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之前,對於鍾靜言這個女孩子,方青玉說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

    方青玉比震聲小一歲,與鍾靜言相差4歲,雖然在一個大院裏長大,但從小到大,讀書、玩伴,都沒有什麽交集。除了聽說她是被鍾家收養的孤兒,對她好奇過一段時間以外,她幾乎沒怎麽注意過這個女孩。

    她們之間唯一的交集便是震聲。

    每次去找震聲,都會看到她像個跟屁蟲一樣,對兩個哥哥粘得很緊。而且,每一次都會用充滿敵意的目光瞪著她,就像她在覬覦她的私有財產一樣。

    很難有人會喜歡那樣的目光。但是,方青玉一直以為那隻是個比較特別的妹妹而已,並沒太放在心上。

    有一次,她和院子裏幾個同齡的女孩子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她將最近學的“滾身雲手探身短句”舞了出來,得到一片轟然叫好聲。

    這時,有人看見鍾靜言遠遠站在旁邊,穿著一條很漂亮的白色綴花雪紗裙,一邊吮著一根棒棒糖,一邊羨慕地看著她們。

    “喲,看門人的外孫女兒,也想學跳舞呢!”

    “她跳舞我見過,像猴子走直線一樣,哈哈,難看得要命……”

    “我聽馬阿姨跟我媽媽說,遲早還會讓她哪裏來的迴哪裏去的,她早晚得迴她的孤兒院去……”

    大概是人性本惡吧,一個孤女,卻穿著令她們這些天之嬌女都眼紅的漂亮衣服,女孩子們紛紛用嘲笑表達不屑一顧。

    那個時候,她看見鍾靜言小小的臉蛋迅速變得紙一樣白,慘淡得一點血色都無。

    在她們發現異樣之前,鍾靜言突然將嘴裏的棒棒糖朝那個說讓她哪來哪去的叫紅紅的女孩扔去,隨後,如同一隻發怒的小獅子般衝了上來。

    她當時恰好站在鍾靜言和紅紅之間,隻感覺一股殺氣從身側刮過,迴神的時候,鍾靜言已經一頭抵在紅紅肚子上,瘋了一樣,沒頭沒腦地撕她的衣服,咬她的手碗和所有露在外麵的皮膚,甚至蹦高了抓她的臉扯她的頭發……

    那時候,她才六七歲吧?而紅紅已經11歲了,高出她一個頭。

    她們都是在大院裏嬌生慣養長大的,哪曾見過那麽野蠻的孩子?

    那野蠻的小瘋子簡直像不要命了一樣,用盡身上所有的力氣,像在捍衛著最珍貴的東西,又抓又打,那個叫紅紅的女孩被她抓打得披頭散發,鬼哭狼嚎,她的嘴還死死地咬著紅紅的胳膊,無論紅紅怎

    麽掙紮她都不鬆口,直到雙方的家長聽到哭叫趕過來,將她們拉開,紅紅已經被咬得皮肉翻出,鮮血長流……

    那一幕,她一直印象深刻,不光她,她們大院裏所有的孩子,從那以後都用看小怪物的眼光看鍾靜言,無論是同齡的還是不同齡的,除了震聲震文,再也沒有人同她一起玩過。

    最近這四年,她一直以為鍾靜言就那麽消失了,就像她突然出現一樣。也許,那個女孩隻是上天故意派下來,給她的愛情製造了一點障礙,她覺得沒關係,隻要震聲還在她的身邊,她想,就像那個女孩遲早會哪來哪去一樣,她的震聲,也遲早會是她的。

    這些年,她一天天滲透進震聲的生活裏,照顧他,給他鼓勵,他對她也不錯,甚至連家裏的鑰匙也肯交給她,她想,隻是需要時間而已,她的愛情經得住考驗。

    可是,鍾靜言卻突然迴來了。

    看到那個女孩的那一瞬間,她震驚,繼而深深的惶恐,因為,她發現,她竟完全沒有把握對自己說,這四年裏震聲已經愛上了她。

    此時,她無法控製自己的目光,斜對麵,震聲正將魚刺細細剔淨,放至女孩的碗裏,另一邊震文早已挾好四喜丸子,隻等女孩吃完魚肉,便喂進她嘴裏——兩兄弟像給小孩子喂飯一樣,一如小時候般寵她,看著她的目光,像是看著一件脆弱易碎的瓷器。

