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躲在這裏幹嘛?”

    突如其來的詢問聲把倪薔嚇了一跳,她轉過來,才看到原來是杜若帶著寶順出去玩,迴來時經過,看到她,不由詫異。

    “媽……你怎麽在這裏?”

    杜若瞅著她道:“下雪了,帶寶順出來看雪,進去吧,穿這麽少,別感冒了。”

    倪薔默然跟在杜若身後,上了電梯。

    寶順穿著黑色的小羽絨服,戴了卡其色格子圍巾,被裹得像一隻小黑熊,隻露出一對亮晶晶的眼睛,在圍巾後麵盯著倪薔。

    倪薔笑:“這麽快就穿上羽絨服了。”

    杜若斜她一眼:“都跟你一樣,穿那麽點兒,早上我還沒來得及說,你就跑走了,現在凍得夠嗆吧?”

    倪薔抱了抱手臂,冷……之前確實冷。

    進屋之後,杜若把寶順帶進屋裏,倪薔去洗澡,洗完出來拿吹風筒,在客廳,杜若看著倪薔的眼睛充滿探究。

    倪薔看杜若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不住問:“有事麽媽?”

    不想杜若猶豫了下,竟說:“今天,送你迴來的人是誰?”

    倪薔頓了頓,迴避道:“是我們酒店的總經理,今天一起吃晚飯,我跟他說了我要辭職的事情……”

    杜若臉上顯出一抹失落:“哦……原來這樣……”

    她挪開步子,碎碎念著:“去吧,剛去洗澡吧,別感冒了……”

    倪薔看著母親失落的樣子,一陣心酸泛上來。

    她躊躇片刻,終於還是迴到自己房間裏,吹頭發,黑長的發如墨絲般繞在指尖,吹了半幹時,她又重新走出去。

    杜若在廚房整理東西,倪薔趴在門口,說:“媽,我想剪頭發。”

    杜若一愣,笑了:“那我給你剪吧。”

    倪薔有些啼笑皆非,“說真的麽?”

    她沒想到杜若確實是來真的,聽了倪薔的話,她立刻把手上的水跡在裙子上摸了摸,走出去說:“你小時候每次不都是我給你剪的麽?你那時候特別臭美,想留長發,但是頭發又細又黃,我隻能每次都給你剪掉讓它再長,這才有現在這樣又黑又亮!就那,每次剪完你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來吧,我給你剪!”

    倪薔不敢動:“媽……你確定來真的呀?”

    杜若笑起來:“那當然啦!”

    在客廳中間擺了椅子,杜若拿來毛巾

    給倪薔圍上,左手梳子,右手剪刀,摩拳擦掌。

    倪薔看著鏡子裏自己這一頭長發,心生感慨。

    母親說得沒錯,她小時候很想留長發,但頭發長得不好,每次都被杜若追著剪掉,男孩子的發一樣。初中之後,她開始留長發,死也不想迴到從前,直到今日。

    剪刀起起落落,黑發一簇一簇地落下來。

    杜若一下一下得給她梳著,歎說:“以前我結婚的時候,你姥姥給我梳頭,念著,一梳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姑娘白發齊眉,三梳姑娘兒孫滿地……後來我就盼著能給你梳頭,哎……你都不知道我今天看到你那個總經理送你迴來的時候,我這心裏有多忐忑,有時候當父母的是不是都這樣,想兒女有對象,能想成病,都到了看到個男的就衡量到底適不適合你的地步……”

    倪薔心裏那股酸澀始終未退,她想了想,說道:“媽,我以後如果有合適對象,一定最先帶來給你看。”

    杜若道:“能這樣最好了,我隻是覺得,你要是真的現在找了,是不是就不走了呀?算了,我想太多……”

    倪薔抬頭看她,遲疑片刻,傷感道:“我知道我任性了些,但是媽,你隻要記得,就算女兒不結婚,也會很幸福,既然我已經很幸福了,你還憂心什麽呀?”

    杜若被她這樣勸了,不由破顏為笑。

    她按了下倪薔的腦袋,問:“短不短?”

    倪薔瞅了一眼,笑道:“好,就這樣!”

    第二天起床時,大概是剪去了三千煩惱絲,倪薔覺得渾身清爽。

    洗漱中,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短發齊耳,鬢發細碎,別在耳後,露出她柔順的鬢角和平整的眉,使得整張臉顯得分外年輕而充滿活力。

    她算是見識到迴光返照的真正實力了。

    有什麽關係呢?就算是迴光返照,她也已經做好走入墳墓前好好享受這僅存的好時光的準備了!

    到酒店,同事看到她這樣的變化,無不驚訝的。

    林古華圍在她身邊,驚歎:“酷哎!”

    倪薔自豪道:“我媽的手藝,好不好?”

    林古華讚道:“棒極了好麽!沒想到阿姨還有這手藝,迴頭我去你家,也讓你媽媽給我剪個呀!”

