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明白你是如何盡忠職守,甚至當你對菲林滿懷憤怒時,也不曾改變對菲林的忠心。


    菲林實在也無法再對你要求什麽,因為你該做的都做了。”他又忽然一陣咳,一陣劇烈的幹咳。當他再度開口時,卻不是對我說話。


    “仆人,請端一杯溫酒來,還有請瓦樂斯用……香料藥草調味。”仆人立刻起身,但菲林可見到他滿臉不願,然而當他經過菲林身邊時,看著菲林的眼神可真傷人。


    國王略微示意要菲林等一等,他揉揉雙眼然後又靜靜地將雙手擱在膝上。


    “而且,他也得信守對你的承諾。”他繼續說道,“菲林承諾關照你的任何需求,且將做的更多。菲林會親眼看你迎娶高尚的女傭,也將看著你……噢,謝謝你。”


    仆人把酒端來了。菲林注意到他隻斟了半杯酒,還有國王是如何用雙手接過酒杯。


    菲林聞到一股陌生的藥草味混雜在揮發的酒味中,但見高腳杯邊緣在克裏克的牙齒上打顫了兩次,然後他才稍微用嘴穩住,喝下一大口酒。


    他咽下口中的酒,然後又坐了好一會兒,閉上雙眼好像在傾聽什麽似的。


    當他再度睜開雙眼抬頭望著菲林的時候,看起來有點兒困惑,但過了一會兒他就迴過神來了。“菲林會賜給你應得的頭銜,讓你掌管一塊土地。”


    他又舉起高腳杯喝了一口酒,接著用瘦削的雙手緊握酒杯取暖,同時打量著菲林。“菲林想提醒你,普朗克如此看重你,願意將他的女兒許配給你,這可不是件小事。


    他雖然知道你的身世卻毫不猶豫,赫敏也將帶著她自己的頭銜和財產與你成親,你的這門親事更讓菲林有機會親眼見到你擁有相稱的身份地位。


    菲林隻希望給你最好的,這很難理解麽?”


    這個問題讓菲林有機會暢所欲言,他深吸一口氣,然後試著解釋給他聽:“國王陛下,他知道您是為菲林好,他很明了普朗克公爵對菲林的恩寵,而赫敏女士也是任何男性心目中的理想伴侶。


    但她並不是我的選擇。”


    他的臉色更深沉了。“你現在的口氣倒挺像赫爾墨斯。”他不悅地說道,“或者也像你的父親。菲林想他們倆都從他們母親的胸脯中吸吮了固執的性格。”


    他舉起酒杯將剩下的酒喝完,把身子向後靠迴椅背上,然後搖搖頭。“仆人,請再多斟些酒來。”


    “菲林聽到了一些謠言。”他在仆人拿走他手上的酒杯後,語帶沉重地繼續說道,“是陛下告訴菲林的,還像廚房女仆般悄悄說出來,好像這些是天大的事情似的。


    母雞咯咯叫,狗兒汪汪吠,就是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菲林看著仆人依吩咐又把酒斟入酒杯中,瘦削的身上每一寸肌肉都顯露出萬般不情願。


    瓦樂斯如同受魔法感召似的出現,把更多熏煙加進香爐中,嘟起嘴小心地吹著一小塊煤炭,直到香爐冒煙為止,然後又像一陣風似的走了。克裏克小心翼翼地俯身,讓冒出來的煙拂過他的臉龐。


    他吸了一口氣,輕微地咳了一聲,然後繼續吸進更多煙,接著將身子向後靠迴椅背上,隻見仆人沉默地端著國王的酒。


    “陛下聲稱你迷戀一位女仆,並且持續熱烈地追求她。


    菲林想,所有的男人都曾年輕,就如同所有的姑娘般。”他接過酒杯繼續喝酒,而菲林隻能站在他麵前,咬著雙頰內側並露出冷酷的眼神,他那不聽使喚的雙手開始無力地顫抖。


    菲林希望將雙手交叉在胸前好讓顫抖停止,但菲林仍將雙手擱在身側,並集中心智免得弄皺了握在手中的小卷軸。


    克裏克把酒杯放在手肘下方的小茶幾上,深深歎了一口氣,靜靜地伸直擱在膝上鬆弛的雙手,同時把頭向後靠在椅背上。“卡茲銀輝。”他說道。


    菲林麻木地站在他麵前等候,看著他眼皮垂下然後閉上雙眼,接著再睜開一條縫隙,一邊輕輕地搖頭晃腦一邊說道:“你擁有堅貞那張憤怒的嘴。”


