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轟隆的響聲,帶著巨大的迴聲傳進耳裏,耳邊的聲音仿佛讓她的鼓膜也跟著顫動起來。


    她聽得出來這是火車穿過隧道的聲音。


    借著昏暗的環境,唐檸起身去了廁所,途中不小心踩到了某個人的腳,連說了好幾聲對不起。


    她借著閃爍的光在黑暗中上下打量了眼自己,便見自己垂在胸前的兩根麻花辮,胸前還掛了個牌子,寫的應該是委托者的名字,潘漣漪。


    再打量自己明顯偏小的衣服和不合腳的鞋,以及身上的小挎包,唐檸大概就明白現下是個什麽情形了。


    左右看了看,她正準備往前走,便被人碰了碰包。


    唐檸警覺地倒退了兩步。


    換了個方向走。


    車身很晃,唐檸走得小心翼翼,到了廁所,被裏麵濃鬱的味道一熏,腦子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她通過鏡子看了一眼自己現在的模樣。


    便見鏡子裏映出了一個一臉青澀的女孩。


    很小,很白,很軟,很好看。


    也很脆弱。


    看看鏡子裏的女孩,幾乎一宿沒睡,臉上有著淡淡的黑眼圈,但也不顯憔悴,反而多了一些令人憐惜的味道。


    尤其青澀的笑容和無暇的氣質,讓她看起來清麗可人。


    最好看的當屬那對桃花眼,她是天生就一雙桃花含情眸,不管是她冷著臉看人,苦著臉看人,怒著臉看人,還是笑著臉看人,總之看著都跟拋媚眼似的。


    唐檸微微低頭。


    她的脖頸長而雪白,垂下去的時候,是一抹美麗的弧線,也是恭順柔弱的姿態。


    唐檸接了點自來水拍臉,讓自己冷靜下來。她解開了辮子,一頭黑發便滑順地落了下來。把厚重的劉海撥開,露出原主本來的麵貌來。


    昳麗中帶著些青澀,含苞待放正是少女最美的時候,眉眼間帶著媚意,顧盼生輝,撩人心懷。


    “我……”


    聲音軟糯無比,唐檸聽到這聲音,打了一個擺子,她一個女人聽到這個聲音都有點把持不住了,更何況是男人。


    這聲音充滿了魅惑,軟軟糯糯中又帶著一股的純真,簡直了。


    唐檸沒有耽擱多久,直接在狹小的衛生間裏,接收起原主的記憶來。


    委托者名為潘漣漪,出生農村、家中一貧如洗,有個老實巴交的父親,已經去世了。從小到大特別出挑的,便是過人的容貌,遺傳自她的母親。


    這次到大城市來,是受了潘姑媽的蠱惑,也是為了躲避村裏的幾個浮浪子,以前潘父在,她一個姑娘家,安全得很,可潘父走了……


    她就不安全了,山溝溝裏,就她最好看。


    身段纖儂有度,腰身盈盈一握,身體玲瓏有致,脖頸纖細優美,腿兒又直又長。


    臉若芙蓉唇如火,眼若桃花眉如黛,那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說不出的好看。


    再加上女人間都是愛嫉妒的,委托者跟個天仙似的,與鄉裏鄉親那些個土丫頭全然不同,她們自然也看她不爽,於是有關她的閑言碎語,就這麽傳將了出去。


    她們一天到晚也沒什麽事兒,除了瞎傳這些八卦,還能幹嘛?這女人之間,閑話和嫉妒是永遠少不了的。


    她樣貌出眾,成為同一生活圈裏眾多女性同胞攻擊的對象一點不稀奇。


    委托者是個軟性子,被風言風語擠兌得快奔潰了。


    她本來都打算隨便找個人嫁了。


    在委托者老家那地方,女孩子有一張漂亮的臉蛋,那就是絕對優勢了。


    農村的姑娘往鄉鎮嫁,鄉鎮的漂亮女孩往城裏擠,委托者是個遠近聞名的美人,來她家提親的從村頭可以排到村尾。


    這時潘姑媽說要領她去工廠幹活,一個月有好幾千塊工資。


    此時的委托者正經曆人生的轉折點,可以說她這一生的墮落和毀滅,都是從下了火車開始的。


    潘姑媽熱情地招待了她,給她買新衣服,買新鞋子,還說要給她找工作。


    晚上還給她端了熱牛奶,說喝了好睡覺。


    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躺在硬邦邦的床上,身上,還有個男人。


    重點是,男人的一部分在她體內,重點是,她疼得要死!


