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車裏播放著一首婉轉的法文歌,倪薔聽不懂歌詞的含義,卻能跟著曲調哼唱。

    絳仍然聽到身邊不時傳來著哼唱聲音,不由偏頭看過去。

    從醫院轉戰餐廳,吃飯聊天,到現在已經不知不覺到了下午三點鍾。

    幽暗的玻璃窗隔去了窗外烈陽普照,女人闔上眼瞼靠在窗戶上,橙粉色的唇瓣微微張開,輕而緩的曲調跟著音樂一起流淌出來……

    歌詞的大意他倒是知道——

    “她離開,出去,有點猶豫,在邊緣,在邊緣,我的感情,有一天,我們不能假裝,當所有的小事變大,是沒有聲音的……”

    大意如此。

    不知過了多久,音響裏的歌曲換了一首又一首,車子拐進一處小區內,照著倪薔給的單元號,車子停在樓下的停車位上。

    倪薔睜開眼睛,望了眼窗外,忙坐起來,打開車門。

    頓了一下,她迴頭,說道:“絳先生,上去坐坐吧,有個好東西想跟你分享……”

    絳仍然定定地坐著,有著發怔,看她笑著說出這段話,難道她不覺得,這樣說有些帶有暗示性?

    他從另一側的車門裏走出來,雙手插兜,問:“什麽好東西?”

    倪薔燦然一笑,“上去就知道了。”

    兩人一起上樓,乘電梯到十七樓,倪薔開門,“請進。”

    絳仍然邁步走進去。

    房間不大,放眼看過去,布置溫馨的客廳,布藝沙發,毛絨地毯,上麵擱著大大小小的圓凳和一隻毛熊玩偶。客廳連著臥室和書房,廚房和餐廳在右側,露天式的,再往後麵是落地窗。

    屋子裏幹淨而整齊,充滿著單身女人的味道。

    倪薔拿來拖鞋,“不好意思,家裏隻有我自己的拖鞋,你先換上一次性拖鞋吧。”

    絳仍然在門前的玄關換好鞋子,將外套擱在門口的純白色的烤漆衣架上,踢著踢腳下輕得像是不存在的拖鞋,走進屋內。

    “房間收拾得倒是不錯。”

    倪薔先迴到房間迅速換下了身上的職業裝,穿上寬領襯衣,小腳褲,一瘸一拐地從屋裏出來,又去了廚房,在冰箱裏一邊倒騰著什麽,一邊應道:“前年買的房子,買迴來我還是住在我媽那兒,也不知道幹什麽用,但是房間空著也怪不可惜,租給別人又怕弄壞了,我就沒事過來收拾一下,忙了就叫個鍾點工,有時朋友來

    了,會住上一段時間。”

    一會兒工夫,她端來一盤水果和兩杯果汁。

    絳仍然坐在沙發上,看著水果,笑問:“這就是你說的要跟我分享的好東西?”

    倪薔一愣,拍了下腦袋,“怎麽會?”又說,“等我一下,我這就去拿。”

    絳仍然看她又跑迴了廚房,這迴比剛剛折騰的時間短,出來時手上拿著一隻紅酒瓶,到吧台,順手把櫃台上的一隻暗紅色盒子取下來。

    絳仍然一看到那紅酒瓶上的標簽,立刻站起身子,走過去。

    “這酒?”

    倪薔把酒瓶放進盒子裏,係上紅色的絲帶,說:“上次在豆腐店,聽到許先生說你舍了自己收藏的96年的拉菲,這讓我覺得太過意不去了,今天就再還你一瓶。”

    泛白的指尖,三下兩下勾著絲帶,就把酒裝好了,誰知絳仍然突然攔下來,取出酒瓶拿在手裏看了一圈,又在瓶口輕嗅,“果然是,你在哪兒弄得?”

