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的第一輪進攻,就好比是一個張開巨口、滿嘴獠牙的饕餮巨獸,想要將虎賁軍陣列致密的隊形一口吞噬。


    但無論項承,還是那些楚軍的士兵都未曾想到,他們咬的不是一塊肉,而是一個長滿了鐵刺的硬疙瘩。


    楚軍不僅沒占到便宜,還被崩碎了牙,疼痛難忍。


    前軍的第一波攻勢馬上就疲軟下來,項承無奈之下,隻得命令他們重整陣勢。


    更讓項承震驚的,是虎賁軍在此次戰鬥中展現出的,與前次作戰截然不同的戰法。


    兩個月前,魏無忌指揮兩千虎賁,利用魚鱗陣攻破了項承指揮的千人方陣。項承起初隻以為是因為虎賁人數更多,並未思考過虎賁軍那些長矛巨盾的深意。


    畢竟,不論是從哪個角度來看,一丈半的長矛和半人多高的盾牌都顯得過長過大了。


    這次虎賁軍的指揮官是……項承注意到魏軍圓陣中央的“龐”字旗。


    “難道是驃騎營的龐煖,就那個刀疤臉?”


    項承有些不可思議地甩了甩頭,龐煖指揮騎戰是很在行,但是步戰……竟然也精通若斯?


    留給項承的時間不多,他很快就撤迴了前軍,換成中軍進攻魏軍。


    這一次,他沒有再用三麵合圍的戰法,而是命令中軍組成利於中央突破的鋒矢陣,隻從一麵開展進攻。


    遠處的信陵城城牆之上,魏無忌手裏的那塊瓜也終於吃完,他看見楚軍進攻方式的變化,忍不住嘖嘖稱奇:“這個項承,還是有兩塊料的嘛,懂得變通,這麽快就上道兒了。”


    魏無忌到現在才發現,項承還是有些指揮作戰的天賦。


    要打碎一塊龜殼,需要怎麽做呢?


    當然是用錘子猛砸其中一個點。


    虎賁軍的圓陣遠比龜殼要硬,楚軍中軍的攻勢,又是否能夠如項承所料,成功地將虎賁軍的防禦敲開?


    無忌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但他身旁的範雎對此並不感冒。


    範雎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一個多月前,項承在離開信陵之際,似乎與府中的一個侍女有過交談。”範雎一邊迴憶一邊說道,“那名侍女似乎偷偷地給項承送過飯。”


    “誒?範叔你消息挺靈通的嘛。”


    “這是須賈兄長後來告訴我的。當時須賈兄長還說,這名侍女似乎是君上特意挑選的,她去給項承送飯——”


    “不好意思我打斷一下。”魏無忌搖了搖手指,“阿碧不光是給項承送飯,而是喂飯!”


    “喂飯?”範雎一臉懵逼。


    “對,就是喂飯。阿碧用手、用勺子,給項承、一口一口地喂飯!”


    “那麽……阿碧去給項承……喂飯,大概也是出於公子的指示?”


    “沒錯,是我安排的。”


    見無忌承認,範雎眼中的疑惑之意更濃:“如此一來,範雎就有些不明白了。阿碧雖然不差,但畢竟隻是民女,也未有什麽超越常人的特異之處,遠遠算不上國色天香。項承身為楚國項氏的青年俊彥,見過的女人必然不少,阿碧對他有什麽吸引力呢?範雎不明白,公子為何這麽安排?”


    聽範雎發問,無忌不由想起,在原本的曆史中,範雎憑借著揣摩人心的功夫,先是取得秦王的信任,後來輕飄飄地兩句話,搞死了秦國名將白起。範雎用一句話讓秦王把白起革職發配,再用一句話讓秦王狠心,給白起賜藥讓他自殺。


    曆史上的範雎,當然不是奸佞小人,但他對人心的洞察是常人所不及。


    而此時此刻,無忌身側這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似乎還遠未有後來那種爐火純青的功力。


    無忌遂道:“阿碧的樣子不錯,心地也好,算得上中上之姿、甚至說百裏挑一也不過分。不過,這並不是她被項承銘記的原因。項承之所以會喜歡她,是因為……她是絕望中的一縷光,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聽無忌如此形容,範雎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我隻是很簡單地不給項承吃飯,就可以讓他產生自己會被餓死的心理預期。在這個時候,阿碧偷來後廚的飯給他吃,項承一定是感到絕處逢生,心裏很高興,卻不會懷疑阿碧的動機。阿碧為什麽要救他,阿碧怎麽瞞過府中的眾多耳目和巡邏的侍衛,把偷來的飯送到項承嘴裏的?這些都是很實際的問題,但那個時候的項承不會考慮這些,因為他除了相信阿碧,沒有其他的選擇。”


    “人在絕望的時候,會對施救的人格外感激,盡管他看不到施救者的動機和隱藏著的後手。對於項承來說,阿碧就是他在絕境中的希望,黑暗中的曙光。項承這條命之所以能活下來,不是因為他的命值錢,而是因為阿碧心地善良拯救了他。阿碧,就是他的女神!”


    “所以,項承才會在臨行那天想要把阿碧帶走。所以,項承即便迴到了陳城,也仍舊會對阿碧朝思暮想。也正因如此,我招降他,才有勝算!”


    聽無忌解釋的時候,範雎的表情變化相當之精彩,從起初的驚訝,到震撼,到最後變成恐懼和懷疑,範雎忍不住道:“君上……你這是在,玩弄人心嗎?”


    無忌微微一怔,很快就點頭道:“不錯,我的確是在玩弄人心。隻不過,我玩弄的是敵人的心!對待自己人,我不會做出這種下作的事,不論是你、須賈還是龐先生,我信任你們,也以誠心相待。但對於我的敵人,對那些與我們不在一個陣營的人,我並不忌憚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他們,也不憚以欺詐的手段去算計他們。手心手背,我分得很清,你可以放心。”


    無忌說完這番話,輕輕地拍了拍範雎的肩膀,心裏亦是多少有些忐忑。


    他雖是口口聲聲說不會算計自己人,但若是範雎不敢相信他,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中流逝,太陽也漸漸升得更高。


    在楚軍的不懈努力之下,仍是沒有攻破魏軍的防禦。


    午時過了一半的時候,項承已經在想著是不是今天就到此為止了。


    楚軍先後發動兩輪攻勢,都被虎賁軍挫敗。而代表著信陵城最強戰力的驃騎營卻一直在虎賁軍後麵休息,到現在還是生力軍一支。


    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項承覺得既然要打敗魏軍,就不能急躁,更不能自取滅亡,應該趁著士氣還未衰竭,撤迴營地,重整軍勢,以備來日再戰。


    可是……若是在士氣最旺盛的第一日都無法擊敗魏軍,以後就一定能了嗎?


    若是不能趁開戰的第一天就以優勢兵力碾壓對手,等到後麵,還能有什麽優勢?


    楚軍是走了近兩百裏的路過來的,從後勤、給養上遠不如駐紮在信陵城內的魏軍方便,而楚軍營地裸露在外,缺少防禦設施也是事實。魏無忌口口聲聲說這次要堂堂正正、正兵決戰,誰知道他會不會出爾反爾?


    項承舉棋不定。


    孰料魏軍的陣中忽然擂響了戰鼓,虎賁軍的圓陣隨之一變,形成一個三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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