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黑一個跨步當先,一拳捶在一個夥計的臉上。那幾個跟著商人進城的夥計當然不甘示弱,雙方頓時廝打起來。


    正在此時,巷口彼端的長街上出現了一個小隊,粗粗看去也就是十人左右,他們皆是身著小吏的皂衣,手執黑白兩色長木棒。


    為首那人卻是身材高大,雙臂甚長,正是信陵君府中門客梁嘯,也是城隊的隊長。此時梁嘯手中長棍一指,說道:


    “城|管們,該執|法了!”


    城|管們頓時就衝了過來。


    藏在不遠處的鄭安平見狀,嘴角有了幸災樂禍的笑容。


    連黑一直都是他的對頭,若是城|管隊能讓連黑吃癟,他當然也樂見其成。


    連黑此時臉都黑了,他本是仗著人多勢眾,想欺負這商人從外地剛來不懂規矩,先刮他一層油。不料這商人還頗硬氣,更沒想到城|管隊來得如此之快。


    “別藏了,都出來!城|管來了!”


    連黑拔出腰間銅劍,一聲大喝,又有十幾個遊俠從各個巷口角落裏衝了出來,合著剛才那些,總數已近三十人。


    以三十人對十人,連黑自忖就算是躺著也能贏了。


    這時,梁嘯已經衝了上來,手起一棍,將連黑手下一個帶刀的好手打翻在地。


    “你們眼裏還有沒有君上啊!這規矩才立了沒幾天,都沒長眼睛嗎?”


    連黑的臉色更黑,喝道:“少廢話!老子今天就要拆了你這城|管隊!”


    梁嘯伸手打了個響指:“兄弟們,不用客氣,代表君上消滅他!”


    梁嘯招唿手下去揍人,自己卻不參戰,悠閑地拄著棍子看戲。


    遠處的鄭安平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個隊長是腦殘嗎?明明人數劣勢,還要強上,而且自己還不打?他四不四傻?


    但形勢的發展讓鄭安平大跌眼鏡,梁嘯手下的九個人竟然很能打,明明手裏拿著的是鈍器,卻把帶刀帶劍帶匕首的遊俠們揍得滿地找牙。


    不一會兒,包括連黑在內,那群遊俠已是大半都被放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喚著。


    此時,那名商人也早就來到梁嘯身旁,敘說了原委。


    “你新來的吧,商市口那塊木版沒看見嗎?信陵出新規定了,‘商市十三條’!快去勘驗照身吧。”


    商人聞言一愣,馬上又迴去準備了。


    梁嘯卻是拿著大棒來到連黑的身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道:


    “你除了聚眾鬥毆之外,還犯了強買強賣的禁令,罪加一等,我得打你四十棒子!”


    看到梁嘯手上那根又長又粗的大棒子在太陽底下晃悠,連黑不曉得為什麽心裏一寒,吞了口唾沫,慌張地道:“你不能打我!”


    “你姓天啊?在這信陵商市,總是天王老子犯了商市十三條,我也打得,為何你偏偏打不得!”


    “我……我是孔氏的人!你不能打我!”


    “矮油?孔氏啊。”梁嘯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


    “怕了吧!還不快放開老子!”


    “孔氏啊,沒聽說過!”梁嘯咧嘴笑道,“該打的一定要打,你放心,我不會少了你的。”


    “給我好好地、用心地打!”


    黑白拚色的大棒此起彼伏,連黑起初還在叫痛,但很快就昏死過去,沒了聲息。


    城法完畢之後,圍觀群眾看到那些被車翻在地上的遊俠,都是心有餘悸。


    梁嘯清了清嗓子,招唿手下離開,在經過一個巷口時,忽然扭頭往裏麵看了一眼。


    鄭安平悚然一驚。


    梁嘯是往他所在的這個方向看的。


    鄭安平雖然藏在人群中,卻感到梁嘯那一眼似乎是望向自己!


    難道梁嘯早就對他的偷窺有所察覺?