    包間內的光線十分明亮充足,那個女孩,栗色的短發,皮膚白淨剔透,神情嬌貴,偶爾低了眉眼,盈盈之間,萬千風情。

    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頭發黃黃,鼻涕很長,張牙舞爪的女孩了。現在的她,像個嬌養在城堡裏的公主,不食人間煙火的洋娃娃。

    可這洋娃娃隻是一個來曆不明的養女。

    而她這正兒八經出身高幹家庭的公主卻被人忽視。

    她看看周圍,鍾邦立,甚至馬華,都對這一幕習以為常,因為他們兄妹從小到大都是這般相處的。

    她很想發笑,隻有她一個人覺得這樣的畫麵滑稽嗎?可是,更多的是悲哀湧上來,她覺得自己那麽多餘,甚至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才能夠挽迴她的愛情。

    她凝視著震聲,那個沉穩英俊的男子,對著她的妹妹言笑晏晏,什麽時候也能看看她?

    她突然有一個荒謬的想法,難道鍾家的雙胞胎同時愛上了這個妹妹?

    這個想法,令她後背冷汗涔涔,眼前所有的場景都格外刺目起來。

    幫震聲的碗裏加了熱湯,她柔聲說,“別光顧著落落,你也吃點。……她現在長大了,也是大姑娘了,知道照顧自己。”

    “我吃好了。謝謝”震聲朝她客氣地笑笑,又轉迴了身,留給她的,隻是一個背影。

    “我也吃好了。還是國內的東西好吃。”落落推開麵前的碗碟,可愛地腆著肚子靠在高背椅上長長歎了一口氣。

    “漱漱口……”震文估計她也確實吃得差不多了,倒了鐵觀音給她。

    “不要,我想喝果汁……”

    “聽話!果汁太甜,飯後得喝清茶。”震文將茶送至她嘴邊,果汁拿得遠一點。

    鍾靜言隻得微撅著嘴就著震文的手喝了兩口。

    鍾邦立見方青玉臉色不好,笑著說,“青玉,一會跟我們一起迴家?”

    “不了,鍾叔叔,我下午還得趕迴台裏去上班。震聲,你今天不去上班沒事嗎?剛剛上任,是不是還是謹慎些的好?”方青玉努力微笑著問。

    “我那邊請過假了,今天還是好好陪陪落落。”

    馬華突然冷笑了一聲,“還真是二十四孝好哥哥!什麽時候也請一天假陪陪你媽?別是陪來陪去,又陪到床上去了!”

    此言一出,方青玉心裏陡然咯噔一下,什麽都明白了,猜測竟然成真。

    鍾邦立臉色黑裏透紅,暴喝一聲“你胡說什麽!你……”話未說完,氣得仰麵便倒。

    當下嚇得眾人慌了手腳,圍上前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敷毛巾。

    震聲拿了電話打給李主任,剛剛接通,鍾邦立便醒轉了,看著方青玉歎氣,“青玉,你馬阿姨這兩年精神不太好,她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馬華站在一米開外,冷笑,“家醜遮不住了,要給我安排個精神病了?”

