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學生的實習期結束,後天迴上海,緊接著是忙於學期考試等一係列工作。宋明謙訂的機票信息早就發到了手機上。陳晚說的時候很平靜,她的手指穿過霍星的指縫,相交相握,隻是那力氣在話說完後,一下子用了勁。

    陳晚迴握他,說:“到期末了,學校事情有點多,還有那三個學生,我必須要迴去。”

    霍星嗯了聲,沉默了一會,問她:“你在哪個大學當老師?”

    “上師大美術學院。”這是第一次,說起上海的生活。

    “我教的是美術學專業,一周四天課隻教大一和大二。”陳晚說得細了些,“我碩士是在國外念的,迴國就到母校工作了。”

    霍星靜靜地聽,唯一的動作,是順著她的食指,從上至下摩挲。

    “學生聽話嗎?”

    “大一的比較乖,到大二膽就大了。不過我們專業女生多,好招架。”陳晚翻了個身,和霍星麵對麵,“還有兩個月就放暑假,我再來找你。你工作忙不忙?不忙的話,你也可以來上海看我。”

    這句話說到後半,她的聲音有些急促,但仍在極力維持平穩。像訴求,像試探。

    空氣裏隻有淡淡的霍星的味道。

    他終於說話。“好。”

    是哪個好?等她放暑假來找他,還是他會來上海。得到的明明是肯定答案,可陳晚又陷入了比剛才更忐忑的狀態。

    她換了個話題,“你有微信嗎?”

    霍星說:“沒有。”

    陳晚捏住他的鼻子,低低罵了句,“老土。手機呢,給我。”

    霍星側過去,撐起上半身,長手撈過床頭櫃上的手機。陳晚下載了微信,熟練地申請賬號。“起個名字,不許說隨便。”

    霍星咳了一下,把到嘴邊的兩個字生生咽了下去。就真的想了想,然後說:“叫霍星吧。”

    陳晚笑著打字,“還真實在。”

    手機還給過去,好友列表裏就陳晚一個人。

    “可以發信息和照片,還可以語音視頻,按這個,對。”陳晚冒出一顆小腦袋,仰著頭認真地教。她唿出的氣在手機屏幕上蒙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霍星按了一下視頻,陳晚的手機隨即響起了脆耳的提示音。

    她高興得像個孩子,“以後聯係就方便了。”

    霍星淡淡地

    應了聲,“好。”

    一個字,足以慰藉今夜的交付。

    陳晚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蜷縮得像隻蝦米。快要睡著前,霍星叫她。

    “陳晚。”

    “嗯?”

    “明天,你想不想出去玩?”

    她稍稍清醒,撐著眼皮,“明天是周三,你沒假。”

    “我調休。”

    太困了,眼皮撐也撐不住了,她迷糊地答應,“行啊。”

    朝夕輪換,夜盡天明。

    陳晚睡得太沉了,醒來已快九點。床空了一半,霍星不在臥室。起身的時候,除了小腹酸痛,無其他不適。她找了條幹淨的內褲,準備去洗個澡。

    陳晚洗完澡出來,人還沒迴來。迴到臥室,從枕頭底下翻出手機,四條微信信息,三條是周蜜的:

    “陳老師,這邊的實習圓滿結束哦。”

    “我們晚上迴大理,大概五點到。”

    “迴見哦。”

    最後一條是霍星的:

    “迴所裏處理點事,十點前迴來,有事打我電話。”

    這是他們第一條微信。

    陳晚收起手機,走到窗邊把窗戶推開,浮塵混著陽光起伏。

    她從包裏翻出速寫本和鉛筆,把三樓上看到的風景都畫了下來。停在路邊的雪佛蘭轎車,提了三大袋菜的老太太,還有那棵高大的梧桐樹,市井各態,真實且尋常。陳晚下筆飛快,線條流暢,畫下最後一片樹葉時,她的手停住了。

    視線所及,由遠及近,那輛黑色的摩托車筆直開來,迎著風,騎車的霍星眼睛微眯。

    陳晚彎了嘴角,在紙上迅速畫下這道最帥的風景。

    離單元還有五米的時候,霍星的眼神就往樓上飄,飄見陳晚時,定住,陽光附體。

    陳晚對他招手,笑得像個小女孩。

    霍星停車,人還坐在車上,背微微弓著,一手環著腰,另隻手夾著煙,對她抬了抬下巴,“陳晚,下來。”

    陳晚烏溜的眼珠一轉,抬高左腿,架上窗台,作勢要跳下去。

    霍星不動聲色,隻是笑更深了,他依舊坐在車上,把煙含在了嘴裏,雙手展開,好像在說,跳吧,跳下來,我接著。

    陳晚迫不及待地下樓,坐上霍星的摩托車。

    “你幾點出門的?我

    怎麽一點也不知道。”陳晚歪頭問,頭發順著肩膀滑到臉邊。

    “七點多,你睡得沉,我沒叫。”

    “今天還要去上班嗎?”

    “不用。”霍星把煙掐熄,“坐穩了?”