    想到這裏,鄭安平更加不安。梁嘯作為城隊的隊長,卻一直未曾顯露武藝。依常理而言,梁嘯的武藝強於他手下的那些人,可若是考慮到梁嘯在剛才的那番鬥毆中都未出手,是不是可以認為,他的武力要比其他人強很多?


    鴻鵠不屑與燕雀爭飛,而猛獸不會低下頭去踩螻蟻。


    想到自己這段時間,也不止一次地想要違反商市規定、去撈些錢財,鄭安平額上有冷汗涔涔而下。


    “幸虧隻是想想。”鄭安平一邊往迴走,一邊思考著今後的出路。


    同連黑不同,他沒有什麽後台,在信陵城的黑幫裏能混成一個小頭目,完全是靠打上來的。


    可信陵君一來,城隊一組建,在商市區已經沒有了他的生存空間。


    生在亂世,鄭安平沒有過人的武藝,更無經世致用的才略,像他這樣的普通人,究竟要怎樣才能更進一步,出人頭地呢?


    難道,真的要去當兵,把腦袋係在腰帶上去拚?


    整整五天過去,鄭安平仍未找出自己的前路在何方。


    他仍是循著往日的習慣,每天都到商市區轉上幾圈,雖然他早已無法從此地獲利,但不知為何,鄭安平總覺得信陵商市會有大變動!


    孔氏囤積貨物,把物價炒得飛漲,至今已經半月有餘。信陵君既然出台商市十三條,還組建了城隊,沒有理由不對孔氏加以製裁啊?


    到了第六天一早,鄭安平赫然發現,以商市區老街場為中心,擠滿了貨架和牛車,道路兩側,日用貨物、糧食堆得有兩人多高。


    城隊也在今天加大了出警力度,他們站在路口維持秩序,小吏們則是沿著道路來迴走動,高喊道:


    “糧貨天天有!魚貫進市!毋得擠撞!”


    “不遵號令,擠撞他人者,立馬拘押!”


    因孔氏連日來控製百貨,推高物價的緣故,信陵城內城外的人們對日用品、糧食等等的需求都被壓製,他們本來聽說今天有貨了,都蜂擁而來,生怕買不到東西,多少有些恐慌的心理。但看見城隊那一根根黑白雙色的大棒之後,人們都是心有餘悸,規規矩矩得、不敢亂跑哄搶。


    “進市的依次買貨,而後由西門直接出城!給後來者騰地,不許逛街逗留!”


    鄭安平也隨著人潮湧入商市區,商市入口還有兩個官市吏,向每個進入市場的人發放一枚竹牌,說是憑借此“入場券”,每人可以進市三天。


    物價飛漲的半個多月裏,信陵商市已經擠出了不少經營不善和本小利薄的商賈,多有商鋪空置。而就在商市幹道兩側、在那些空蕩蕩的商鋪當中,一幅幅“白”字角旗迎風搖擺。白氏門下的執事、夥計就站在貨架下,大聲吆喝:


    “新年大酬賓啦!不要一萬錢,不要一千錢,隻要九九八,新年大禮包買迴家!”


    鄭安平聽得清楚,白氏拋售貨物,價格並不算低,隻能算是平價銷售。但正因連日來孔氏將物價炒得居高不下,更顯得白氏有大氣度、大手筆。


    在他思考的時候,已是很多人去買白氏的粗鹽、種子、農具等等。


    若是白氏貨源充足,想必不出十日,就可以填上最近一個多月的百貨缺口,穩定信陵城的物價了。


    但事實真的如此?


    鄭安平驀地在人群中看見了連黑。


    連黑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地,屁股上的傷看起來遠未痊愈,他來商市做什麽?


    鄭安平帶著疑惑,赫然發現連黑帶著一幫人,從白氏的各個貨棚買買買,買到肩挑人扛抗不完,牽來的牛車也裝得滿滿當當。


    “難不成……孔氏要買白氏買空?倘若白氏貨源不足,那孔氏在買空這些貨物之後,是否會繼續把物價推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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