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學堂很簡單,來者打眼一看就知道哪間房作什麽用,可葛凱琳總覺著,既然準備正兒八經收費辦學,還是弄得正式一些好,院裏每間屋子都掛上了木牌,寫著房屋的用處,大門上也掛了“葛氏啟蒙”的牌匾。


    所有的字都是葛凱琳親自寫的,她原本是想請吳麗梅來寫牌匾,她自己的字還有些稚嫩,吳麗梅的字比葛天俞寫得還好些,氣勢十足。


    吳麗梅沒有答應,說是既然葛凱琳辦學,牌匾就應該葛凱琳自己來寫,字稚嫩沒關係,這樣才能更加顯示出夫子的水平,畢竟夫子還不滿九歲。


    葛凱琳還打算加一門數學課,像她上世的小學一樣,分開語文和數學兩門來教,往後還要開設其他課程,教材也是自己編,當然要編得通俗易懂,適合鄉村學生用。


    近段時間不知緒祥在忙什麽,自從緒欣毓和緒涅來到葛家莊,緒祥一次都沒出現過,直到開學前兩天。


    葛凱武已將“年樂圖”泥像上好顏色晾幹,緒祥即刻派人送去給葛凱文。


    葛凱琳在樹下擺棋譜,問葛凱武:“濕泥幹掉會開裂,怎麽你捏的膠泥像沒這個現象?”


    林武做神秘狀:“哈,這是我獨家秘法,怎麽能隨便告訴別人。”


    葛凱琳才不管他是不是秘法,糾纏著非要問個明白,葛凱武本也是逗她玩而已,兩人嬉鬧了一會兒,葛凱武就一五一十說了原因。


    當初開墾荒地時,發現有一處泥土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曾淺紅色,葛凱武好奇。要求往深裏挖,結果越往深處泥土顏色越紅,黏性很強,含沙土量也很少,和書上說的膠泥一樣。


    葛凱武就將那塊地留下專用,玩起了膠泥。


    開始時,葛凱武按書上說的。捏的東西都是陰幹而不是曬幹。可時日一長還是會開裂,換了很多種陰幹方法和場所都沒用,葛凱武一籌莫展。


    有一迴。葛凱武再次試驗失敗後,心裏煩悶在村裏亂走,見有一家村民在往剛起好的房子外層塗泥漿,他閑著沒事。站在旁邊看人家和泥。


    隻見那家兒子邊用鐵鍁翻動稀泥,他家老爹邊往裏加著棉絮。葛凱武好奇,問為什麽要加棉絮,那老爹告訴他,要是不加些棉絮。稀泥幹後很快就會裂開,碎泥會從牆上掉下。


    葛凱武恍然大悟,急匆匆迴到膠泥場重新製作泥坯。


    他往膠泥內砸進棉絮。直至從外部看不到棉絮為止。


    葛凱武試過往同樣大小的膠泥塊裏,加不同量的棉絮。再用這不同的膠泥,捏同一種泥像,反複試驗過後,最後才定下現在這種黏土和棉絮比例的膠泥。


    打製成型的土坯稱為熟土,分成小塊用油布包好,放進膠泥場的地窖保存,可隨用隨取。


    熟土保存越久越好,製作出的泥像開裂機率才會越小。


    與往常一樣,緒祥沒事時一人坐著喝茶。


    兄妹倆又嬉鬧一會兒,葛凱琳準備迴到樹下接著擺棋譜,緒祥出聲:“凱琳,過來。”


    葛凱琳問他:“什麽事?”


    緒祥朝葛凱琳伸手:“我來替你把脈,看身子是不是已徹底好了。”


    “哦,好。”葛凱琳答應。


    還沒動身,葛凱武已經一陣風跑過去,拿起葛凱琳剛才坐的繡凳放在緒祥對麵石凳上,又快速跑迴屋裏拿出一個小墊枕擱在石桌上,這才喊葛凱琳過去坐。


    緒祥仔細給葛凱琳把完脈:“你身子骨底子就不好,別隻想著隨性而為,往後千萬別再任性,這次瀉肚拖了這麽長時間才好,就是個教訓,記住了?”


    從自己不滿一歲時緒祥第一次來家,到現在已八個年頭,緒祥一直是一副冷冰冰的麵孔,今天他還是第一次這麽認真囑咐自己,口氣就像長兄訓小妹,葛凱琳心覺別扭,很不想應聲,可人家確實講得有理,她隻得不情不願點頭。


    緒祥歎道:“知道你心裏不得勁,我這次一走興許幾年都不迴來,到時你就是想厭棄,也看不到我人。”


    葛凱琳問他:“你為什麽幾年不迴來?”


