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祥正在看殺羊的師傅解剖羊,師傅下刀利索,雙手靈活,不一刻一隻整羊就被師傅分離,骨頭幹幹淨淨,肉裏也絕捏不出一點骨頭渣。


    緒祥雙眼不離師傅的手,答道:“不是誰都有資格吃我做的飯。”


    那邊高爭氣看完熬羊湯所有的程序,太陽已經挨著西邊樹梢,這下迴家得趕黑路了。


    按個頭大小,葛凱琳坐在自行車前梁,葛益芬坐在車後架,高爭氣人高力氣大,自然是騎車的那一個。


    為趕時間,姑侄倆剛一坐穩,車子的速度就猛地加快,驚得葛益芬一把摟住高爭氣的腰。


    凱琳把頭低下,隻覺得空氣就像有了力度一樣,直壓自己頭頂,冷風順著衣領往身子裏灌,即便是低著頭,唿吸起來也有點費勁。


    到了路邊有村子的地方,高爭氣在一處人家的屋後停下來,非要讓葛益芬坐在車座上,他自己坐後架子上


    他手長腳長,坐在後架子上不耽誤騎車,隻是有姿勢點別扭而已,姑侄倆拗不過他,隻得由他。


    本來葛益芬黑夜裏趕路就有點怕,她坐在後架子上可以雙手攬住高爭氣的腰,既坐得穩當心裏又踏實,可這突然換在車座上,她不僅位置高了,手腳也沒地方放,有種隨時會掉下懸崖的感覺。


    “小姑,要不你也坐前梁吧,和凱琳挨近點兒也暖和些。”高爭氣再次提議。


    “我個子比凱琳高多了,坐前麵會礙你的事。”葛益芬覺得這樣不可行。


    “小姑坐最前麵,凱琳坐你後麵,她人小,不會礙我的事。”高爭氣安排。


    “本來就是上坡。我個子比凱琳高得多高,人也比她重重,坐在最前麵,車子會失衡,你騎起來會很費勁。”葛益芬還是覺得不行。


    “騎車的是我。”高爭氣煩躁起來。


    好吧,費勁的是你,葛益芬心裏嘀咕著上了車前梁。


    等葛益芬在前梁挨在葛凱琳身後坐穩當了。葛凱琳摟住葛益芬的腰。被夾在兩人中間。


    高爭氣接著往前騎,他依舊坐在車後架。


    前麵有葛益芬擋風,兩邊有高爭氣的胳膊圈著她。後邊是高爭氣散發著熱氣的胸膛,這下她感覺好了許多。


    高爭氣看著葛凱琳身子放鬆,自己也露出憨笑。


    葛益芬抱著他的腰他很不喜,那兩坨軟肉擠在他腰上更讓他厭煩。


    這樣多好。凱琳不用頂冷風,自己騎起車來也自在了。


    到了閻王坡低。三人下車,閻王坡太陡,騎車根本不可能上得去。


    葛益芬從高爭氣手裏接過自行車推著,葛凱琳從後麵握住車後架幫她向上推。


    路上葛凱琳問葛益芬想沒想過再考高中。她覺得管管的提議有道理。


    葛益芬搖頭:“人家都急著上班賺錢,我有了工作還要拐迴頭上學,還不讓人笑死。”


    葛凱琳不同意葛益芬的想法:“你管人家幹啥。人家隻圖嘴皮子快活,又不能替你活。”