    “沒有。”

    話落音,陳晚突然踩著摩托的踏板站起,往前一探,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好啦。走吧。”

    霍星:“……”

    他們去的地方是電玩城。

    陳晚在電玩城的血戰經驗完全歸功於陳朝陽。說起這個弟弟,也是個讓人頭疼的孩子。

    陳晚周末的大部分時間都和陳朝陽混,他帶她打電動,飆車,蹦迪,帶她重溫不一樣的青春。也隻有在陳朝陽麵前,陳晚才會服老。

    霍星帶她去的這家電玩城全國連鎖,巧的是,陳晚還有通用的會員卡,銀卡九折,金卡八五折,陳晚這張是鑽石卡,一百塊能買130個遊戲幣。

    她熟練地遞卡給帥氣前台,“買兩百。”

    吐幣機器“刷拉”巨響,一大袋銀灰硬幣。電玩城的進門就是兩長排的娃娃機,陳晚直奔目標,從第一台開始,兩個幣一次機會。

    陳晚摩拳擦掌,眼睛放光:“今天讓你見識,什麽叫百抓百中。”

    她把幣往機器裏投,搖動操縱杆,目標確定,用力拍鍵,機器爪墜落,連娃娃的毛都沒碰到。

    霍星:“……”

    陳晚一點也不意外,繼續投幣,兩次,三次,四次。

    霍星看不下去了,“百抓百中?”

    陳晚摸摸頭,“生疏了,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多練練就好。”

    霍星移開眼睛,看她繼續搖爪子,陳晚半彎腰,臀部微微翹起,她今天穿了一條水粉色長裙,看不出臀的形狀,但霍星知道,那裏是多麽的像果凍。

    “yes!”陳晚興奮,“小王八蛋,總算把你抓出來了。”

    霍星定睛一看,還真是一隻烏龜玩偶。

    霍星好笑,“你抓娃娃的錢,都能買一打了。”

    陳晚搖手,“買來的能有這個爽?”

    霍星對她豎起拇指,問:“還想要哪個?”

    陳晚:“你要幫我抓嗎?”

    霍星雙手環腰,要笑不笑。

    陳晚見不得他赤.裸裸的鄙視和挑釁,指著

    最難抓的大娃娃機,“我要那個。”

    一隻巨大的流氓兔。

    霍星把手中的遊戲幣拋了拋,看了遍遊戲說明,最後拿出四個幣,把剩餘的交給陳晚。

    他簡單利落地說了兩個字:“看著。”

    霍星神色嚴肅,認真做事的時候整個人都變得鋒利,他目測距離,微調搖杆。

    第一次沒抓中。

    霍星把最後兩個幣投進去,並沒有做過多調整,保持原有位置,再次按鍵。

    流氓兔被抓住了,升空了,搖搖晃晃,要鬆不鬆。分秒之間,陳晚抓住娃娃機,猛地推了兩下,機器爪鬆開的瞬間,娃娃被晃動的力道震進了出口。

    成功了。

    陳晚打了個響指,“讓你矯情!”

    霍星:“……”

    陳晚抱住流氓兔,幾乎把她半邊臉擋住,她露出眼睛,盯著霍星,眼神比流氓兔還流氓。衝他吹了聲口哨,得意地揚長而去。

    霍星望著她的背影失笑。

    這女人,服氣。

    她精力旺盛又去投籃,非得拉著霍星比試。

    “你真要比?”霍星挑高眉毛,“輸了呢?”

    陳晚上勾嘴角,在他耳邊壓低聲音,“晚上任你拆。”

    餘音未消,她身上的香水味隱隱催.情。霍星上癮,她偏不讓他過癮,滑肩溜走。

    這種投籃機很費體力,以前都是和陳朝陽一起投一個籃筐,現在一個人玩,到第二局結束,她就沒了力氣。

    陳晚手酸痛,不甘心地看霍星。

    霍星兩腿微張。站姿筆挺,手一高一低,拿球,投球,姿勢流暢,帶動肩膀利落起伏,緊繃的手臂肌肉若現,陳晚吞了吞口水,想到昨晚他撐在她身體上麵,九淺一深,手上的肌肉也和現在一樣。

    陳晚立刻自我放棄,她的人生裏,還沒有哪次比賽像現在,這麽渴望輸。

    最後,霍星打破電玩城的投籃記錄。他額上有細薄的汗,長籲氣,為了贏,也是拚了。

    陳晚戳了戳他的肩膀,“晚上……我願賭服輸。”

    下午四點的時候,周蜜打來電話,告訴陳晚他們到了汽車站。

    陳晚在說見麵地點的時候,把電話挪開了些,問霍星:“有沒有口味好點的飯店?”

