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讀過什麽書?」他竟高高挑起長眉,反問了迴來。


    蘭芽便將自己讀過的書名兒全都背出來。


    她雖然是個女兒家,可是爹從來不隻將她當做女兒家來看,但凡爹書房架子上的書都任憑她選看,而且爹每迴出使,甚至從異地帶迴新鮮的雜書來給她看。於是別說在女孩兒裏頭,就是同樣年紀的男孩子,也未必有幾個能及得上她的。


    她將長長的一串書名背完,說得都口幹舌燥了,卻也顧不得去喝水,隻顧著翹著眼角瞟他,等著看他賓服的眼色。


    孰料他雖說是揚了揚眉,之後卻也隻是淡淡地又放下了,微微點了點頭:「原來隻是這些。溲」


    毛?


    原來,隻是,這些?!


    蘭芽怎麽會聽不出來他語氣裏的輕蔑?恧!


    「那你都讀過什麽,你也給我背出來聽聽。小爺倒要看看,你能比我多幾頁去?」


    少年垂眸望著她,淡色的眸子裏閃過微波。


    不過他隨即猛然抬頭,目光對上了嶽如期的目光。


    原來悄然無聲地,嶽如期已經打量了他許久。


    他心下連連皺眉,暗暗責備自己怎麽跟個小丫頭卯上了,險些壞了大事。


    這便忍著,哼了一聲:「不知道,總歸記不住什麽名兒。反正你說的這些名兒,我都沒聽說過。」


    蘭芽盯著他,想得意大笑幾聲,可是也說不清怎麽地,就是沒笑出來。


    心下總是覺得他分明是當真輕蔑她的,所以他一定是看過許多書的,可是怎麽忽然就改了調子,變成伏低認輸了呢?


    嶽如期見狀咳嗽一聲,向管事的使了個眼色。管事的會意,便上前扯住牙婆子:「先帶你的人下去吧。來日府裏再要人,便再知會你。」


    牙婆子情知這是都被拒絕了,雖說有些悻悻的,不過也趕緊福了福身:「好,那奴家就先帶著孩子們告退了。大人、公子若有何吩咐,隨時叫孫爺裏知會就是。」


    蘭芽一聽就急了,攥緊了少年的手腕:「爹,孩兒說了,就要這個!」


    嶽如期不便說話,便看了嶽蘭亭一眼。


    嶽蘭亭走上前來,伸手按住蘭芽肩膀:「爹自有計較,咱們先下去吧。」


    牙婆子便帶了人走了,蘭芽急著想要追,卻被兄長死死攥住了手。


    蘭芽迴頭望嶽如期:「爹,孩兒好不容易尋見了個合眼緣的,爹怎麽不答應?」


    嶽如期隻是淡淡的:「府裏買人,買的還是小子,自然輪不到你來挑。還不迴去換了衣裳,好好陪你娘說話去?」


    蘭芽聽了也一怔:「不是給孩兒買人?」


    自己想罷也覺氣餒。可不,沒人跟她說過是給她買人,是她自己推測的罷了。如果當真隻是府裏前院買小子,那倒是當真輪不到她操心了。


    她知道在這前院正廳裏不能跟爹無禮,便隻得躬身施禮:「孩兒告退。」


    心裏卻是打定了主意,等稍後爹迴了內宅,再好好跟爹纏磨。


    .


    蘭芽跟眉煙走了,嶽如期方看了兒子一眼:「去查查那孩子的底細。」


    嶽蘭亭點頭,「爹放心,孩兒親自去辦。」


    嶽蘭亭擔憂道:「隻是孩兒擔心,憑小妹的性子,她看中的人,怕是怎麽都不想放的。」


    嶽如期點頭:「所以更要查清那孩子的底細。那孩子生就異相,氣度不凡,為父擔心這恐怕不是個普通的孩子。」


    嶽蘭亭也點頭:「而且看樣子讀過不少的書,甚至比蘭芽讀過的還多。這便蹊蹺了。試問憑我嶽家門第,小妹讀過的書已是驚人,而他一個普通的莊戶人家,哪裏能見過那麽多書?」


    嶽如期捋髯沉吟:「別的倒無所謂,為父隻是擔心……」


    話到此處,便頓住了。


    可是嶽蘭亭自然也聽得明白。如今的世道就是這樣,皇上懶得上朝,而廠衛當道,普天之下緹騎四出,監視官民,動輒獲罪。


    嶽蘭亭便也自然明白爹擔心的是東廠。


    嶽蘭亭卻也沉吟:「隻是……那孩子不過十歲,按說不可能有年紀這麽小的。爹貴為當朝大學士、主管皇上經筵,東廠就算派人也一定派個極為老辣的,怎麽可能隻派出個十歲的孩子來。」


    嶽如期便也點了點頭:「為父也作此想。想來,應該是多慮了。」


    「總之去探探那孩子的來路,如果當真身家清楚,那也省得蘭芽不依不饒。」


    .


