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正好是皇帝和雲夫人的往事被迫暴露,舉國上下對雲夫人一片唾罵之聲的時候。舒愨鵡琻因為要為尊者諱,所以所有的汙水都潑向了雲夫人。皇帝的心情可想而知。法不責眾之下,也隻能是無力迴護。這個時候,燕王卻在宮宴上當眾說了些不堪入耳的話,皇帝壓抑的火氣便全都噴發出來了。


    吃老子的,用老子的,還敢在背後如此詆毀老子心愛的女人。於是將所有的收入都給燕王斷了。這樣一來,隻會拿著朝廷發放的俸祿胡吃海喝,養美人養門客的燕王便徹底隻能坐吃山空了。晉王可憐幾個小侄子侄女也跟著受罪,便讓王妃每月給他們送一千兩以供基本開銷。


    旁的皇子生怕被失了皇帝歡心的兄弟連累,也有些平素就同燕王有嫌隙,便冷眼旁觀了。背地裏齊王妃說,“老三這個賢王果然賢得很呐。咱們就不去同他爭了。”意指晉王沽名釣譽,對此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不過晉王依然是我行我素並不理會。隻是今日想到,燕王也是親子,可是在皇帝那裏因言獲罪,如今不但門前冷落,更是難以看到翻身之日。他還真是有幾分物傷同類之感。如果這次的應對讓父皇不滿意,自己是不是也可能失去父皇的愛重呢?


    晉王這幾日都沒有休息好,一直輾轉反側想顧琰說的那些話。白日又要撐著處理政務,這會兒便有些精神不濟。索性坐在躺椅上打起了瞌睡。晉王妃見了便拿了披風輕手輕腳的給他蓋在了身上。


    這幾日的事她並不是太清楚,隻是聽到些風聲,但是知道晉王這幾晚睡不好都是因為顧琰。因為晚上她去送宵夜,聽到他喊了聲‘琰兒’。


    晉王妃說不出這會兒是什麽感受,她甚至有些後悔。後悔當年想擋著顧琰進門,想把她推給歐允。不然,她此時也就是後院的一個女人而已吧。最多因為是王爺心尖上的人格外受看重而已。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啊!


    本以為依著王爺素日的性子,知道小允喜歡會退讓的。孫小丁不是都退讓了麽。可沒想到他居然不肯讓,還由得這件事被捅到了父皇那裏。早知如此,顧琰當時一次一次往晉王府來,然後轉道去見國師,自己不該攔著,應該製造機會讓她和王爺多相處才是。這樣,她也不至於說走就走,反倒勾走了王爺的心魂。


    原本還有機會彌補的,可沒想到她迴來後居然真的跟小允走到了一起。這樣一來,要做什麽就都得三思了。


    晉王妃走了出去,坐在屋裏看小郡主拿著個繃子繡簡單的花樣,這是她的功課。隻是小郡主繡得十分的不耐煩,她不喜歡做這個。於是在聽到自家外祖母到來的消息是,小郡主果斷將繃子放下,“娘,悅悅去迎外祖母。”說完不待王妃答應便往外走。


    晉王妃看看她繡得歪歪扭扭的荷葉搖搖頭,這丫頭真是被王爺給縱的。不過,自家親娘來了,晉王妃自然也是歡喜的。起身追了上去,和女兒一起迎到了二門處。


    晉王妃娘家姓郭,父親任吏部尚書。郭夫人看到女兒和外孫女一起迎出來,心頭自然是歡喜的,嘴上卻隻能依禮道:“王妃和郡主怎麽出來了,卑不動尊,哪有讓你們來迎臣婦的道理?”


