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時節,公園裏的櫻花綻開一兩朵,在明媚的陽光下,如身著粉色衣裙的精靈,旋轉舞蹈。林玥一身白色棉質襯衫和牛仔褲,肩挎著紅色佳能微單來此采風,在雙雙對對的遊客中,林玥一如既往的行單影隻,享受著一人成行的寂寞。


    相對於其他賞花佳地的熱鬧繁雜,公園的西南邊角處清靜可親,此處隻有幾棵無人問津的櫻花樹和一張石凳作伴。林玥從微單的取景器中去發現櫻花樹中自己的世界,從正麵到側麵,從全景到邊角的特寫,林玥腳步向樹後移動,由於身子的纖細,林玥剛好隱在些許斑點的陰影裏,完美地融合到這片景裏。


    腳步聲和著車輪聲打破了邊角的寂靜,一名男子推著一名坐在輪椅上的女子來到此處,停留在石凳旁。陽光在女子抬起的臉龐上碎了一臉,隻能看見女子嘴角聖女貞德般的微笑!女子身穿白色蕾絲邊的裙子,但腿上蓋著灰色格子的薄毯,纖細的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因為枝椏的遮擋,林玥無法看清女子身旁的男子的樣貌,隻覺得高挑的身材,清新的打扮下必定是個樣貌清秀的男人。


    美麗雖然雙腿殘缺的女子,柔情的男子,這番景象在俊男美女濃脂豔粉的商業氣氛中,如何難得,如何潔白美麗!林玥不禁入了迷,用微單對著樹對麵的兩人按下拍攝按鈕!出其不意的快門聲嚇到了對林玥的存在渾然不覺的兩人。


    “誰?”男子左右搜尋,卻未見到人影。


    林玥料定躲不過去,隻能乖乖出來自首。


    “對不起,我在樹後取景,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雖然沒有坦白私自給對方照相,但林玥還是對自己的無理窺探道歉。


    “是這樣,我原以為這偏僻的地方不會有人喜歡,結果…是我們打擾你才對!”男子聲音清亮,反而對著林玥說這抱歉的話語。


    衝突的氣氛得到緩和,林玥抬頭看著男子,秀長娥眉,清亮的眼睛,英挺的鼻子,薄唇上少了一分血色。雖是一周前的一麵之緣,林玥還是認出這名男子正是當日在火車上施以援手的乘務員。


    “是你!”林玥臉上露著驚喜,隱形鏡片下藏不住雙眼的光亮。


    “你是?”明顯,男子沒能記住林玥,但這也在意料之中,沒有天生麗質的林玥從來與一眼美人毫不沾邊,但即使如此,林玥仍然失望不已。


    “不記得啦!3月11日晚上從深圳迴蓉城的列車上你曾扶過一個生病的女子。”林玥見對方仍然沒有反應,忽覺自己措詞不當:“女學生。”


    “哦!記起來,是你!”男子的聲音清亮有力,但在林玥心裏卻是根根芒刺,紮在林玥心裏,不痛不癢。


    林玥微微一笑,男子表麵在笑,但眉梢有一絲皺起,兩人沒有任何寒暄,氣氛尷尬渾濁。


    “哥,是認識的人嗎?”打破無聲的是男子後麵的女子。


    “算吧,是哥工作時幫到的一名乘客。”男子蹲下身來,用輕柔的聲音對女子說著。


    林玥也半蹲,與女子視線相齊,微笑說道:“你好,我叫林玥。承蒙你哥哥一時照顧。”


    “你好,我叫何美靜。”女子一頭披肩黑發,清秀的素顏,陽光的微笑,讓身有殘缺的女子仍然自放光芒。


    “原來你姓何!”林玥歪頭望著旁邊的男子。


    “我哥哥叫何堅(賤),是不是人如其名,很賤啊!”何美靜很少打趣自己的哥哥,在她心裏,哥哥從來都是溫柔善良的,為了自己,放棄了許多許多,所以何美靜不能隻把何堅當作哥哥對待,還得把他當作恩人看待。可是今天,許是見到了另一位有些崇慕哥哥的女子,放鬆了心中的道德戒備。


    “好冷啊!”林玥抱著臂膀,作出冷風刺骨的動作。


    “什麽?”何美靜一時不解地問道。


    “你的冷笑話!”


    一陣沉寂過後,青春年華的兩個女子相視而笑。


    “你喜歡櫻花嗎?”林玥看著何美靜對著枝頭綻放的花朵一臉癡迷,如此問道。


    “喜歡,但我更喜歡落櫻!”林玥的眼神變得深幽。


    “的確,落櫻更有意境。”林玥想象著自己身處落櫻之中,看著漫天飛舞的花瓣迷失了方向,卻心底浮起一股涼意,害怕在炫麗中迷失了自己。


    “嗯!落櫻就像隕落的仙子,明知道會香消玉殞,仍然要無怨無悔地在風中飛舞。”何美靜的手用力抓著腳上蓋著的毯子,一絲憤恨一絲歆羨。


    “你…沒事兒吧?”林玥注意到何美靜的動作和表情,她深知曾經受傷的人最為痛苦的不是受傷時,而是傷口已經愈合,但因為現實而使自己無數次血淋淋地揭開傷疤。


    “沒事兒,我的腿已經斷了十年,不該麵對的已經麵對了,隻是當時該走的人沒走成而已!”何美靜的眼睛彎成弦月,粉嫩的臉蛋沒有一絲陰霾。與之相反的是,何堅的臉上無限淒哀,他雙手握住何美靜的雙手,給予最為溫暖的安慰。