    “可我要是去上學了。家裏咋辦?”葛益芬有顧慮。


    這倒是個事,葛凱琳沉默。


    自家那位當奶奶的自受到高爭氣的驚嚇後,腦子時而糊塗時而清白,所謂的四叔本身腦子就已不夠用,別人給他安排幹啥他就幹啥,沒人給他安排他就幹呆著。


    自己一家早晚是要搬到惲縣的,三叔在外給人做事,三嬸本來就不待見婆婆和小叔子,要是小姑去念高中,縣城離家遠,小姑最起碼一個禮拜才能迴家一次,家裏還不得亂了套。


    三人到家時,郝沈梅已經吃過晚飯,一看見他們就是一通埋怨。


    “媽你別急,我們早就從沃水迴柿珍初中了,原打算就在那裏睡了,可又怕你擔心,這才急著趕迴來啦的。”葛凱琳順口胡謅。


    “大嫂,咱舅給我說了凱琳出書的事,我也是急著整理書稿才趕著迴來的。”葛益芬給葛凱琳打掩護。


    “那幹啥不從沃水直接迴家,非得在學校耽擱到這會兒,益芬你也是,凱琳貪玩愛胡鬧,你當小姑的就不能說說她,還順著她胡鬧。”郝沈梅不依不饒。


    姑侄倆陪著笑給郝沈梅說好話,高爭氣不吭不哈地去墊圈,喂騾子,鍘草。


    埋怨歸埋怨,郝沈梅還是趕緊熱飯,來往一趟縣城可是不小的體力活。


    現在也才中秋,原本還不用生煤爐,因葛凱琳體寒,郝沈梅早就把家裏的煤爐生著了,這會兒做晚飯不用燒火,倒也方便。


    葛凱琳和葛益芬邊喝著辣乎乎的酸麵湯,邊商量著整理書稿的事。


    “我幫忙謄寫書稿吧,凱琳沒時間,小姑教我。”高爭氣突然插話。


    “行,多一個人謄寫也好。”不等葛益芬反駁,葛凱琳搶先答應,同時給葛益芬使眼色。


    高爭氣黏她黏習慣了,她總怕自己往後不在家時,高爭氣鬧出啥事來,給高爭氣找點事幹也好,哪怕謄寫的書稿不能用,就當教他認字了。


    葛益芬會意,順著葛凱琳的話答應,可畢竟買稿紙是要錢的,她怕高爭氣一根筋的脾氣上來浪費稿紙,吃完飯就找了本用過的筆記本。


    她在紙上寫了一句:傻人有憨福。


    讓高爭氣先練習。


    高爭氣嘿嘿笑:“小姑你這是在誇我呢。”


    葛益芬被他的神情逗樂:“哈哈,我是在誇你,你寫寫看。”


    “嗯。”高爭氣整肅神情,一筆一劃開始模仿。


    結果令葛益芬大吃一驚。


    開始時高爭氣寫的還有些歪扭,十幾遍寫下來,那字竟然一次比一次好,不能跟她練了十幾年的字相比,最起碼字跡工整。再好好練習一番,用來謄書稿應該可以。


    郝沈梅笑著解釋:“前些天他上別取東西,不知咋翻出了咱舅寫的那本字帖,就自己在那兒跟著描,開始時不會用勁,還弄斷了幾根鉛筆,這兩天寫得有點樣子了。”


    當地的房子。天花和屋頂之間有不小的空間。叫做“別”,跟閣樓的作用相似,卻不適合住人。平時不用的東西可以放在上麵,大概是取別有洞天的意思吧。


    葛辛醜的舅舅是書法協會的主席,葛辛醜和葛益芬的字都傳承於他們的舅舅。


    葛益芬了然:“怪不得我看著這字眼熟,大嫂這一說。我越覺得和我當初剛跟著咱舅學字的時候像,我再好好教教他。我整理書稿,滾蛋幫著謄寫。”


    葛凱琳接下來的日子過得更加忙碌,除了上學,幹地裏活。還增加了一個整理和謄寫書稿的活,每天晚上熬到實在睏得受不住了才睡。


    有了幫忙謄寫書稿的事,高爭氣似乎忘了要葛凱琳教他飛石的事。抽空就纏著葛凱琳教他認字寫字。


    這樣也好,葛凱琳心裏想著。高爭氣認得字多了,有人想要哄騙他也沒有那麽容易。


    她問過高爭氣幾次,願不願意上學,高爭氣的大腦袋都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緒祥陪緒欣毓練歌,給緒欣毓和樂,都是抽早晚給緒欣毓送飯後的一會兒工夫,最多也就練半個鍾頭,而後就趕迴家去幹活。


    有時葛凱琳會被緒欣毓拉去一塊陪著,葛凱琳就在旁邊聽,跟平時哄高爭氣一樣,時不時找出緒欣毓進步的地方誇幾句。


    “聽欣毓說,你唱歌也很好聽,要不要我也來給你和一曲?”緒欣毓歇息的時候,緒祥問葛凱琳。


    葛凱琳搖頭:“我的氣短,唱不了欣毓唱的歌,不適合用笛子和樂。”


    緒祥想了想又問:“那我換一種樂器給你和樂,風琴咋樣?”


    學校裏的樂器隻有手風琴和風琴,侯老師自己的樂器倒是不少,不過那是人家私人珍藏,不好隨便開口借用。


    就是緒祥現在用的笛子,也是人家侯老師自己的。


    “不用了,有這時間我還想多睡一會兒。”葛凱琳說完徑自進了教室。


    緒欣毓練完歌,進教室問葛凱琳:“憨琳,哥哥說,沒有經你的允許,他用了你的東西,所以你討厭他,不喜歡理他,是不是這樣?”