    倪薔停了會兒,說道:“去年。老白總還在世的時候,有個人為了約他談生意送的,他不喝酒,就又轉送給我了,我覺得太貴重,一直也沒打開。今天正好,好酒要送給懂它的人。”

    絳仍然不甚在意,一雙眼睛隻盯著紅酒:“難怪了,這個禮物,我喜歡。”

    倪薔笑:“喜歡就好,那我再給你包起來。”

    “不了。”他抬頭對倪薔說,“好酒要跟有緣人喝。別包了,開瓶器呢?開了它。”

    倪薔驚,反應了一會兒,把開瓶器找出來,又去拿了兩隻透亮的高腳杯,“真開呀……”

    瓶塞“啵”得一聲被拔出,瓶口的酒香徐徐溢出,沒有醒酒器,絳仍然直接倒在了杯子裏,鮮紅的酒液沾染上透明的玻璃杯,搖晃中,酒香更是鬱濃……

    他舉杯遞給倪薔:“當然了,醒醒酒,嚐嚐看。”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倪薔一直覺得,這大概就是人們所說的,命數。

    倪薔不會品酒,絳仍然一邊給她講紅酒的釀造方法和發展曆史,一邊和她對飲小酌。

    細膩而香醇的美酒,糅雜著好心情,會發生什麽化學反應?倪薔以前從來沒試過。

    確然,心情好,是真的。

    這樣的好心情,一路從餐廳,持續到這裏。

    大半瓶酒下肚。

    倪薔臉上泛起紅暈,“我酒量很好的

    ,遺傳我爸,所以我從來都沒有大醉過,也是因為不太敢在外麵喝多了……”

    絳仍然接著她的話:“嗯,女孩子在外是要少喝點。”

    倪薔突然笑起來,臉上彩霞漾起一對梨渦:“女孩子……我現在真的特別喜歡別人說我是女孩兒,怎麽說呢,因為年紀真的不小了呀!29歲,在現在90後00後的眼中,我是個老女人!”

    絳仍然笑:“老女人?這話要是被我家老太太聽到,非氣得拿棍子打人不可。”

    倪薔笑出聲來。

    她傾身,趴在桌子上,用手撐住下巴。

    一張半米寬的吧台隔在她和絳仍然之間,她的臉卻距離他隻有一尺遠,說話間,絳仍然仿佛能嗅到她唇間的香氣……

    “這酒……度數是不是挺高的?”倪薔眯起眼睛。

    絳仍然道:“有麽?你醉了?”

    她搖搖頭,重新盯著他:“我沒醉……來,我問你,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喜歡年輕女孩兒,我朋友說,男人都很專一,年輕的時候喜歡十八歲的姑娘,老了,仍是喜歡十八歲的姑娘……你說,是不是?”

    絳仍然沒說話,手指夾著酒杯,一動不動地和她的目光糾纏在一起。

    倪薔突然額頭像是被什麽敲了一下,鈍痛感傳來,她坐迴去,木訥著說:“我好像忘了拿小菜了?小菜……我記冰箱裏有奶酪……”

    她下了吧台,跳到冰箱前,打開最上麵的門,“奶酪……奶酪在哪……”

    絳仍然跟著過去站在她身後。

    麵前是撲麵而來的寒氣,身後卻是一堵透著火熱的身軀,倪薔僵直著身子,轉過來,視線放平,正看到他凸起的喉結,蜜色的皮膚讓她忍不住咽了一口氣。

    男人抑的唿吸就在她的頭頂,清晰而撩.人。

    感官出了錯,頭腦被不知名的東西罩住。她問自己,她有多久沒有和男人親密接觸過了?

    似乎……已經很久了。

    抬頭,絳仍然的手臂從她臉前伸到冰箱裏,結實的小臂擦過她的臉頰和嘴唇。

    倪薔聽到“突突突”,胸腔裏心跳的聲音。

    “在這裏。”

    他把奶酪遞到她麵前,低頭的那一瞬,唿吸聲又是小心翼翼的……

    倪薔發現自己好像真的醉了,她的耳邊,隻有兩個聲音,一個是她的心跳聲,一個是他的唿吸聲……這樣

    交扯不清,是不是需要有個人先逃離?

    猛然間,拿著奶酪盒子的男人,另一隻手卻拖住了她的下巴,在她未做反應之前,眼前驟黑,溫熱而帶著酒氣的唇覆上來,在她微張的小嘴,如品酒般輕啄一口。

    倪薔睜大了眼睛,整個人愣在原地。

    絳仍然低頭,看著眼前臉頰紅透的女人,他想,他可能也醉了。

    此刻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想吻她……想要她。

    薄唇再度覆上,試探性地吸上她的下唇,並沒有收到懷中人的抗拒……淺嚐之後,那甜美在口齒間,成了眷戀的味道……

    倪薔覺得自己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人叫囂著:不行,不可以!

