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裏,隻有一盞明燈暖意,林玥一如往常地窩在沙發裏看書,自得其樂。手機在小方桌上震動一二,想著是垃圾短信,林玥便沒有理會,繼續翻著書頁。時間在一片沉寂中到了晚間11點,林玥將書放迴書架,這才拿起手機,按下電源按鈕,一眼看到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意料之外發信人竟然是久未謀麵的顧筠。


    “我是顧筠,能見上一麵嗎?明天下午我會在春來巷子旋轉時光咖啡館等你!”短信上如是寫著,精簡沒有一句多餘。


    林玥雙眼盯著在昏暗中格外醒目的白色屏幕,卻隻是呆呆地站著,她心裏明白如果答應見麵,一定會再次卷進莫名的漩渦之中,但她不知道自己怎樣才能逃離命運!


    周六下午,天氣預報上明明寫的是晴空萬裏,燦爛千陽,可是偏偏天公不作美,綿綿細雨滋潤了大地,卻擠散了人群,本應熱鬧非凡的古巷今日人頭稀疏,清淨得很。旋轉咖啡屋二樓靠窗的座位上,顧筠一襲靛色棉質休閑西服,修長的手指撥弄著咖啡杯的杯把,了然無趣。美式咖啡已經放冷,卻未見期待的身影。


    昨晚,根據向陽居殺人案件登記的聯係方式,顧筠冒昧地給林玥發了請求見麵的短信,可一直不見迴信,林玥是否來赴約,顧筠心中沒有任何把握,隻是抱有一絲希望地在約定的地點癡癡地等著,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顧筠的希望愈加渺茫。


    天漸漸暗了下來,一場暴雨在烏雲中醞釀。牆角的立式古鍾敲響了整點16時,此時木質階梯傳來了腳步聲響,顧筠轉頭看去,卻是一對潮裝情侶,可緊跟在身後的卻是多日不見的女子。林玥身穿長款紅白格子襯衫,外麵套著牛仔外套,黑色的打底褲,黑色布鞋,肩上斜挎著卡其色的帆布包。不知怎的,再見林玥,顧筠覺得和初見時的她有些不同。林玥繞開前麵兩人遮擋的視線,一眼便見到了同樣看著自己的顧筠。


    林玥在顧筠的對麵慢慢坐下,對自己的遲到深感抱歉,怯生生地說:“不好意思,來晚了!”


    “讓你為難了吧,畢竟是我強邀你出來的!”顧筠確實難得等人等了那麽久,但畢竟是求人之人,理應放低姿態。


    林玥把挎包放在一旁,在咖啡屋店員的詢問下,林玥點了一杯意式特濃咖啡。


    “約我出來,有……什麽事兒嗎?”時光匆匆,離上次被男子相邀已過好久,林玥明顯有些局促,眼睛望向別處,說道。


    “上周五晚,你是乘坐從深圳出發的火車於晚間8點30到達蓉城的吧?”顧筠漸漸習慣了林玥語言的短小和直接,反而他覺得這樣剛好,因為對於顧筠而言,林玥即不是朋友,也不是想結交的朋友。


    “嗯!”林玥迴憶起當時在火車站外聽到的警報聲,雖然沒看新聞,但大概推測得出顧筠今日之邀的目的,林玥毫不掩飾地說道:“你想知道什麽?關於命案。”


    “哦!你也知道火車上的那起命案?”顧筠掩不住的驚訝,雙手交叉橫躺在格子桌布上,上身也微微前屈。


    “嗯!所以你就直接問吧!”林玥點的意式特濃咖啡恰好端上桌來,濃厚的顏色醞釀著無限的苦澀,林玥沒加奶加糖,用勺子攪開表麵浮著棕紅色的油脂沫,撇開反複無用的對話開始安靜地品味。


    一向隻喝加1/2奶普通咖啡的顧筠看著林玥樂滋滋得喝著比藥還苦的特濃咖啡,頓時憶起自己初次挑戰特濃咖啡時舌尖的火辣和狼狽,心中不是佩服而是更加覺著林玥是怪咖一個,一時竟忘了正題。


    林玥發現顧筠的眼光一直盯著自己,反而拘謹起來,重複說道:“你問吧!”


    顧筠逃出過往的思緒,開始問道:“上周五晚,6車廂的衛生間裏發生一起殺人案件,死者是被勒死的,行兇器物尚未找到,還有,死者下……”顧筠突然意識到對方是女子,而且隻是見過寥寥幾麵,說屍體閹割之事有些難以啟齒,便隱去這一段,接著說:“法醫最後確定,死者死於火車到站前25分鍾,而根據你的乘車記錄,你恰好是在火車到達蓉城一小時前上車的,因此你可能目擊到我們無法見到的現場,你能仔細迴憶一下在那段時間內你有見到什麽行為異常的人、聽見什麽異常的聲音嗎?”