    “是悅悅聽說外祖母來了,立即歡歡喜喜的迎出來的。”晉王妃看小郡主一眼,她赧然的笑笑。就是不喜歡繡花嘛,她喜歡進宮玩兒。好久都沒有見到姑姑們了,也沒有聽到顧女官給講好聽的故事。


    郭夫人要同晉王妃說的話,不能讓小郡主聽,晉王妃收到母親的眼神示意明白過來,於是沒坐多久就打發小郡主出去了。小郡主起身告退,從樹蔭下溜達著去看荷花去了。反正不管怎樣,隻要母親不讓她乖乖坐在那裏繡花就好。


    見女兒走遠,晉王妃屏退左右問道:“母親,什麽事兒?”


    郭夫人道:“是你爹讓我來的。”


    那就是大事了,晉王妃傾身過來,郭夫人道:“聽說王爺在京城裏一處下屬的私宅安置了一個姑娘。本來做屬下的,不該管這樣的事。可這位姑娘跟那位小爺關係親密。王爺這麽做不妥啊!”


    晉王妃臉色一白,居然已經弄到手了麽?轉念一想,不對啊。如果已經得手了怎麽這幾日王爺還是住在府裏,而且看起來那麽難以決斷?


    “你爹和你哥哥,還有其他一些大人知道後都說王爺是不是昏頭了,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呢?小爺那個人,豈肯善罷甘休的。聽說,王爺這幾日並沒有過去,那日過去也很快就離開了。你看是不是勸勸,趁著還沒有什麽事兒把人給送迴去。不然,真的很讓人擔心啊。”


    郭家的人自然是晉王的鐵杆,最盼望他能成為太子進而當上皇帝的。對這事兒的反應自然最大。晉王手下有些人知道顧琰被晉王金屋藏嬌又還沒有真的得手的消息,想來想去便把消息放給了郭家人,希望他們能從中破壞。


    晉王妃閉了一會兒眼,“娘,這件事我知道了。您迴吧,容我想想。”


    郭夫人也知道多說無益,去看了看小郡主便迴去了。剩下晉王妃坐在遠處,心頭無比的糾結。從私心裏她自然是不希望晉王的後院出現顧琰這樣強有力的競爭者的。可如果王爺一輩子都得不到反而牽腸掛肚的話,她寧可他得到,然後讓顧琰泯然後院眾人矣。至少自己是妻她是妾,這晉王府後院自己經營了十年,不怕她一個初來乍到的翻出什麽花來。


    可是顧琰身上牽係著歐允和國師,那就不能當成普通的女子來處置。晉王妃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去探一探晉王是怎麽想的。


    進去的時候,晉王已經醒了,正坐在躺椅上想著什麽。他們同所有的貴族夫妻一樣,各有各的寢房。不過晉王這裏,晉王妃還是可以隨時前來的。旁的女人可沒有這樣的特權。


    雖然隻是小睡了一下,不過因為睡眠質量高,晉王這會兒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聽說嶽母來了,怎麽這麽快就走了?”


    晉王妃近前道:“有人告訴了我爹一些事,她來告訴我。”


    晉王蹙眉,“那些家夥,倒是管到我的後院來了。”自然就想起了顧琰說的,那些跟隨自己的大臣,不希望看到他也可能像父皇一樣把一個女人看得太重。而且,這個女人還是他從小允的手上搶過來的。這件事如果他我行我素,勢必會失了這些下屬的心。要知道為了雲夫人,父皇可是六親不認的。這些人勢必也會擔心。如果不是琰兒是小允的心上人,怕是會有所謂忠直之輩就敢對她下手,還會擺出一副全是為了自己的模樣。而自己,為了不讓手下的人心散了,還真不能對他如何。


    可是,他真的不甘心啊!難道就這麽失之交臂?那即便將來坐擁三千佳麗也終究是意難平的。但是,不舍,顧琰分析的那些得失都是存在的。如今的他,還必須顧忌手下重臣的看法,更得顧忌父皇的想法。還遠沒有到可以隨心所欲的地步。


    得不到,舍不得,這兩種情緒同時往不同的方向拉扯著晉王。晉王妃見狀也就不說什麽了。她也不能一味的去說,然後讓晉王在心底厭棄了她,厭棄了郭家。那將來晉王登基,自己和郭家反倒得不到什麽好處。作為正妻,她不能不說什麽,但也不能說過了。如今看王爺的樣子,內裏的種種心頭都是有數的。那麽,她再說什麽也就沒有必要了。


    晉王那裏一時不能決斷,不過顧琰被藏的‘金屋’倒是被國師府的人探知了。清風報告給了明暉,後者道:“晉王之後都沒有去過?”