    緒祥大手輕摸葛凱琳頭頂,答道:“開學就是武舉考試,要是考取了會授官職,或許我有時間迴家一趟,或許直接上任。”


    從身後拿過一個包裹打開,是一個無色透明的水晶魚缸,樣子並不好看,像一個大肚子酒壇,外表麵打磨成無數多棱鏡一樣的小平麵,有幾條金魚在裏麵遊動。


    葛凱琳內心吐槽,這麽多小平麵,那些金魚肯定眼暈。


    緒祥道:“你曾說過想養魚,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麽魚,就自作主張買了這幾條,不管你喜歡不喜歡,先留著吧,要是真的嫌棄,等我離開了再丟。”


    我說過想養魚麽?


    葛凱琳仔細迴想才想起,葛凱武剛剛放假時,她笑話葛凱武發胖,說是要在葛凱武手背上的小坑裏養魚,當時緒祥就坐在旁邊喝茶,沒想到緒祥竟把她的話當了真。


    葛凱琳嘿嘿笑:“謝祥哥,我很喜歡,一定好好喂養這幾條魚。”


    這小小的金魚她確實喜歡。


    緒祥定定地看著她,搞得葛凱琳莫名其妙:“怎麽了?”


    緒祥苦笑:“兩年了,聽你喚一聲祥哥還真是不容易。”


    葛凱琳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無意間說了祥哥二字,看來這倆字說出來並不難呀,為啥以前就說不出口呢。


    緒欣毓和緒涅從院外進來,看見緒祥,緒涅喜得就要跑過去,被緒欣毓一把拉住。


    葛凱琳也看見了他倆,不滿:“你倆這是又跑到哪裏去了,害得我一個人在家擺起譜。”


    “我倆去山上看了看,老和尚的禪院快建好了。”緒欣毓走過來坐在葛凱琳對麵。


    緒涅還是忍不住走到緒祥跟前,開口叫:“哥哥。”


    緒祥沉下臉來。


    “咦?還別說。緒涅和祥哥還真有點像呢。”葛凱武湊過來。


    葛凱琳扭過頭去看:“何止是像,緒涅根本就是祥哥小時候的翻版,隻不過祥哥長著一張冰塊臉,緒涅是野性的張揚,倆人差了有十三歲,初眼看不出而已。”


    “嘭。”葛凱琳後腦勺挨了一巴掌。


    葛凱琳怒瞪緒祥:“幹嘛?”


    隻是輕拍,可她就是不樂意。隻有爹爹和哥哥才能對自己這樣。


    葛凱武幸災樂禍:“雖然祥哥長著冰塊臉是真話。可也不能當著祥哥的麵說,你自找的。”


    說完人已經跑迴屋裏。


    在盛城時他可沒少被緒祥罰,不打不罵。那一張臉就夠他受了。


    腦袋又伸出門外:“妹妹你才幾歲呀,就說什麽祥哥小時候,我都不記得祥哥小時候啥樣,你咋會記得。蒙人被抓個現行,哈哈。”


    不等葛凱琳瞪他。腦袋趕緊又縮了迴去。


    “哈哈哈哈。”緒欣毓給逗得直樂。


    這些天她和葛家已經很熟悉,最喜歡的就是葛家兄妹玩樂的氣氛,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緒涅已經醒過神來,蔫蔫地坐在緒欣毓身旁。任由雪絨玩弄他的頭發,雪風撕咬他褲腳。


    葛凱琳笑著對緒欣毓道:“閑著沒事,咱倆來一盤?”


    緒欣毓擺手:“別。我不笑了還不成嗎。”


    喜辛餘前世看不懂棋譜,緒欣毓前世沒下過棋。這幾天她才跟著葛凱武學了那麽一點點,她可不想送給葛凱琳虐。


    “別怕,你跟她下,我來教你。”緒祥突然開口。


    “哥哥你也會下棋?”緒欣毓脫口而出。


    她隻記得緒祥會醫術,會書法,會畫畫,懂樂器,會雕刻,她從沒見緒祥下過棋。


    緒祥的臉再次陰沉下來。


    葛家住著兩個姓緒的小客人他知道,也沒在意,隻不過和他同姓而已,可一個兩個的都叫他哥哥,他怒了,他隻有一個八妹,沒有別人有資格叫他哥哥。


    “不下了,去你那邊玩。”葛凱琳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冷哼:“人家小孩子小你十幾歲,懂禮貌才稱唿你聲哥哥,你冰著個臉幹什麽,很酷嗎。”


    站起身拉著緒欣毓就走。


    緒欣毓愣了一下,還是跟著葛凱琳走了。


    緒涅看了一眼緒祥,隨後也跟著去了隔壁院。


    緒祥內心震驚,這小孩子是什麽眼神,受傷,怨憤,忍耐,還有一絲辨不清楚的東西?