    方青玉忙按住鍾邦立的手背,強笑說,“鍾叔叔,你放心,我都知道的。”

    鍾邦立從震文懷裏坐起身來,接過鍾靜言遞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頓了頓,抬眼看著方青玉點頭,“好孩子,這幾年我們年紀大了,同輩的人,大都已經子孫繞膝。你和震聲這些年算得上青梅竹馬,你對震聲很好,我都看在眼裏,如果你願意,明天我便找你父親說說這事。”

    他這話說出口,眾人俱是愣住,沒想到他突然做出這個決定。

    包間裏一時非常安靜,隻剩暖氣機絲絲拉拉的微響,像在某處藏著一條毒蛇。

    “爸爸!”鍾震聲僵直著身體,澀聲說,“青玉和我隻是朋友,你別亂點鴛鴦譜了,傳出去,對青玉不好。”

    方青心裏一痛,知道是一迴事,被他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直接說出來,還是不由難堪又心酸,低了頭,“鍾叔叔,你誤會了……”

    “不用說那麽多了。震聲,你明天跟我一起上方院長家裏去。”鍾邦立麵帶疲色地揚了揚手,打斷她的話,“我們走吧。我累了!”

    夜長夢多,兄妹三人驟然重逢之下,多相處一天他便多一天恐懼,他所害怕的事情隨時會發生。站在父親的立場,他不得不快刀斬亂麻。剛才馬華的話,令他心驚肉跳,身在官場多年,這樣的醜聞殺傷力有多大,他很清楚。

    “不!我不會去的!”震聲已是成人,甚至是一市之長,他眉心緊皺,但話語擲地有聲,在包間裏格外清晰,“你們很清楚我說的是什麽,這輩子,我不可能改變選擇。”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有沒有考慮過你的前途?有沒有考慮過我們的感受?難道你非要一條黑路走到底嗎?”鍾邦立指著他的鼻子,氣得眼前發黑,嘴唇發顫。

    “我沒有其它選擇,如果非要逼著我選,我寧願死。”震聲身形筆直,聲音沉穩平靜,並無多大起伏,可傳遞出來的力量卻直直擊入聽者的耳膜,就像他在就職會上說今年全市的gdp將會達到多少一樣篤定,令人無法質疑。

    一切又迴到了四年前,倔強的三兄妹,跪在鍾家的客廳裏,堅定地說三個人無論如何要在一起。

    所改變的,隻是時間和地點。

    鍾靜言木然地站著鍾邦立身後,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她是爭論的始作甬者,可是,此刻,她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畢竟已經不是四年前住在象牙塔裏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今天這一幕,她早有預感會麵對,隻是,不知道會這麽快。

    她才剛迴國,剛剛跟哥哥們和養父重聚,可以讓她多溫暖幾天嗎?

    在眾人都在為震聲那句“我寧願死”所震懾的時候,風聲一颯,一個人影猛衝過來,馬華已經一掌揮在了鍾靜言臉上。

    “啪!”清脆的一聲響,一如四年前在時光咖啡廳裏那一掌。

    鍾靜言被打得倒退一步,嬌嫩的臉蛋迅速腫起五個清晰的指印。

    “你幹什麽?”震文和震聲齊齊搶上一步,一左一右拉住了馬華的胳膊,又

    痛又怒,那樣子,似要吃人。

    “怎麽,你們想打我嗎?打啊?”馬華蔑視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為了這麽個小賤人,你們要死要活的,這麽多年了,還是沒一點出息!我要打走她,有她在,你們都會發瘋,隻有她走了,你們才會正常……”

    “夠了!”開口的是鍾靜言,她的嘴唇有些蒼白,睫毛輕揚,瞳孔幽深,臉上紅腫的指印暴露在明亮的燈光下,觸目驚心。

    她平靜地挽住了鍾邦立的胳膊,“爸爸,我們走吧,我想迴家。”

    她想要的家,是平靜的,溫馨的,安全的,可以為她遮風擋雨的。

    而不是,一如此刻,爭吵的,尖刻的,動蕩的,令人窒息的。

    行至門口,一部風騷之極的紅色阿斯頓馬丁one-77正囂張地橫擺在那裏。

    司機拉開了門,一個男人被簇擁著,正準備上車。

    他穿著一件暗藍色長襯t恤,米色長褲,高瘦,潔淨,顯得優雅又高貴,狂傲又孤高。

    作者有話要說:再次感謝以下朋友的破費扔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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