    “沒有,咱們的人在外守著,還有小爺的人也在,都沒有見到晉王再去。隻可惜不能靠近那座宅子。”


    “那看來你師姐暫時沒事兒,先就這樣吧。”明暉放下藥碗。晉王不是孟浪之人,而且對死丫頭也是真心的,倒不用擔心他會霸王硬上弓。之前的西陵太子都沒能得手,就不用說他了。顧琰身上藏毒的事兒明暉知道,她會有什麽應對也能猜到,既然沒有事情鬧出來,那就是西陵太子也沒有做出那等禽獸行徑。


    現在這團亂麻要怎麽理清,他也看不明白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翌日,明暉進宮去給皇帝探脈。他是內力被封住了,其實傷勢並不影響起居坐臥和行動。


    皇帝在看歌舞,不是什麽宮廷舞蹈,而是一曲素雅的民間小調《踏歌》。他閉著眼坐在位置上,臉上無限的懷念。歐允也在,聽得也還算專心。明暉有點納悶,他還有心思聽歌舞?


    歐允看到明暉眼底一亮,師傅啊,你終於是來了。他和外界斷了聯係,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明暉能告訴他點什麽了。可是明暉如今是十日才進宮給皇帝探一次脈。


    劉芳示意明暉不要出聲打斷,他便安靜的站在一隅,看著歐允輕手輕腳的過來。


    “劉公公,怎麽迴事兒啊?”明暉問道。


    劉芳笑笑,“這女子的聲音跟雲夫人非常相似。”


    “哦。”那就難怪歐允也能聽得進去了。不過,真的是很動聽,清越婉轉,唱出了這曲《踏歌》的味道。想來這是雲夫人生前很喜歡的歌吧。喜歡這樣的歌,那她定然也不是什麽貪慕富貴的人。隻


    是可惜,如今被千萬人唾罵。如果琰兒也布上她的後塵,那可真是讓人心疼。


    歐允走了過來,對劉芳道:“還不快去父皇跟前伺候著。”


    劉芳知道他想跟明輝說話,笑笑過去。


    歐允拉著明暉走到一邊,“師傅,你有琰兒的消息吧。”雖然是詢問,口氣卻相當的肯定。


    明暉點了點頭,“我知道她在哪裏,放心,暫時沒事兒。”


    歐允心道,那看來三哥心頭也是頗多顧忌。有顧忌就好,就怕他真豁出去一迴。隻是,夜長夢多不得不防。可自己出不去,國師又明顯不會為這事去跟晉王翻臉大打出手。至少,在琰兒目前還安穩的情況下他是不肯的。所以,自己還是得想法子出宮去才行。雖然何山等人也知道地點,歐允還是問了明暉也備不時之需。


    “小爺,此事還是等著晉王自己想明白吧。自己放手和被人搶走總是不一樣的。”被搶走,那將來無須顧忌這樣那樣的時候,肯定會搶迴來。


    歐允道:“他就是放手也是因為諸多的顧忌,將來不用顧忌這麽多了,還不是一樣會……”他頓了一下道:“師傅,你幫幫我們。我要帶琰兒離開。”留在這裏,老頭子就是最大的阻礙,他是不會讓自己娶琰兒。


    “你們要私奔?”明暉壓著聲音問。


    “嗯,隻能如此了。不過師傅放心,我肯定不會委屈她。”


    事關顧琰的將來,明暉自然得多問幾句,“那你要怎樣去辦婚書?辦了,又怎麽能上了上得了你家的……”本想說族譜的,一下子想起歐允也是不在族譜上的。這個倒是省事了。


    “都交給我吧。”