    那是潘姑媽的繼子,張鐵。


    身高大約一米五,長得那更是啥也別說了,一把辛酸淚,整體形象無限接近於武大郎。


    又一日,潘姑媽的老公捅了簍子,要被開除。


    他做的設計稿不見了,被敵方公司盜用了。


    對公司造成的影響不是一點兩點,要重新改變設計,之前產品設計和包裝設計都要改變。


    無形中損失了一大筆錢,隻是開除已經是仁慈了。


    委托者又一次被下了藥,不過這一次不是安眠藥而是春藥。


    其後的日子,就是輾轉於個個男人之間,成了潘姑媽斂財的工具,人送外號潘金蓮。


    她嫌丟人,從不說自己的真名。


    從農村走出來,下了火車站,從看到潘姑媽這個人開始,她就生活在潘姑媽的陰影下。


    以至於現在,她走進潘姑媽,就仿佛嗅到了屬於潘姑媽的味道,那種撲麵而來的,足以令人窒息的害怕與絕望,讓她幾乎克製不住地想逃離。


    可以說,那幾年時間,害怕潘姑媽,已經成為了流淌在她血液裏的一種慣性,絞合在她神經中的一種本能。


    那段時間委托者心理壓力很大,身體負荷也很大。


    很多事情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上,她的腦袋都是一片混沌,不知道該怎麽辦,猶如行屍走肉一般。


    她機械而顫抖地走進了一個男人的房間,伸出纖細的手,試探著開始在那一麵牆高的櫃子中尋找她想要的東西。


    那裏實在有太多瓶瓶罐罐了,以至於她幾乎無從找起。


    她站在那裏,悄無聲息地翻找。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目光無意中落在了一個瓶子上麵。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了那個瓶子,塞進了自己的衣服裏。


    潘家一家三口死了。


    委托者最後從五十樓跳了下去,結束了年輕的生命。


    委托者的目的,很簡單,也很粗暴,就是讓潘姑媽這一家子不得好死。


    這個任務很簡單,難的是委托者的抑鬱症。


    在她最後的那些日子裏,她在人前笑得很甜美很正常,但一迴到屋子裏,就誰也不理會,沒有人叫她,她飯也不吃,水也不喝。


    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的每一天,委托者都痛苦難當。她捂著腦袋,內心像是有恐怖的怪獸在肆虐,她的焦慮、緊張、不安、痛苦等得不到化解。


    直到有一天,她餓得腿軟了,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小腿青了好大一塊,但是很神奇的,她的痛苦減輕了。


    後來她習慣於增加自身肉體的痛苦來減輕精神的痛苦。


    她找到了適合自己發泄情緒的好方法。於是每次痛苦不安的時候,她就割自己一刀,看著鮮血流出來,她才能平靜下來。


    隻是這種壓抑的時間越來越短了,這樣的安慰早先還有用,後來卻已收效甚微,她看起來還是正常的,其實整夜整夜睡不著,壓力極大。


    一開始她割一刀可以保持三天正常,而後來,一刀下去,傷口還沒有結痂,她就又想割了,想看看自己的血到底是黑色的還是紅色的。


    再後來隻單純地割一刀,破個口子,流點血,已經不能滿足她了,有的時候她看著傷口流血,甚至還想去補一刀,想要將身體裏的血流幹淨。


    那樣的話,她是不是就能變得幹淨了?


    唐檸通過她的記憶了解到她的狀態,這一千多天她非常辛苦,她想停下來休息一會兒,但不能;她想好好睡一覺,閉上眼又睡不著;她懷念以前那個小山村,覺得自己很髒很惡心;她想跑,可不論她去哪裏,都有人跟著她……


    很快她的異常就潘姑媽被發現了,房間裏的刀具被收了起來。


    於是她死命地用筆戳自己,直到鑽心的疼痛讓她的手抬不起來才作罷。


    但是……不夠啊!