    “一切都過去了,明天開始就是真正充滿希望的明天!”一直沒有出聲的何堅也一邊輕拍著何美靜的手一邊遙望著林隙間金燦燦地光芒,用悠遠地聲音鼓勵著妹妹鼓勵著自己。


    林玥看著這一對共同背負著傷痛的兄妹,心底不禁浮起影子,兩個幼稚孩童手牽著手,林玥想著,曾幾何時,自己也像這對兄妹一樣,有著同樣的依托,但那段深遠的記憶卻一直沉睡在盒子裏,怎麽也記不清道不明…


    晨霧給還在酣睡的城市蒙上了一層麵紗,新的旅程即將開始。火車站內工作人員陸續進入平行的火車,開始東奔西走。


    何堅拉著黑色的拉杆包,來到工作人員專用的休息室,躬著背拉開拉杆箱表層小包的拉鏈,對著裏麵整齊放置的上白下綠的手套,不知覺地默默出神。


    “何堅,何堅…”見自己的叫喊對方沒有任何反應,男同事用力拍向何堅的後頸。


    麵對突如其來的一擊,何堅驚嚇過度,他立馬轉身,雙手直直地握在空中,瞳孔放大,麵色如死灰一般。


    在昏暗的光線下,何堅看清來人後,才放鬆下來,手貼住領口,在厚重的氣息下問道:“有什麽事兒嗎?”


    “哦…外麵…有警察找你。”男子同樣被何堅過度的反應嚇到,有些口齒不清。


    “警察…”何堅若有所思,他戴上手套,將行李箱放置妥當後,向著站台邊角燈光照亮的一隅走去。


    淩晨五點,高猛縮著雙肩,睡眼惺忪地倚著柱子。一個小時以前,顧筠的一通電話將自己從美夢中剝離,若不是作為警察的習性,對於好幾日不眠不休的高猛而言,就是天塌下來自己也不會醒來。兩天前,顧六感又大發神威,推斷兇手隱藏在當日列車上的工作人員中,還用魔術做比喻,把兇手設想成魔術師,既然可以配合列車廣播和推銷員出現的時間來完美隱藏犯罪,嫌疑人很有可能對環境相當熟悉,由於最初就推斷犯罪並非蓄謀已久而是匆忙作案,所以在意外因素相當多的情況下,還能掌控全局的最大可能就是列車上的男性乘務員。所以這幾日,高猛和顧筠各自分頭對當日列車上的男性乘務員進行尋訪,何堅則是最後一個。


    在一覽無餘站台上,一個人影向自己走來,一道道光線劃過男子的臉龐,溫柔中寒光一現。


    “你來問!”待何堅走近時,顧筠用手肘晃醒眯著眼睛的高猛,將訊問的工作甩給他。


    “哦!”高猛懶散地拿出警員筆記,和顧筠換位,站在中間位置,而顧筠則交叉著雙手背靠著柱子,將自己的臉藏進陰影裏。


    “警官,有什麽事兒嗎?”何堅走近,顯得謙遜有禮。


    高猛見何堅麵表的俊美,心下不禁調侃當下列車乘務員的顏值之高。


    “關於3.13火車上的殺人案件,想問你幾個問題?”高猛進入正題,但注意到何堅瞄著手表,麵色為難,會意說道:“10分鍾就好”


    “當天晚上8點到9點時分,你在哪裏?”


    “當時我負責21/22車廂的巡查和結尾衛生工作。”


    “你一直在那兒嗎?”


    “對。”何堅迴答得斬釘截鐵


    “沒離開過?”


    “除了中間迴休息室的10分鍾,沒離開過。”


    “有人證物證嗎?”


    “你可以看列車工作記錄。”


    見眼前這位男子鎮定自如,不像說謊,高猛也沒有更多問題要問,準備結尾。


    “你的手套很特別啊!”一旁沉默至今的顧筠突然問到。


    “隻是一般的工作手套。”高猛上下翻弄著雙手,給自己查探,也給好奇地顧筠查探。


    “你認識死者田無騫嗎?”


    “不認識。”何堅瞟了一眼一直盯著自己的顧筠,用波瀾不驚的語氣說到。


    反倒是高猛傻傻地大張著口,做無語狀。


    “ok,我問完了!”顧筠嘴角帶笑,朝火車站出口走去,向後揮手示意高猛離開。


    相對於顧筠的瀟灑,高猛和何堅寒暄幾句也跟著離開,在兩人的身後,何堅望著顧筠的背影,眼神中別有意味,不是恐懼是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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