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街角,落落拿出手機迴撥過去,“媽媽,找我有事嗎?”

    馬華的聲音在電話中聽起來陌生又遙遠,“我在你剛剛唱歌那間ktv對街的時光咖啡廳。我要跟你談談。”

    放下電話,落落一時忘了問她怎麽會知道她在哪裏,她盯著蛋糕房玻璃櫥窗上自己的影子發怔。

    其實自從爸爸給她買了第一部手機,她就保存了馬華的手機號碼,這幾年,她的手機換了一部又一部,這個號碼每次她都記得轉移到新手機上去,但卻從未看它在屏幕上亮起過,今天,是第一次。

    差不多是午飯時間,時光咖啡廳大廳裏人很少,一眼便看到馬華坐在最角落靠窗的一個鏤花隔間裏,一如她印象中的每一天,脊背挺直,盤發一絲不苟,穿著深色套裝,表情滲透出長期身居國家政府部門高位的嚴肅,仿佛時刻在保衛祖國領土,端正得凜然不可侵犯。

    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令鍾靜言害怕的人,那麽這個人一定是馬華。

    她從小便一直知道馬華並不喜歡她。這麽多年,對這個被她稱作“媽媽”的人,她的感情從複雜到簡單,——渴慕過,期盼過,努力過,卻,從來沒有走近過。從希望到失望,直到隻剩下習慣性的麻木。

    “她強由她強,清風拂山崗”,冷淡疏離如同陌生人,是她們之間相互默認的相處方式。

    如果忽視馬華偶爾陰冷得令落落脊背生寒的目光,她對她其實還算不錯,因為馬華並不明顯地影響她,對她隻是純粹無視而已。

    在鍾家,爸爸和哥哥們將她幾乎捧在心尖上,沒有這個叫“媽媽”的人,她一樣公主般長大。

    有那麽幾次,哥哥們很晚了從她的房間走出去,被她指使著,或者是拿一包零食或者是取一本漫畫,在打開的門縫裏,她的視線不期然與晚歸的馬華相遇,她嚇得麵如土色心跳如雷,而這個叫“媽媽”的人卻隻是如常般漠然地走過,即使那時的她衣衫不整。馬華居然也視若無睹,不聞不問。

    此刻站在馬華的麵前,落落甚至隱隱存了期翼,也許馬華是知道並默許她和哥哥們在一起的。

    “坐!”馬華目光在她身上一繞,指指對麵的沙發,語氣就像對待去她辦公室匯報思想工作的下屬。

    事情已經這樣了,還可能比昨天更糟嗎?如果哥哥們和她一起堅持,難道做父母的還能殺了他們不成?

    這麽想著,落落反倒坦然了,生出一種死豬不怕開水

    燙的勇氣來。今天既然找了她來,不管媽媽說什麽,她忍忍,說幾句軟話,這事應該也便過去了。

    以後,她光明正大的和哥哥們在一起,一定會比以前更加幸福。

    她坐下了,穿黑西裝打暗紅領結的侍者很快過來,她為自己叫了杯加冰西瓜汁。看看馬華麵前的杯子,笑著說:“媽媽,你胃不好,少喝點咖啡,還是讓人給你換杯普洱茶吧?”

    沉默的審視。目光如冰。

    直到落落上揚的嘴角尷尬地掉下來,侍者知趣地離開。

    落落突然就理解了“下馬威”這個詞。

    “我還真小看你了!”

    落落杯裏的果汁下去一大半,馬華才這樣開始了這對十三年來形同陌路的母女之間第一次談話。

    冷淡,居高臨下。

    落落眼皮一跳,裝死,繼續小口小口的喝果汁,將果汁在嘴裏由冰的含成溫的,再徐徐入喉。

    “昨天說你一次爬上兩個男人的床,還真是小看了你!三個男人?還是更多?”

    落落愕然抬頭,順著馬華的視線,看到馬路對麵剛剛去唱過k的那棟樓,以及與陳君墨分開時經過的斑馬線,“媽媽,我想你誤會了!陳君墨他隻是我同學,我跟他並不熟。”

    馬華嘴角挑起譏誚,拿起桌麵上的手機,按亮,遞給落落:“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的。還好,剛才手機我正好拿在手上,拍下了這張照片。”

    照片上,天藍短袖t的挺拔男孩子正拉著粉色運運裝女孩的手腕,而女孩,扭頭,長發紛飛,笑得嫣然。

    “這張照片,我已經同時發送給了鍾邦立和我那兩個好兒子。”馬華滿意地看著落落的臉色變白,眼底有了一絲捉奸成功的笑意。

    落落並不擔心哥哥們看到,如果這樣的照片都能影響哥哥們對她的感情,那她幹脆買塊豆腐撞死。她隻是不願意在鍾邦立心目中的形象變得不堪,尤其在發生昨天那樣的事情之後。

    “媽媽,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叫這個同學過來對質。”她握著手機的指關節發白,咬著下唇說。

    “你還不明白嗎鍾靜言!”馬華的聲音陡然尖銳,目如利箭,“你跟誰,跟一個還是十個搞在一起我並不關心。你還在娘胎裏我就知道你的本性是什麽,現在隻是你自己現出了原形而已。將照片發給他們,我隻是希望我的丈夫和兒子也能明白,你們這對母女是什麽樣的貨色!”

    “媽媽!”落落急促地打斷馬華,眼睛難堪地避開去,身子開始微微發抖,“請你,別說得這麽難聽!這並不關,並不關別人的事!”

    “難聽?”馬華的聲音充滿諷刺,臉上肌肉僵硬得像打了肉毒杆菌,“鍾靜言,還需要我說得更清楚嗎?在我麵前演戲,你還嫩了點。”

    她仿佛在平息自己的怒氣,端起麵前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大廳內的空調開得有些涼,她將雙手擱在杯上,久久未曾放開,“你不知道吧,震文和震聲有過一個妹妹,親妹妹!”她加重了“親”這個字的份量。

    落落迅速看了她一眼,不敢接著問一句“妹妹現在人呢?”

    “不過”,馬華緊接著說,“那個孩子早就沒了。”

    咖啡色漆麵桌子上放著一個普通的細頸黑瓷花瓶,落落隔著花瓶裏插著的一支新鮮鬱金香,小心地看著年近五旬的馬華,她視線有些渙散,聲音疲憊,帶著絲暗啞,仿佛深陷在迴憶裏:“如果,他們的親妹妹還在,現在也和你一樣,快18歲了,一定長得比你還漂亮,比你還可愛……”

    說著說著,馬華突然笑了,就像她麵前真的站著那麽一個女孩。她的表情並不如何悲傷,這些往事仿佛隻是長在肉裏的一根老剌,經年了,已不再疼痛,隻在刺的周圍長了厚厚的肉質增長,將那根老剌裹了一層又一層,不時向主人提醒著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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