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琰聽老爺子冷不丁來這麽一句,微微楞了一下。他老人家果然什麽都知道啊。都不屏退下人就問,看來也知道跟到這裏來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這個地兒更是鐵板釘釘他們的地盤。要是他們連這個地方這些人都掌控不住,也是不用再跟人爭了直接認輸吧。


    不過,避嫌的態度還是要有的。她忙示意端娘和小菊帶著有聽沒有懂的團子、兩個球球還有阿大阿二下去,她自己也準備退出去。老爺子是不喜歡她參與這些的,生怕她成為再世武則天。不料老爺子卻來了一句,“琰兒,你留一下。身為王妃也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咦,她終於不再是‘老九家的’了。顧琰挨著蕭允坐了下來,她一味迴避好像也矯枉過正了。老爺子怎麽可能會不知道阿允迴頭什麽都會告訴自己的。聽阿允說取笑他懼內最厲害的就是老爺子了。當然,都是私下。


    旁邊的梁國公也沒提要迴避的話,如果皇帝不想他聽到,怎麽會叫上他一起進正廳來歇歇呢?不過,看皇帝這態度,還是十分向著秦王。這一番讓自己旁聽是敲打自己不要再試圖兩頭討好,還是給自己一個有從龍之功的機會?或者,二者兼而有之?總之,不論如何,都是皇帝拉自己這個幾十年的老兄弟一把了。


    蕭允道:“那您就看著我被人這麽欺負?”


    皇帝道:“老子以前替你安排的路,你都不樂意。既然要出頭來爭,就不能指望老子還像從前那樣事事偏袒你。再說了,帝王心術可從來不是講究光明正大的。如果你三哥真的就隻會儒家那套溫良恭儉讓,這儲位早落到老大頭上了。根本輪不到你三年前才想來爭。而你,如果不能靠自己扳迴一城,也趁早死了要接大位的心。給你你也休想守得住!”


    顧琰打定主意隻聽不出聲,不過聽到這裏也明白了。皇帝一直想找的繼承人,簡單來說就是個武皇帝,而不是文皇帝。要不然,對不起他辛苦積累啊。從漢高祖道漢景帝七十年的隱忍、積累,不就是為了能為漢武帝打敗匈奴提供人力物力財力麽。所以一開始他其實是屬意齊王的。隻是齊王太糊塗,一再敗給晉王。最後還在廢太子的勸誘下一失足就成千古恨了。所以,蕭允如今機會還是很大的。


    蕭允自己自然也聽出來了,老爺子來這一趟,其實就是要和他說這個。


    “據我所知,似乎和我娘有點關係。我聽說寧王府偷偷燒掉了一具屍身,臉完全毀去了。”這件事他沒有主動告訴老爺子,怕在他心頭捅刀子。隻打算迴頭再收拾寧王。那個竊聽眾人偷情*的梗,他還沒用呢。打算找個殺傷力最大的時機再拋出來。不過,現在老爺子問起了,他肯定不吝捅寧王刀子。


    皇帝眉眼一利。他想起有一次之前有一迴小十七到紫檀精舍來,寧王正尋摸了好東西給他送來。一下子失態地連茶盞都碰翻了。他當時隻以為寧王許久沒見小十七,陡然見到她越長越像卿兒,太過吃驚的緣故。現在想想,這幾十年這個小堂弟裝得可真好啊。他這是被足足蒙騙了幾十年啊!