    林管家已經查過他們的底細了,緒欣毓隻是一個被續弦迫害的前任嫡女,緒涅是因好動闖禍而被家人丟棄,兩人都沒有什麽可疑之處。


    吳麗梅從屋裏出來,喚道:“祥兒。”


    緒祥迴身施禮:“伯母。”


    吳麗梅道:“剛才的事我都看見了,確實是你不對,孩子年紀小,叫你一聲哥哥是禮貌。”


    緒祥垂下頭,吳麗梅看不清他的臉色,隻聽到聲音:“伯母,是我執拗了。”


    吳麗梅歎息:“雖然你沒有說過你的身世,可我和你伯父也不是沒有見識的人,你的所為自有你的道理,不過你要明白,如果一直沉浸在過去,凡事隻往壞處想,生活再沒有樂趣。”


    “是,伯母,祥兒知道了。”


    第二天就是緒祥和葛凱武去盛城上學的日子,緒祥叮囑葛天俞夫婦注意身體,盡管言簡意賅,可也感覺的出,他對葛家已難以割舍。


    他一直是一副冰冷自我的神情,可在葛天俞夫婦眼裏,他隻是一個和葛麗娥同歲的孩子,隻是比較特別而已,葛天俞夫婦對他也是一番殷殷囑咐。


    緒祥的大手在葛凱琳腦袋上摩挲幾下,沒等葛凱琳躲避,就上馬率先奔馳而去。


    緒欣毓和緒涅從隔壁院出來,嘴裏和葛凱武說笑著,眼睛卻不時看向緒祥離開的方向。


    不出葛凱琳所料,開學後學堂收費,原先的大部分人都不再願意來讀書,倒是新搬來的住戶,覺著葛家學堂收費便宜,除夫子年齡小了點,而且還是個女孩,其他方麵都還不錯。


    這隻不過是啟蒙學堂,為了認些字而已,隻要夫子能教得了,還是有人願意來上學。


    新課桌的樣式,是葛凱琳上一世上學時那種雙人長桌,因這裏要用毛筆寫字,葛凱琳還是安排一人用一張桌子,也好擺筆墨紙硯。


    至於炭筆,雖然自家有賣,葛凱琳還是限製學生隻有應急時用,她不想自己教出的學生,跟自己前世一樣,不會寫毛筆字。


    再說,寫毛筆字也是這個時代的主流。


    開始時隻有幾個新學生,人家還是來試讀,漸漸地那幾個人喜歡上葛凱琳的授課方式,一傳十,十傳百,來的人就多了,開學一個月後,課室裏空餘出的座位被填滿。


    教語言課還好,葛凱琳已經駕輕就熟,再難教的學生也難不住她。


    術算課就比較累人,還常常弄得葛凱琳哭笑不得。


    就比如,葛凱琳出個四加五等於幾的題,有些人算不出來,可要是你問她,籃子裏有四個雞蛋,我又往裏添了五個,籃子裏還有幾個,那人稍一思考就迴答九個。


    你要是用銀子打比方,她迴答更快,還不會錯。


    葛凱琳覺著奇怪,緒欣毓道:“這有什麽奇怪的,人的生存本能而已,窮人家沒錢讀書還不照樣得生活下去,要生活,就避免不了和銀錢打交道,久而久之,就有了這個本能,別看你是大學生,你的心算能力,保不準還不如大字不識一個的人。”


    這個說法葛凱琳信。


    前世她二哥在村裏開了個代銷店,賣些農藥化肥,有時她也會替二哥看店,常有人來買東西,她還在找計算器時,人家買家已經報出了錢數,等她用計算器算出來,一點也不差。


    有人就笑話她一個學生還不如沒上過學的人,她不服,覺著人家肯定提前在家算好的,對方就讓她另外報數,結果她剛一報出數,人家就將結果報了出來。


    點完貨,付完錢,等她讓那人在字條上簽名時,人家卻告訴她,我不識字,她不信,旁邊還會有不少人替那人作證,都是鄉裏鄉親的,不可能所有人都誑她。


    這倒給葛凱琳提了個醒:“你整天除了學習就是休息,這不公平,你得幫我。”


    喜辛餘前世在外混了不少時候,比起葛凱琳這個在家人保護下長大的人來說,教這些年齡參差不齊的人最合適。


    緒欣毓馬上警惕:“怎麽個幫你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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