    葛凱琳否認:“我隻是昨晚教滾蛋練字太晚,沒有睡夠,脾氣才有點躁,他想多了。”


    她也說不清為啥,就是不太想和緒祥多說話,要不是有緒欣毓在,她也是名義上老師指派的給緒欣毓陪練的人,她才不會和那個冷冰冰的人呆在一起。


    “你雖然唱不了我這樣的歌,可你唱歌確實好聽,下午哥哥給我送飯來,還會陪著我練歌,你也讓他給你和一曲好不好。”緒欣毓問葛凱琳。


    “不了,放學後我還要幫我媽幹活,沒有時間。”葛凱琳找理由拒絕。


    “那明兒個早上咋樣?”緒欣毓不放棄。


    怕緒欣毓一根筋糾纏,葛凱琳幹脆拒絕:“最近我家裏事多,很忙,剛才我就給他說過了,有時間我還想睡一會兒,根本沒有精力,你要你哥哥往後不要再提這事。”


    有些煩躁的語氣讓緒欣毓有些愣神,沉默片刻,緒欣毓問葛凱琳:“那我拉著你陪我練歌,你是不是很煩我。”


    “咱倆是好朋友,有事互相幫忙本來就是應該的。”葛凱琳安慰。


    越是像緒欣毓這樣一根筋的人,越是對別人的反應敏感。


    隨後打了個大哈欠,用手抹著因哈欠而流出的眼淚,湊近緒欣毓小聲說:“告訴你個秘密,我小姑準備出本輔導資料,我在幫她的忙,每天忙到很晚。”


    “所以你才睡不夠?”緒欣毓也小聲問。


    葛凱琳點點頭,接著說悄悄話:“我隻告訴了你一個人,你可要替我保守秘密喲。”


    “你天天給別人編學習圖表,你咋不自己出書?”緒欣毓動作慢,腦子一點也不慢。


    “嗬嗬,我編的那些圖表,也是借鑒了我小姑的方法。”語氣很是不好意思。


    “哦,我誰也不會告訴,就是對哥哥我也不會說。”緒欣毓一臉堅定。


    葛凱琳心裏鬆了一口氣,她了解緒欣毓,說過的話一定算數,這事總算是圓過去了。


    再後來練歌,緒欣毓不再拉著葛凱琳陪她,緒祥也沒有問起,倒是讓葛凱琳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


    中秋節前,葛凱琳和緒欣毓做為柿珍公社的學生代表,去縣裏參加比賽,基本沒啥懸念的拿到了猜謎比賽的第一名,緒欣毓的獨唱拿了第二名。


    沃水樂團被緒欣毓拒絕了幾次,這次沒有再要求特錄緒欣毓,而是把目標轉向了緒祥,被緒祥直言拒絕了。


    團長不死心,中秋節之後,親自去了緒家堡準備做緒向陽一家人的工作,不過他根本沒有見著緒向陽和緒祥,因為緒祥和緒涅失蹤了。


    緒向陽到處找兩個男娃,近處所有的犄角旮旯,包括水井、廢棄的枯井、墳窯、坑洞,隻要是想得到的地方都沒有放過,就連旱地河他都巡迴折騰了幾遍。


    旱地河不深,水也清,沒有水草的地方,基本可以看到底。


    近處沒有就往遠處走,許多人都跟著幫忙,葛丁醜也在其列。


    找了一個多月,沒有兩個娃的任何消息,緒向陽懷疑是不是有人想報複他,故意拐走了兩個娃藏起來,或是幹脆給廢了。


    前些年他和不少人結過仇,一來是他生性就混,再就是小時候他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家底又厚實,想要沾他家便宜的人不少,為絕了那些人的心思,他打小和人打架就狠。


    想到就做,緒向陽還真就去找可能害倆娃的人,結果自然是沒個好,最後還是老嚴親自帶著人把他弄迴局裏,他這才算消停。


    隨著時間消逝,漸漸地很少再有人提起一個美得妖異一個貌似夜叉的鬼娃。


    生活中每天都會發生讓人津津樂道的事情,人們該幹啥幹啥。


    葛辛醜和兩個兒子從惲縣迴來,已是葛凱森和葛凱拓轉學一個多月後。


    郝沈梅問起葛凱森和葛凱拓在惲縣一中的情況。


    “好著呢,媽你不用擔心。”葛凱拓信心滿滿,跑去後院給葛凱健送拉力彈簧。


    這是他轉學之前自己說要買給葛凱健的,葛凱健當時沒理會,可他還記得,說話算數。


    葛凱森語氣沒有葛凱拓那麽輕鬆:“開始時有點不適應,現在好多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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