    這幾十年想著就剩下這麽一個親近點的兄弟,他一直很縱容寧王。很多事情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就過了。倒是沒想到縱容出了一隻白眼狼,一心惦記著他的女人。還不知背著他,寧王是以什麽眼神、什麽心態看待小十七呢?他要不是皇帝,不知道寧王能幹出什麽勾當來。他這些年背地裏做的那些齷齪事,也隻不過民不舉官不究罷了。自己心頭不是沒有數的。


    顧琰看了老爺子的反應覺得有些荒唐,宸妃可是歐老將軍的正室,被你強取豪奪的。你這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再說了,宸妃最早可是人家寧王的未婚妻。不過,找替身這種事是有些膈應人啊。她都覺得寧王找了個和蕭允有同一張臉的人相當膈應,老爺子的感受可想而知。那是他心上不容人碰觸的朱砂痣呢。


    而且,寧王一直就一副對宸妃可有可無的樣子,卻是暗地裏這般作態,這個人也太表裏不一了。老爺子縱容了他幾十年,他就騙了老爺子幾十年。這才是最嘔人的地方。再深想,寧王的種種作為,到底是不是掩飾著更大的企圖啊?他通過拍賣行大肆斂財,還竊聽官員、巨富*,這也可能是亂政之源啊。反正隻要覺得一個人不值得信任了,那以前能接受的事,也就不能接受了。會懷疑其背後有企圖再正常不過。尤其這被哄騙了幾十年的還是最多疑的帝王。


    顧琰看老爺子臉色不大好,趕緊上前替他把脈。可別一會兒怒急攻心,血不歸經啊。她可是呂太醫和國師共同的弟子,這會兒跟前沒別人,自然是當仁不讓。


    “父皇,那種人不值得您生氣。氣壞了自己身子不值得。您多不容易才有今日的精氣神啊。瞧瞧我師爺,唉——”


    蕭允一看老爺子氣到了,也趕緊過來勸道:“就是就是,爹你別生氣了。咱們出去看團子蹴鞠吧。”寧王這次沒有同行,不然這會兒他就把人揪出來揍一頓。這幾個月寧王都稱病不出躲著呢。怕是想著躲得了一時是一時。說不定很快晉王就要成太子了,他就不用怕蕭允自顧不暇,也就顧不上惡意報複了。


    兩人把皇帝勸到中庭,團子和顧璽還有阿大阿二正在蹴鞠。兩個球球在乳母懷裏曬著曬著太陽。


    團子自從給小棋兒當起了教練,踢空球的幾率越來越低,尤其另外三人都把球喂到他腳邊。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偶爾也能搏個滿堂彩。


    皇帝看著在草坪上跑動的團子,微微露出笑意,再不見方才的氣惱。方才其實也是顧琰這幾年頭迴看到他形於外的怒氣。估計這麽多年的皇帝當下來,控製麵部表情、保持高深莫測簡直已經成了老爺子的本能。方才肯定是一時氣急了。


    梁國公其實覺得寧王這個人,要說他有多大的野心那還真不太可能。他和寧王的關係這些年處得還是不錯的。很多從海外弄迴來的寶物,都是寧王幫著拍賣的。不過秦王明顯對寧王意見很大。再加上皇帝方才一番近乎明示的表態。他選擇了閉嘴,沒有替寧王分辨什麽。畢竟,他們也隻是利益往來,並不是有多深厚的交情。


    長樂也在這邊,見到祖父跟著皇帝出來,便過來了。實際上顧家人也大多逛過一遍園子迴來了。能在皇帝跟前刷存在感有時候也是大有好處的。之前太夫人就有心往秦王府的船上多塞幾個人,可惜提了一迴顧琰沒接茬。如今不是在行宮,就在顧琰的宅子裏,而且還是剛祭拜過顧大姑,皇帝抱手在旁邊麵色和悅地看團子踢球,如此好的機會自然誰都知道要努力抓住。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往皇帝跟前躥的。譬如顧玨就不敢,怕皇帝想起她娘。皇帝曾經挺喜歡小時候的孫茯苓,但如今肯定對她一丁點好感都沒有。如今德妃、魏王、孫家都成了曆史,嫁過人還和齊王不清不楚的孫茯苓皇帝不深惡痛絕就夠了。


    顧瑜見長樂走到梁國公身邊,先是給皇帝行禮,然後又伸手攙扶祖父,心頭暗暗欣慰。


    皇帝聽她叫梁國公祖父、叫顧琰十二姨想了一下,“哦,你就是那次彈《對酒當歌》還挺有幾分意思的那個小丫頭。”看來梁國公當年相中顧家嫡長孫女,以十萬兩銀並六十六箱奇珍異寶做聘,替自己那病怏怏的嫡長子娶迴來倒是不虧。生個女兒仙露明珠一般,兒子想來也不差。