    蘭芽當真忘不了那小孩兒,當晚就搬著枕頭進爹娘的臥房,非要跟爹娘一起擠。


    嶽夫人惱得直拍打女兒:「雖說年紀還小,也總歸是個不小的姑娘家了,怎麽還這麽胡纏!」


    蘭芽一手抱著枕頭,一手死命拽著爹的袖子:「明兒爹上早朝,女兒也要跟著。從此起,爹去哪兒,女兒也去哪兒。」


    嶽如期又是氣又是笑,實在沒轍。


    嶽夫人也說累了,無奈地坐下來:「老爺說吧,咱們大小姐今兒這又是怎麽了。」


    嶽如期嘆氣,「看上了個人,非要不可。」


    一提到那小孩兒,蘭芽登時眉飛色舞。上前來抓過筆和紙來,簡單幾筆便勾勒出那眉眼,捧給娘親看:「娘,那小孩兒簡直就是畫兒裏的小孩兒。女兒長這麽大,雖說也見過哥哥,還有秦翰林家的那位公子這樣風神毓秀的,可是,卻都不及他!」


    嶽夫人也看出相公麵色略有沉吟,也情知有事,便打圓場:「再好看也是個小子。蘭芽,你個女兒家,休得管那前院的事。」


    蘭芽惱得跺腳:「娘!」


    此時門外傳來冉竹的聲音:「爹,娘,讓媳婦陪小妹說說話吧。」


    「也好,」嶽夫人也覺是來了救星。


    蘭芽自然願意與嫂子說這事兒,便也歡喜跳出門去。見嫂子身邊兒還有兄長。


    冉竹伸手攏走了蘭芽,嶽蘭亭則藉機走進了爹娘的臥房去。


    .


    嶽蘭亭帶迴了好消息,說那孩子的身家清楚。便連當年出生時候落籍的出生紙都是有的。隻是家道中落,活不下去了,才被親戚交給了牙行,想尋個書童的差事,一來為活命,二來也是為將來謀個出身。


    嶽如期放下茶碗:「他念過不少書的事,可有個說法?」


    嶽蘭亭恭謹答道:「也有了說法:他爹是個讀書人,不事稼穡,又屢考不中,才使得家道中落。他念過不少的書,屢考不中的緣故也都是因為看了太多的雜書。」


    嶽如期便嘆了口氣,點頭:「那孩子的眼睛……」


    嶽蘭亭道:「也是前者的情由。就因為他爹多看了些雜書,於是瓦肆裏結識了異域的舞娘,不顧家裏反對繾綣在了一處,這才有了這孩子。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家裏的親友才都不待見這孩子,於是爹娘死了之後就直接送進人牙行裏,任他自己死活了。」


    嶽如期迴想那孩子的音容,便也緩緩點了點頭:「怪不得那孩子目光裏有些超乎年紀的悲涼。」


    「既如此,倒是個好孩子,咱們錯過了便也可惜。明日囑咐孫福去牙行,使些銀子將那孩子買來吧。」


    嶽如期做完了決定便笑了,低聲囑咐嶽蘭亭:「先別告訴蘭芽去。這小妮子纏磨為父一晚了,且叫她明兒好好歡喜一場。」


    嶽蘭亭含笑告退。


    同樣是爹的孩子,可其實爹反倒是更疼愛小妹一些。


    .


    翌日蘭芽一整天都懨懨的,眉煙瞧著,心裏十分的不稱意。到了晌午,趁著夫人和少夫人都要午睡,便難得主動攛掇蘭芽:「小姐,不如奴婢陪小姐出門散散去呀?」


    蘭芽抱著枕頭一咕嚕:「我懶得去。」


    眉煙便想了想:「昨兒聽書畫店的掌櫃說,新近來了些上好的彩墨,畫出來的人鮮亮得呀,就跟那染坊裏新染出來的似的。」


    蘭芽撲哧兒笑了:「難為你還能這麽比擬。」


    眉煙見小姐笑了,這才鬆了口氣兒:「反正外頭那麽多好玩兒的,小姐不是最喜歡了嘛,咱們就出去逛唄。」


    蘭芽眼珠子轉了轉,便猛地一拍掌:「沒錯,咱們就出去逛!」


    換好了衣裳,兩人這迴從花園的小門溜出去。蘭芽扯著眉煙的手往尋常不去的方向走。眉煙問:「小姐今兒是朝哪兒走?」


    蘭芽神秘一笑:「咱們去找昨兒那個好看的小孩兒。」


    好容易一路打聽,蘭芽一路給人描繪那牙婆子的長相,這才找見那家牙行。卻不料想,到了卻沒見那牙婆子,隻聽夥計說那個好看的小孩兒已經被人給買走了。她們來晚了一步,再看不見了。


    ---題外話---【下一更周四~】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宮妖冶,美人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miss_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miss_蘇並收藏明宮妖冶,美人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