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忌被封為信陵君之後,瞬間成為大梁城內最顯赫的新貴。


    一連十幾天,來府上祝賀、拜訪的人絡繹不絕。除了大梁城內的權貴、名人,無忌還特意抽出一兩天的時間,招待了在大梁活動的白氏、孔氏等一眾豪商巨賈。


    一時間,慕名而來的遊士、俠客也快要踏破了信陵君府的門檻,想要成為無忌門客的也大有人在。


    為此,無忌耗費了不少時間來甄別、遴選這些人。


    以無忌並不深邃的眼光,也能發現這些人其實良莠不齊,真正有真才實學的,少之又少。


    有很多遊士都眼高於頂,動不動天下如何,魏國如何,但其實,他們連須賈的眼光和謀略都比之不足,又遑論天下?


    無忌無意效仿孟嚐君、平原君那種大肆招攬門客的做法。須知孟嚐君入秦之時,門客三千中竟然無人能夠助他解圍,最後要用雞鳴狗盜這種鬼蜮伎倆才能脫困。而平原君在日後的邯鄲之戰中,想要選出二十名才能、膽識俱佳的門客一起南下楚國求援,卻湊不齊人數。


    無忌不想要那些酒囊飯袋,他要的,是像侯嬴、朱亥那樣的國士、義士,還有須賈這樣的實幹之才,範雎這樣才華橫溢的縱橫策士。


    所以,無忌隻選了表現尚可,又虛心求學的幾人,讓他們作為須賈的助手,一起擔任府中幕僚。


    除了遊士,遊俠也有很大的比重,不過要考校遊俠,可是簡單的很。無忌隻是讓阿大往庭院正中一站,能從阿大手底下走過三個迴合不敗的人,已經可以認為是略有武藝。而讓無忌預料不到的是,有一名來自河西,自稱北郭惇的劍士,手裏一柄二尺半的青銅劍,竟然連續把阿大、阿二都擊敗了。


    他不光贏了,還贏得很輕鬆,這讓無忌大感驚異。


    在無忌看來,北郭惇的劍術雖然與侯嬴尚有差距,但已經可以跟魯仲連一較長短。


    無忌當下聘請北郭惇為自己府中的劍術師範,賞賜十金。


    到了八月中旬,秋風漸緊,齊地的戰報也陸續傳來。


    自濟西戰後,樂毅統帥燕軍獨入齊國腹地,一路上勢如破竹,已於兩個月前在臨淄以西,再度擊敗了齊國倉促拚湊的二十萬大軍。


    此戰之後,齊國再無成軍的主力,齊王率眾倉皇出逃至莒城。


    聽說燕軍在攻破臨淄後,大肆燒殺劫掠,一時間臨淄城哀鴻遍地,幾乎滿城白骨。


    臨淄被破後,樂毅又分兵兩路,一路往東,一路往南。但似乎因為在臨淄大肆屠城的關係,導致後來的攻略頗不順利,在多地陷入了攻城鏖戰。


    齊王逃至南方的莒城後,與楚軍會師。齊國朝廷眼睜睜看著楚軍侵占了大片齊國南部的土地和城池,雖然他們很不情願,但齊國已日薄西山,岌岌可危,可戰之兵不滿萬人,自然是無力阻撓楚軍的行動。


    齊王無可奈何,甚至還迫任命楚將淖齒為丞相。


    到八月十五這天,無忌接到了齊王被淖齒所殺的消息。


    這本該成為大梁城月度大事件,但卻因韓國使團的到來,人們的關注點又一下子轉移到另一件事上了。


    亦即魏王早有考慮的,無忌的婚姻之事。


    韓國使團是以韓國亞卿暴鳶為首,在八月十六抵達大梁,並於次日遞交國書。魏國朝廷於三日後舉行朝會,魏王隆重接見了暴鳶為首的韓國使團,並且當堂重申了兩國互為盟好的關係,應允了韓國聯姻的請求。


    然而,關於聯姻一事,在當日的朝會中卻未見更多細節。


    韓魏兩國的聯姻,會以什麽樣的形式締結呢?