    “車廂裏有那麽多人,為什麽會單單選擇我?”林玥提出了這一日一夜中縈繞心頭的疑問。


    “感覺吧!我總覺得你不同尋常,覺得如果是你或許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顧筠看著林玥黝黑的眼睛,與夜晚的明月不同,雖然黯淡無光,但細看可以看到針尖細的光亮。


    許是顧筠的話太過荒唐,撲哧一聲,林玥笑著說道:“多謝謬讚!”而下一秒林玥的神情變得深沉起來,右手拄著下顎,望著窗外的煙雨迷朦,滿懷思念地說道:“很久沒聽見這句話了!”


    顧筠沒有追問,總覺得眼前這個女子活在另一個世界,從初識到熟悉就像剝洋蔥一樣,含著淚剝完一層又一層,沒有盡頭,難以捉摸。


    “實不相瞞,那天我身體狀況不是很好,沒有力氣去關注其他,你找錯人了!”林玥一陣苦笑。


    “我相信我沒有找錯人!”顧筠充滿了自信。


    “難道這也靠感覺?”


    “就當是吧,所以為了我’顧六感’的名聲,可以盡量迴答我的提問嗎?”顧筠深切地拜托道。


    林玥點頭答應後,顧筠開始逐一提問:“根據我們對兇手作案手法及犯罪心理的分析,兇手很有可能是死者認識的人。但即使是熟人犯案,兇手殺人的時候也不可能連一點動靜也沒有。因此我想確認一下,在火車到站前25分鍾,也就是3月11日晚8點55分,你有沒有聽見什麽異常的聲響?”


    “並沒有!”林玥毫無猶豫迅速作答。


    “一樣的答案!”顧筠問過車廂裏的其他乘客和工作人員同樣的問題,得到的答案驚人的一致。


    “我想那時侯當真有什麽動靜,也不會有人會注意到吧!”


    “這話怎麽說?”顧筠緊盯著林玥的眸子,希望能另辟蹊徑。


    “因為那時車廂裏正在播放到站提示的廣播。”


    “廣播?可能嗎?若當時有人靠近衛生間,也會聽到些什麽的。”顧筠開始自言自語。


    “沒人去上那裏的衛生間!”


    “為什麽?”


    “因為在那之前的5分鍾,我就被告知廁所無法使用,所以不可能還有人在那兒等著!”


    “萬一有著急的客人在那兒等著下車呢?”


    “不可能!當時那個地方剛好被餐車堵著,沒人會靠近那裏。”


    顧筠本不期待有什麽意外收獲,卻沒想到林玥不僅有不俗的觀察力,記憶力也不一般。


    在咖啡屋不遠處飄來歡快的音樂,林玥尋聲望去,隻見是一個樂器店的老者在吹奏。


    “《森林狂想曲》!”


    “你說什麽?”顧筠從筆記本上抬起頭來,望著林玥問道。


    “你知道魔術是什麽嗎?”


    “魔術,一種戲法。”


    “可以這樣說,但最貼切的說法是魔術是一種錯覺,魔術師利用一係列道具控製全場,吸引觀眾的視覺、聽覺、甚至是觸覺集中,讓它忽視周圍的事物。”林玥繼續暢暢而談。


    顧筠不知道林玥這迴又想表達什麽,隻在一旁漠然啞首。


    “魔術的第一準則就是永遠做房間裏最聰明的一個,一場完美的魔術在於施術者清楚地知道道具如何使用,何時使用,但有時候這種精心布局往往會暴露施術者的本身。”林玥看著對麵這個聰明的男子,微微一笑。


    “你的意思是?”顧筠把林玥的話與這起案件交互揣摩,漸漸明了。


    “我想問一下,兇手的殺人動機是什麽?”林玥側著頭打探者沒有全部如實相告的顧筠。


    “根據現場的證據,我們推斷最有可能地就是情殺。”


    “情殺,何以見得?”


    顧筠覺得紙包不住火,於是顧筠用慢語速說道:“法醫在檢查屍體時,屍體的下體遭閹割。”


    “原來如此!”林玥若有所思,又開始不間斷地品著愈加冷去的濃咖啡。


    兩人間又陷入了一陣沉默,顧筠又看看牆角的鍾表,思索著再問下去也不會有多大的收獲,扯開正題,說:“你的觀察力和分析能力都很厲害,如果做刑警一定是很出色的。”


    “是嘛!”林玥對顧筠的誇讚並不覺得高興,而是一臉憂鬱,說道:“觀察力好不一定是件好事,也許對於你們警察來說是挺好,但在更多人的眼裏我可能隻是一名黑暗的窺探者罷了!”


    對於林玥的心態,顧筠不理解也不好說更多的話。


    “我該走了!”林玥挎起帆布包,起身整理衣裳後,準備離開。


    顧筠站起來,本想以晚飯作為答謝,卻被林玥一語迴絕。待林玥走後,顧筠坐迴原位,望著對麵見底的咖啡杯,搖搖頭說:“真真是一個怪人!”


    窗外,林玥撐著藍色格子的直柄傘,繞過一對對傘下的情侶,孤單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雨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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