    長樂道:“臣女閱曆不夠,彈得還不夠好。所以這次有機會東來增長見識,實在是十分的高興。”


    皇帝點點頭,“嗯,能多出來走走看看自然好過一輩子就在深閨大院裏打轉。哎,你又是哪個?”說著指著旁邊的顧琇問道。


    顧琇福身不卑不亢地道:“啟稟皇上,民女是秦王妃的庶妹。”


    “哦,聽小十七說起過。”聽說初時挺小家子氣,後來經過師妹和琰兒費心調教,如今站在梁家小丫頭這樣的國公府嫡出千金身旁也絲毫不遜色,看不出隻是個庶女了。也是底子好,自己那個繡花枕頭一樣的親家別的不說,至少給了兒女一副極好的相貌。而且聽十七說,這個小丫頭從小就處處模仿琰兒,還跟著家將習武、利用一切條件用功讀書。因此在有了名師指點的之後脫胎換骨也是說得過去的了。


    十七公主本來也想跟著皇帝來的,可是何皇後也是很少爬山,體力有些不支。十六公主更是還要靠駙馬攙扶才好下山。她也不好把何皇後就交給宮女,便跟著迴去了。想來不管是去顧大姑舊宅還是九哥九嫂舊宅,以後都還有機會的。


    皇帝牽上團子和梁國公邊走邊說,又讓兩個小姑娘一起陪著,慢慢的在這座大宅子裏轉著。顧璽看小姐姐在,他便也一道跟上了,還小跑幾步抓住顧琇的手。阿大阿二也推著搖搖車在旁邊跟著。從團子到球球,他倆推這個完全是熟練工了,而且推得小心謹慎,顧琰放心得很。


    皇帝對顧琰和三夫人把貴女書院搬到了船上、進而搬到了洛陽的舉動很是欣賞。學習如逆水行舟,怎麽能時不時的就中斷呢。還在大運河上的時候,每天上學、放學,小姑娘們都是由秦王府的小船接送,早被他看在了眼底。而且,長樂和顧琇展現出來的個人素養,也說明她們的培養很是成功。皇帝素來喜歡才貌雙全的小姑娘,此時點她們二人作陪隨口一番考校之後自然是比較滿意的。


    蕭允招手叫來何山,告訴他皇帝今晚要在這裏留宿。讓他最快的時間拿出一個應對的方案來。顧琰也讓齊娘子去安排食宿事宜。管禦廚和王太醫等人都立即從行宮用馬車接過來了。本來用留守看管這座宅子的人就夠了的,可皇帝要留宿自然不能如此怠慢。


    何山的臉立即變成了苦瓜臉。這代表今晚他要擔負護駕的重任。他想了想便去找顧瑉詢問一些相關事宜。其他跟來的宮中侍衛都在當值不能擅離職守。隻有顧瑉算是今天休假的,就被他合理利用了。顧瑉自然是沒有二話立即將元元交給顧瑜幫忙看著便幫著他多方安排、布置。元元見皇帝的機會很多,而且她今天鼻子有點塞,所以既沒有一起去蹴鞠,也沒到皇帝跟前刷存在感。


    就這樣,安全、後勤工作都交代了下去。半個時辰後,何山和齊娘子分別來匯報,蕭允和顧琰都還算滿意。在目前的條件下如此安排就算不錯了。老爺子到兒子、媳婦家住一天,這樣招待也說得過去。好在他沒將皇族中人都帶來。那是秦王府才能容得下的。他們這幢宅子可不成,還是太小了。


    顧琰道:“要不要問問老爺子要點誰來作陪?”這一次出來何皇後、貴妃、淑妃還有另外一些低位妃子都是被帶來了的。貴妃原本不想來,她兒孫都在京城。可皇帝說她難得出迴京,還是堅持把她帶上了。貴妃後來想了想,齊王被留下看著自己兒子,帶上她還有點人質的功效,便不好再謝絕了。


    蕭允想了想道:“不用了,平日老頭子在紫檀精舍她們也是難得見到一迴。吃飯睡覺什麽的有團子陪他就足夠了。”


    顧琰噗嗤一笑,老爺子來做可,團子可以陪吃陪遊玩迴頭還能陪睡,終於是可以為父母分擔了。


    “你笑什麽啊?”