    是韓國嫁公主過來,還是魏國嫁公主過去?


    人們的八卦之血沸騰了。


    “魏王少子嗣,而且公主也不多,最小的公主方才八歲,可適齡的三公主魏不疑,卻已經在兩年前就嫁到趙國去了!”


    洞香春裏,有消息靈通的遊士在人群中大聲猜測。


    “沒有公主,有長公主也可以啊,魏王的妹妹呢?”


    “那就更不行了,現在隻有一個未婚的長公主,但卻是喪過夫的寡婦,寡婦克夫啊。”


    “沒有公主能嫁,也沒有長公主能嫁,如之奈何?”


    “不能嫁,可以娶啊!”


    “韓國就有公主了?”


    “有!聽說韓國有位公主,如今已是豆蔻之年,出落得美麗動人,各國前往新鄭求親的使者,在新鄭城外的官道上絡繹不絕!”


    “此言當真?”


    “當真!”


    “我看是假的吧,若是那位公主真如你所言,又何必嫁到魏國來?”


    在論戰堂的一個角落,範雎靜靜地聽著遊士們的議論,時不時地在竹簡上做些標記。


    他已經連續在洞香春待了十多天,在這情報井噴的半個月,範雎不光是收集到了許多在沒有擺在台麵上的信息,更重要的是,掌握了大梁士人階層對時事的看法,亦即“輿論”是也。


    當天晚上,範雎把這些信息整理成冊,麵呈給無忌的時候,無忌剛喝了一半的水噗地噴了出來。


    但形勢的迅速變化,沒有留給無忌作出反應的時間,在次日一早,就有宮中的內侍前來,說王上召信陵君入宮。


    到了宮禁之內,無忌才發現,魏王是為韓卿暴鳶辦了個小型宴會。


    暴鳶來到大梁近半個月,鞏固韓魏聯盟的任務已經完成,可以隨時動身返迴新鄭了。


    因此,這個小型宴會,又可以說是餞別宴。


    來的人不多,除魏王、無忌、暴鳶外,還有太子、魏齊、孟嚐君。


    無忌與暴鳶在濟西戰場時,本就有過交情。無忌看得出暴鳶作為將領,行軍打仗的意識和層次上大概是比樂毅差了一檔,但他治軍嚴整,用兵謹慎,也不失為一國之良將。


    暴鳶則是很讚賞無忌的膽略和天馬行空般的奇謀畫策。就在十日前,無忌私下裏去拜訪暴鳶時,暴鳶還就無忌襲奪陶邑、孤軍堅守的戰績大肆褒獎了一番,誇得無忌老臉通紅。


    今日的宴會,如無意外,應是一個happy-ending。


    酒至半酣,暴鳶卻忽然放下了酒爵,朝著魏王躬身一拜,而後道:


    “王上多年之前,曾與我王許諾,待信陵君成年後,即令尚韓公主。眼下信陵君早已加冠,又以戰功封君,可謂濁世佳公子矣。而紅蓮公主也長大了,王上您看看,該辦的事情是不是可以辦了?”


    暴鳶這話說得誠懇,絲毫沒有注意到坐在旁邊的無忌神色有異。等到無忌突然把一口酒水“噗”地噴了出來,暴鳶才轉過頭來,驚訝地道:


    “信陵君莫非是太高興了?”


    無忌想要開口,卻是被未吐盡的酒灌進了氣管,猛地咳嗽起來。


    暴鳶看了看他,自顧自地點點頭,又對魏王道:


    “信陵君看來也並不反對,此事還望王上允準。”


    魏王看了看仍在咳嗽的無忌,又看了看不遠處眯著雙眼的孟嚐君,握著青銅酒爵的那隻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終於開口道:


    “此事——”


    “不行!我不同意!”


    無忌終於止住了咳嗽,滿臉通紅地喊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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