    如此也好,自然琰兒自己是願意這樣的。明暉點點頭,“嗯,我想法子幫你從宮裏脫身。”皇帝反正也不能治他死罪。如今的局麵,快刀斬亂麻未嚐不是一個好的解決辦法。不然,琰兒陷在泥潭裏隻能越陷越深。如果真的把兄弟爭妻的話兒傳開了,被眾人唾罵的隻能是她。再拖,那些皇子們可就都知道她在晉王手裏了。


    歐允忙道:“那就今日吧。不然又得等十天了。”


    明暉看向場中,“那姑娘……”不會是你弄來的吧?要不然怎麽這麽湊巧。


    “嘿嘿,烏莊主找來的,我三舅喝高了,說聽到過一個漁家女唱歌,就跟我娘的聲音一模一樣。”歐允瞥眼場中,老頭子好像真的聽入迷了。劉芳也不敢打攪他,那他肯定還不知道明暉已經來了,已經和自己耳語半天了。就得趁這樣的機會才能走得脫。可憐那唱曲的小娘子生不逢時啊。如果早生十年,弄不好還真能在這宮中混出個名堂來。這會兒嘛,老頭子早看淡了男女之事。


    一曲終了,皇帝睜開眼,看看身旁空了的位置,“小允呢?”


    劉芳剛說了一句,“小爺迴屋了”,明暉便拿著脈枕過來坐下,聚精會神的替皇帝診脈。


    診著診著皇帝突然暈厥了過去,這可把紫檀精舍的人嚇得夠嗆。劉芳也顧不得說歐允同明暉咬耳朵的事了,忙忙的問明暉,“國師,皇上怎麽了?”


    明暉看看天上的太陽,“莫不是中暑了?先抬進去吧。”


    劉芳招唿眾人抬了春凳來先將皇帝穩妥地抬進去安置,一個小太監問道:“總管,那女子……”


    “先帶下去好生安置。”劉芳說完趕緊跟著春凳進去,緊張的看著繼續探脈的明暉,“國師,到底……”說到這裏他反應過來了,皇帝一直坐在傘下呢,今天太陽也不烈,怎麽就中暑了。


    還有,方才這一通的忙亂,小爺在屋裏肯定聽到動靜了。知道皇上突然暈厥沒道理不趕緊過來看個究竟。結果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快,去看看小爺在不在。”


    須臾,小太監來報,歐允果然不見了。


    “國師,你……”不用說,小爺肯定是趁著方才一陣忙亂的時候跑了的。暗中看著他的影子等人肯定也是因為皇帝突如其來的暈厥被轉移了注意力,或者被他趁機放倒。剩下那些常規當值的侍衛,他隻需要大搖大擺的出去就是了。


    明暉摸摸鼻子,“等皇上醒了再說吧。”


    “那你快把皇上弄醒。”劉芳沒好氣道。這會兒去追小爺還來不來得及?可皇上不醒,他一個太監總管


    也不好越俎代庖。而且,如果他要這麽做,眼前的國師很可能把自己也放倒。別看他內力被封住了,歪門邪道多得很。


    “有我擔著呢,你們最多也就是太過關心皇上的安危,一時不察而已。”至於自己,皇帝還靠他調養身體呢,最多挨皇帝一頓打。師兄年歲大了,打得又不痛,忍一忍也就過了。至於將來,那就按歐允從前說過的,讓他帶琰兒買船出海去吧。他要是敢反悔,自己饒不了他。


    過了好半天,皇帝才清醒過來。他覺得納悶,自己怎麽會突然眼前一黑就暈厥過去,這種事情在明暉給他調理後已經很久不曾發生過了。還有,允兒居然沒在身邊守著自己。再看一眼低著頭不吭聲的劉芳,還有看到自己醒來便跪到了龍床前的明暉,冷著聲音道:“允兒呢?”


    劉芳也跪下了,“皇上,小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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