    王奇軒悠悠走來,補道:“你就算了,臉太大,襯不起呀!”

    林古華瞪眼:“你找死呀!

    ”

    一時笑鬧之後,林古華說:“倪經理,真的,這發型好看,更顯得你年輕,好像剛剛畢業的大學生似的!”

    倪薔莞爾:“真是這樣就好了。”

    林古華繼續追捧說:“真的呀,怎麽會不是真的,你去問問其他人怎麽說!”

    倪薔擋住她:“好了,準備去開會吧。”

    林古華衝她嘿嘿一笑,“好嘞!”

    這時,白維奇的助理突然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模樣急匆匆,通知道:“倪經理,早上的會議取消了!”

    倪薔手裏的動作停下來,助理到她跟前,輕聲說:“白總現在在醫院迴不來,會議延後……”

    倪薔有些驚訝:“白總怎麽會在醫院?”

    助理頓了頓,放平了聲音說:“池董事長今天早上突然腦溢血暈倒了,送去了醫院,就在半個小時前才做好了手術,現在正在重症監護室裏,白總離不開。我也是剛剛從醫院迴來,帶了今天白總交待的資料給你,他說,今天早上會有宜創家居方麵來進行最後的工作核查,就交由倪經理你來負責。”

    池董事長,就是池夏。

    倪薔聽到這個消息,久久不能迴神。

    等白維奇的助理放下資料走後,她摸了摸自己的手,全是冰涼。

    辦公室裏聽到這一消息的也都麵容凝重,仿佛在頃刻間迴到那時宣布白碩去世的消息一般……

    “倪經理……”林古華喚了她一聲。

    倪薔緩了緩,垂眸說:“準備一下,部門內開會。”

    -

    池夏住院事發突然,消息一經傳出,引起不少員工的關注,直到從重症監護室轉移到普通病房,整整三天,白維奇一直都沒有在酒店出現過。

    各部門聽聞池夏脫離危險期,均不由鬆了一口氣,同時也開始商量著什麽時候去探望一下董事長,聊表酒店員工對其的掛念。

    幾個部門的經理一經探討,決定由倪薔和秘書處經理做為代表前去探望。

    倪薔在去之前,打電話給白維奇的助理了解情況。

    助理道:“董事長剛開始情況不好,真的很危險,醒過來後已經脫離危險了,現在人是清醒的,隻是精神還沒恢複,也不能說話。我剛剛跟白總說了你們的想法,他默許了。”

    “好,那我們今天下班之後就過去。”

    倪薔掛斷電

    話,將消息傳達給其他人。

    晚上下班後,她和秘書處經理一起去醫院,提了花籃和水果。

    一走近住院部,藥水味撲麵而來,帶著令人心悸的腐朽。

    倪薔有三天沒和白維奇碰麵,那日離別,他留個她的溫暖似乎還在,但他的模樣,卻不似那日。

    她從來沒想到有朝一日,她能目睹到白維奇的頹廢模樣。

    三天的守護,白維奇身上穿著居家薄毛衣,領口微敞,露出消瘦的鎖骨,身上的大衣顏色很深,也顯得很是沉重。這幾日,他應該都沒怎麽好好照過鏡子,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渣,眉目頹喪,隻有那緊抿的唇仍帶著堅毅和倔強。

    “白總。”站在他麵前,倪薔想不到該用什麽開場白。

    幸好這種情況,並不需要她給自己預留開場白。

    白維奇站在門口,雙手插兜,淡淡說:“她睡了,你們放下東西就行了。”

    秘書處的經理望窗口看了一眼,分外惆悵:“白總別擔心了,池董事長平時多行善事,還有老白總保佑,自會吉人天相。”

    白維奇點點頭,也沒看人,隻說:“嗯,這幾天酒店的事情你們就多費心。”

    “這個我們肯定會的,白總放心!”

    放下水果花籃,他們在門口和白維奇再寒暄幾句,便覺空洞。

    其實有時安慰的話,也會成為利刺,戳破人始終不想承認的事實。

    倪薔和秘書處的經理把意思表達得差不多了,準備打道迴府,和白維奇道別。

    白維奇應下,卻在他們要走時,突然叫住倪薔。

    “倪薔,你留一下——”

    倪薔一頓,腳步停下來,她迴過身去。

    “白總……”

    白維奇抬頭看了她一會兒,揚唇,忽而笑了:“新發型,很好看。”

    倪薔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邊的發,垂眸道:“會清爽些。”

    “嗯。”他又說一遍,“很好看……”

    倪薔深吸一口氣,有些不敢看他。

    這時,白維奇上前一步,她一驚,繼而往後退了一步,看著他。

    倪薔才發現,他的眉梢全是滄桑。

    白維奇緩緩開口對她說:“倪薔……我終於體會到和親人生死相隔的感覺了……我父親他,走得很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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