎、賢弟,恨不得立刻隨他迴滎陽城,把自家的祖宗也都改了姓任。任卿伸手把師弟劃拉到身後,與他客套虛應了幾句,不動聲色地打聽他們的來意。

    這兩人站在一起,就如烏鴉立在靈鶴身邊,徐紹庭隻看這畫麵,心中就油然生出一個念頭:師兄身邊怎麽能站上這麽個人,哪怕師兄隻是敷衍,他也不配。能夠

    立在師兄身邊的人,至少該有一片純善之心,該有追得上師兄腳步的天賦,該有同樣俊美的容貌……該有……

    有他一個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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