    “沒什麽。要不,咱們現在也四處走走?”


    蕭允腦子裏過了一遍,該安排的事都安排了。


    “好!不過……”


    “不過什麽?”


    “你不要走一處,就說一處。”這座宅子顧琰畫裝修圖稿的時候改動了不少地方。迴頭她看到一處就想起來之前白費的心血,豈不是得念叨一路?偏偏這件事他一點都不占理,隻能聽著。


    “不說了不說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說我自己也會煩的。再說都走到這一步了,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難得離開京城來度假,時間不能浪費在我的嘮叨上啊。看你說的,好像我平常多嘮叨似的。”說到後來顧琰忍不住又嗔了蕭允兩眼。


    “沒有沒有,沒有的事。”


    顧琰和蕭允在宅子裏慢慢轉悠,一路轉到改造得很實用的嬰兒房處。兩個球球今天就被安置在這裏。其實團子也可以,不過他還承擔著陪睡的任務,就不用了。當初顧琰也曾經揣想過今日種種,尤其是兒女繞膝的情景。那會兒可真沒想到會一口氣生三個兒子。


    蕭允叫了人來問皇帝在何處,得知去了他給設的祭奠宸妃的那間屋子便趕緊和顧琰說了一聲,兩個人匆匆過去。他是將老爺子當初畫的一幅宸妃的等身畫像掛在正廳,然後屋子那些全部是還原的宸妃曾經的居所。迴頭又惹起老頭子的傷心事就壞了。


    皇帝正負手仰頭看著畫中的宸妃,團子等也跟著他看。他的情緒看起來挺平靜的。


    “爺爺,是誰?”團子指著畫上的美人問道。好眼熟啊!


    皇帝彎腰把他抱起來,“是你祖母。”


    一旁的長樂和顧琇已經猜到了。在秦王的地方掛著的畫像,不是顧琰那肯定是宸妃了。尤其畫中人和秦王還有十七公主都如此像。就連眼前的團子還有大球小球,眉眼間也能看出與她相像之處的。還有、還有皇帝眼中的迷戀與追思……她倆方才見到,都有幾分為畫中人的風采所折服。怎麽說呢,平常見到十七公主已經覺得夠風姿絕俗了。可也不及這畫中人啊。


    十二姨更令人天下女人羨慕。


    一個女人香消玉殞二十多年,還能讓一個可以坐擁天下的男人如此懷念,進而庇護兒孫。這宸妃也是值了。隻不過,細想想似乎還是琰姐姐


    顧璽小聲道:“好漂亮!”


    皇帝笑著瞥他一眼,寧王對宸妃的心思讓他不喜,但來自五歲孩童的讚美他倒是很樂意接受的。


    團子撓撓頭,有些不明白皇帝的話。他祖母不是這個樣子啊,每次進宮都會給他吃的、玩的那個不才是他祖母麽?


    皇帝看明白他的疑惑,“這個是你親祖母。”


    團子還是一臉的莫名其妙。皇帝有點沒轍了,最是麻煩就是給這樣倒懂不懂的小屁孩解釋新事物了。而且,他怎麽給才兩歲的孫兒解釋嫡庶那麽複雜的關係啊。尤其是在他家裏還根本沒這迴事的前提下。


    團子是很有求知精神的,就連顧琰都時常被他的為什麽問得啞口無言。他還在等著皇帝的答複。不過,畫上這個祖母看起來更親啊。對了,像他爹。發現這個之後團子高興極了,指著道:“像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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