    霍星想了想,說:“有。”

    陳晚通知了周蜜,約在一家湘菜館見麵。

    這家湘菜館就在霍星上班的派出所後麵,是他和卓煒常去的那家。環境實在算不得好,但好在幹淨。

    五個人圍著一張大圓桌坐下,陳晚挨著霍星,三個學生心有默契地與他們隔開了點距離。陳晚見這架勢,低頭笑了一下,極淡。

    周蜜把他們實習的心得體會說了一遍,總言之,太難忘。

    最後為了慶祝實習圓滿結束,陸林和莫海威還叫了啤酒,陳晚對周蜜說:“別逞能,這一瓶酒我和你分。”

    周蜜豪邁地一揮手,“老師不用幫我,這點酒量還是有的。”

    陳晚拿過杯子,“行啊。你問問,待會有願意把你抬迴去的,就讓你喝。”

    陸林舉手:“我不抬。”

    莫海威跟著舉手:“我不抬。”

    陳晚懶懶地伸出食指,搖了搖,“我也不抬。”

    目光整齊落在一言不發的霍星身上。

    靜默幾秒,霍星聲音溫沉,“我聽她的。”

    全票通過,皆大歡喜。

    周蜜扶額歎氣,兩個男生笑樂一團,陳晚低頭喝水,多幾個小年輕就是好,沒有試探和周旋,這才是青春該有的樣子。

    陳晚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眉眼近在眼前,身體的溫度不用觸碰就能感覺。

    如此真實。

    吃完飯後,陳晚帶三個學生把房間開好,又交待了明天航班的時間,最後和霍星一塊走了。

    站在台階上,陳晚抬起頭,霍星順著她的目光,“看什麽?”

    “看這裏的夜空。”陳晚說:“下一次,要兩個月後才能再見。”

    陳晚做事一向灑脫幹脆,但這次她意識到,長而久之,她都要麵對異地兩個字,而剛才的情緒,隻是漫漫長路的起跑。

    她的眼睛移到他身上,像燒熱的月光。

    沉默幾秒,霍星沉心靜氣,說:“很快的。”

    再見麵,會很快的。

    陳晚笑了笑,挽住他的手。

    霍星考慮了一下,還是問出口:“你學生,迴去後會不會說。”

    “說什麽?”

    “說我們——”

    陳晚抬眼看他,霍星禁聲,她眸光太有針對性,他的心間事逃無可逃。

    不等他繼續。“你怕

    什麽,這裏天高地遠,再難聽的話也傷不到你。他們圈子小,傳不到哪去。”

    陳晚很平靜:“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一定是我,帶你去見我的家人,去看我的生活。霍星,我不會讓你活在別人的描述裏,永遠不會。”

    她的聲音,就像唱情歌的嗓音突然拔了個尖兒,拋入天際又陡然降落,越唱越低,低到他心底,埋下了一顆種子。

    陳晚安靜的樣子,像是披了一件月光外衣,又冷又明亮。

    對你的心事不藏,對你的喜歡不藏,一如當初,光明坦蕩。

    霍星背過身。

    男人骨子裏的倔強在硬扛,不能讓女人看到他漸紅的眼眶。

    ——

    這天晚上,在霍星家的硬板床上,他沒有拆下午投籃比賽贏得的“禮物”,兩人心有默契,把這個賭注留到了下一次。

    霍星要陳晚記住,她欠他一個願賭服輸。

    陳晚被抱著,睡得特別沉。霍星換了個姿勢,將人小心翻轉過來,由背對變成正對,把她摟在懷裏。

    針落有聲的夜裏,唿吸一深一淺。陳晚醒來的時候,屋裏一片灰黑,她看了眼手機,才四點。陳晚起床的動作輕,行李箱昨夜就已經收拾好放在了客廳。

    她習慣獨立獨行。

    走的時候,陳晚突然停住,輕手輕腳又折迴去,半蹲在床邊,掏出手機“哢擦”,拍了一張霍星的睡顏。

    門關,人走。

    ——

    從大理坐車到長水,再中轉昆明至上海浦東機場的航班。

    10:50,飛機降落上海。

    10:55,陳晚開機,三條微信。

    其中一條是霍星的——

    “到了報平安。”

    五個字簡單實在,和主人一樣,隔著屏幕,陳晚彎嘴,手指輕按——

    “報,平安。”

    剛準備點發送,一通電話打斷,陳晚接聽——

    “喂,宋明謙。”

    她邊走邊說:“是,剛到,好,你等我。”

    出口的玻璃門感應滑開,負二層的溫度還是有些低,冷熱空氣交界,陳晚哆嗦了一下。

    再抬頭,就看到黑色轎車滑下半邊車窗,宋明謙坐得直,這個角度看不清他的臉,隻看到搭在方向盤上的手,骨節分明,手腕上的瑪瑙暗光折過

    。

    作者有話要說:異地戀好辛苦,但我周圍的朋友,異地戀的配對都修成正果了。

    迴顧了一下,我是閨蜜裏的異類,曾經交往三年的戀人,他去中科院讀博士,我在長沙,天南地北,原本晴空變牢籠,最後,我還是不願意為他畫地為牢,妥妥的分了。

    如今啊,他還單身,我已婚嫁,一陣唏噓。

    當然啦,還是多多宣傳正能量,祝福異地戀人,開花結果,喜樂圓滿。麽麽噠。

    ——

    最後,給大家講個鬼故事:晚妹和霍隊的異地戀開始了。

    邪魅帥氣的7號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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