    他如此說著,然後又合上雙眼。“菲林隻是為了你好。”他喃喃自語。


    過了一會兒,他微微張開的口中傳出一陣鼾聲,而菲林依舊站在他麵前注視著他。這是菲林的國王。


    當他終於不再看他時,他看到了唯一能讓菲林更加慌亂的景象,仆人膝蓋靠著胸膛,悲傷地縮在克裏克的腳邊。


    他怒視著菲林,雙唇緊緊地抿成一直線,黯淡的雙眼充滿了澄澈的淚水。


    菲林立刻逃離。


    菲林在自己房裏的壁爐前來迴走動,內心的情緒灼燒著菲林。


    菲林強迫自己要鎮靜,坐下來拿出紙筆,寫了一封簡短得體的感謝函給普朗克公爵的女兒,並小心地將它卷起來用蠟封好。


    然後起身拉直襯衫,將頭發向後梳理平整,接著把封好的信軸丟進爐火中。


    然後,他再度坐下來寫信給赫敏,那位在餐桌上對菲林調情的害羞女孩,陪著菲林站在山崖上等待一場從未來臨的挑戰。菲林謝謝她幫他捎來卷軸,接著描述菲林如何度過夏日,在羅克斯號戰艦上日複一日地劃著槳,因為劍法生澀而讓斧頭成了自己的武器,又敘述了人們在第一場戰役中種種殘忍的細節,還有菲林之後是多麽的難受。


    菲林告訴她當紅船來襲時菲林是如何驚恐地愣在菲林的槳邊,但沒提菲林看到的那艘白船。最後我對她坦承因為之前在群山生了一場重病,如今還不時為顫抖的後遺症所困。


    接著菲林仔仔細細將信看過一遍,很滿意自己在她麵前刻畫出一位平庸的劃手、蠢蛋、膽小鬼和殘廢的形象,然後把信卷起來用她的黃色緞帶綁好,沒有用蠟封住,也不在乎誰會打開來看。


    私底下,他希望普朗克公爵能夠把信的內容巨細靡遺地念給他的女兒聽,然後禁止她再提到菲林的名字。


    當他再度輕叩克裏克國王的房門時,瓦樂斯用他一貫討人厭的不悅態度應門,好像碰到什麽髒東西似的從菲林手中取走信軸,接著在菲林麵前用力把門關上。


    在菲林走上樓迴房去的時候,不禁想到如果有機會的話,要在他身上用哪三種毒藥,這可比想著國王單純多了。


    迴到房裏,他將自己用力地拋在床上,心中企盼倘若此刻是夜晚該有多好,如此一來就可以去找艾莉安娜而不讓其他人發現。接著,他想起了自己的秘密,先前那份喜悅的期待蕩然無存。菲林跳起來打開窗戶看著外麵的暴風雨,然而就連天氣都在欺騙菲林。


    烏雲中露出一片敞開的藍,透出一道帶水汽的陽光,而在海麵上方逐漸匯集的烏雲顯示這乍現的晴朗稍縱即逝。然而,風雨在此時都已停止,空氣中甚至透著一絲暖意。


    此時夜眼立刻來到菲林的心中。


    現在太潮濕無法狩獵,每根草都沾了水汽。此外,陽光也很耀眼,隻有人類才會蠢到在陽光普照時外出狩獵。


    懶惰的獵犬。菲林責怪它,知道它此時正蜷縮著身子,鼻頭碰著尾巴躺在它的窩裏,也感受到它填飽肚皮後那份溫暖的飽足感。


    或許今晚吧!它提出建議,然後又漸漸地睡著了。


    菲林將思緒從它身上拉迴來,然後抓起鬥篷,離開公鹿堡朝城裏走去,隻因帶著菲林此刻的心情呆在城堡裏實在於事無補。


    菲林因克裏克為菲林的決定,所感到的憤怒和他心中因他日漸衰弱而產生的驚惶感交戰著。


    菲林輕快地走著,試著逃離國王那顫抖的雙手和被藥麻醉後的沉睡。


    該死的瓦樂斯!他從菲林身邊偷走了國王,而國王也從菲林身上偷走了菲林的人生。菲林拒絕再想下去。


    水滴和邊緣泛黃的樹葉在菲林經過時飄落下來,鳥兒唱著清脆悅耳的旋律,歡慶大雨之後突如其來的短暫晴朗。


    陽光更加耀眼,讓萬物閃爍著濕潤的光芒,泥土也散發著濃鬱的芬芳。盡管菲林內心依舊悲傷,這美好的一天仍深深地讓菲林動容。


    剛下過的那場雨讓公鹿堡城煥然一新。菲林發現自己走到了市場,在熙來攘往的人潮中看著每個人匆匆忙忙采買,好趕在下一場暴風雨來襲之前迴家。


    這般親切的忙碌和友善的喧嘩聲,與菲林內心的酸楚恰巧形成強烈的對比。


    菲林瞪視市場四周,直到一件明亮的緋紅鬥篷吸引住菲林的視線,心中不禁一陣翻攪。艾莉安娜雖然在公鹿堡中必須穿著藍色的仆人裝,但她外出來到市場時,仍穿著她那件紅色舊鬥篷,想必星彩又趁著短暫的雨過天晴派她外出辦事。


    菲林看著她並小心地不讓自己被發現,隻見她為了一袋袋恰斯香茶的價格固執地討價還價。


    菲林深愛她對商人搖頭時那揚起來的下巴,接著心中忽然靈機一動。


    菲林的口袋裏有些銅幣,是他擔任劃手的薪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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