    有一天潘姑媽把她送到了一個有虐待癖好的人身邊。


    隻是走神了一秒鍾,她便被身體上的劇痛拉迴了注意力。


    有人騎在她的身上,抓著她的頭發往地上按。


    她的臉被按在地上,抓著她頭發的那隻手簡直猶如緊箍咒一般,任由她怎麽掙紮都絲毫不動。


    她的身體先是僵硬了兩秒,隨後發出瘋狂掙紮起來。


    她的掙紮似乎給那人的行動帶去了些許不便,於是她聽到了一聲冷笑,委托者還未反應過來,便發現自己的兩隻手都被一根麻繩給捆起來了,“老實點。”


    背對著那人,委托者像隻被捏住了要害的貓咪,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氣得眼睛都紅了,她的臉貼著地板,兩隻手被捆在身後,腰上麵還坐了一百多斤力大無比的大男人。


    她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此後身上傷口不斷,有的是好的差不多的,有的是正在好的,還有的鮮豔正在流血。


    後來她遇到了一個醫生,救了她,給她治傷。


    但她不喜歡那醫生,有時候她看著他,總覺得他眼中閃著一道詭異的光。


    她不舒服地坐在一旁,那種被人用狂熱的眼神盯著的感覺更嚴重了。


    她很害怕,她懂那種眼神的意思,那是暗戀,那是喜歡。


    當她走進臥室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掃了眼客廳裏的醫生。


    透過門縫,她看到醫生站在那裏,修長優雅的手捧著一本倒拿的書,在那裏遠遠地注視著自己。


    她不敢再看,慌忙閉上了門。


    她趁醫生不注意,偷了東西。


    白色的藥丸攤在手心,外麵的一層糖衣在燈光下閃著柔和模糊的光。


    一步步走出去的時候,她感到身後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


    芒刺在背,不寒而栗。


    她下意識迴頭卻什麽都沒有。


    那藥效果很好,潘家人睡得跟豬一樣,這個讓委托者痛苦的屋子,在一片火光中,化為了灰燼。


    她自己也不想活了。


    縱身一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委托者有非常嚴重的抑鬱症。


    唐檸麵目表情地摘下了自己脖子上的掛繩,毫不留情地扔進了垃圾桶。


    接下來的日子,她要好好規劃一番。


    她不打算現在就和潘姑媽攪和在一起。


    與虎謀皮,令人完全高興不起來。


    而且潘姑媽家的浴室,門上有個洞。


    唐檸打開了小包,裏麵沒有錢。知識有幾個圓圓白白的東西,像饅頭,可又比普通的饅頭大些、扁些。雖然放了有一段時間了,還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麵香氣。還有一千塊錢和兩個鋼鏰兒,唐檸把錢塞進了鞋裏。


    她走出衛生間,狠狠咬了幾口,胃裏覺得舒服多了。


    走到一半,就又有一個鬼鬼祟祟的,沒來得及幹啥就發現唐檸笑眯眯看過來,做賊,總歸還是心虛,他又故作鎮定把手縮迴去了。


    委托者在火車上丟了僅有的一千塊錢,隻剩了兩個鋼鏰兒。


    委托者一上車,就死死捂著包,她這樣千防萬防反而引人注意,偷兒就愛找這種人下手。


    既是知道是誰幹的,那就不能放過。


    中途那鬼鬼祟祟之人,又下了手,乘警將人抓了去,人贓俱獲。


    不一會兒外麵就傳來了播音員的聲音,正在提醒到站的旅客們趕緊下車。


    一道修長的身影從火車上下來,灰撲撲的站台,添了幾分豔色。


    “漣漪,你快過來,我是姑媽,這些天姑媽就盼著你來呢,你來就來,還帶這麽多東西,快把東西給我。”一個胖胖的女人,看了唐檸,跟熊看到了蜜蜂似的,以極快的速度擠了過來。


    她目光放肆的打量著唐檸的身體,皮膚緊致光滑,頭發烏黑濃密,身材纖細卻又婀娜,真好啊,潘姑媽嘴角勾出了笑意。


    唐檸今天穿了一條緊身牛仔褲加一件襯衫,尺寸偏小,衣服緊緊包裹著她的身體,勾勒出動人的曲線。


    她站在那裏不為所動。


    潘姑媽很是熱情,一邊指手畫腳,一邊準備給唐檸拿行李,“你這孩子怎麽不叫人,我是你姑媽啊,你不認識我了。”


    “你是誰,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唐檸用巧勁掙脫了,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你再這樣,我叫人了。”


    “你這孩子怎麽迴事,連姑媽都不認識了。你叫潘漣漪對不對?”那胖女人自來熟,親熱地看著唐檸,“我一看你就是老潘家的人,和你媽年輕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我絕對不會認錯的。”


    “那你恐怕是認錯人了。我不姓潘,也不叫漣漪。”唐檸一副很鎮定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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