    另一個卻在安撫她說:她都29了,她需要男人,需要性.生活!這種你情我願的情況下,有何不可?

    第一個聲音再辯:可這個人有女朋友……他是……

    絳仍然的舌頭卷進來,抽走了她嘴巴裏的空氣,連帶著把她的大腦席卷一空。

    她踉蹌著往後退,卻被他攔腰抱住,轉個身,抵在吧台上。

    他的高大身軀,壓在她身上,倪薔疼得嗚嗚叫出來。

    絳仍然這才放手,給她喘息的機會,倪薔卻看到他嘴邊她的口水,險些喘不上來氣。

    絳仍然亦是喘著氣,問她:“你有多久沒有過了?”

    倪薔迴道:“……很久了。”

    時間停了一秒鍾,他埋頭,吻上她的下巴,一路往下,到領口敞開露出的鎖骨上,渾圓的肩頭,撥出白色的蕾絲胸衣帶。

    倪薔抱住他寬厚的肩膀,看他身後,進門時被她拉開的窗簾,窗外,太陽西斜,天空正逐漸變紅。

    腦袋裏的兩個聲音合成一個,叫著:瘋了,都瘋了……

    兩人從客廳吻到臥室,倪薔被壓在柔軟的床上,身體也軟了。

    兩手在他背後,把他的襯衣費力扯出來,觸手可及的盡是結實的腱子肉。

    “啊!”突然間,倪薔低唿一聲。

    絳仍然探進她胸衣的手一頓,撐起身來,聲音黯啞:“怎麽了?”

    倪薔從後背摸出來正在震動的手機……

    絳仍然暗罵一聲,坐起來。

    倪薔也跟著坐起來,攏著發,輕聲道:“對不起……我、我接個電話……”

    絳仍然臉上的餘韻未

    退,眸色卻已清明,側著身子做了個手勢,“沒關係……你接吧。”

    看著他下床走出房間門,倪薔顫顫巍巍地接了電話,應一聲“喂”,聲音也是顫的。

    林古華在那邊,“喂,倪薔,你沒事吧?腳怎麽樣了?”

    她輕咳幾聲,讓自己平靜下來,“沒事了……我,已經迴家了……”

    “哦,這就好,你自己迴家的?剛到家?怎麽聽你的聲音這麽累呀?”

    倪薔咬著唇,“啊……恩啊,我剛到家。”

    快要心虛死了!

    林古華終於放心:“那好,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已經告訴白總你受傷的事了,晚上你再打個電話給他吧。”

    “好……”

    掛了電話,倪薔在客廳的吧台找到絳仍然。

    他整理好了衣服,坐在椅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正飲下剩餘的半杯。

    倪薔瘸著腿走到他跟前,他低頭看她,兩人之間相隔很近,氣息再度交纏在一起,卻是尷尬得很。

    倪薔想,還能繼續麽?這種情況下,該怎麽繼續下去……

    她心裏有懊惱也有慶幸,清醒之餘才想起來,如果真的做了……她成了什麽了?

    貪圖一時的歡愉,卻沒來得及考慮後果……

    可現在,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正在她糾結的時候,絳仍然先開口了,他溫聲道:“不早了,你腳上有傷,早點休息吧……”

    倪薔深吸一口氣,讓了讓身子,“謝謝你……今天送我去醫院,還有,請我吃飯。”

    他揚起唇角笑,“不客氣,下次你需要,我還會這麽做。而且,以酒相抵……也差不多了。”

    他起身到門前換上自己的鞋子,迴頭又說:“藥按時用,明天就別去酒店了。”

    倪薔點頭,“好,再見……”

    絳仍然走去電梯時,迴頭看了一眼正闔上的門,自嘲地笑。

    下樓坐上車後,伍岑發來語音問他在哪兒。

    他倚在車座上迴電話說:“我在你家。”

    伍岑啐道:“滾蛋!”又說,“這邊有場,鄧福星那小子請客,你來不來?”

    絳仍然撚著眉心,歎了口氣,問:“在哪兒?”

    半個小時後,他從新東區到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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