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怎麽告訴羅伯特?”她突然問。


    “什麽都不說,”艾拉簡短地迴答。“什麽都不說,我向你保證。”她轉過身走開。


    羅拉娜看著龍騎將優雅,緩慢的步伐,黑色的披風在溫暖的北風中飛揚。


    陽光照在艾拉拿在手上的戰利品,羅拉娜知道她可以奪迴長槍。


    底下有一大群騎士,她隻需要開口大喊。


    但是羅拉娜疲倦的頭腦和身體,都拒絕行動。


    連要站著都必須花上很大的力氣。她現在隻靠著驕傲支撐她不倒下去。


    “拿走屠龍槍,”羅拉娜無聲地對艾拉說道。“對你沒什麽好處。”


    艾拉走向巨大的藍龍。騎士們正好把一隻藍龍的頭顱拖進廣場上,藍天對這個景象感到無比憤怒,喉中發出憤怒的低吼聲。


    騎士驚訝地看見牆上站著藍龍,龍騎將,還有羅拉娜。


    很多人舉起武器,但羅拉挪用手勢阻止了他們。這是她最後有力氣做的一件事。


    艾拉不屑地看著騎士,把手放在藍眼的脖子上,輕柔地撫摸他,安撫他的情緒。


    她慢條斯理地做著,讓每個人都知道她並不害怕。


    騎士們不情願地放下武器。


    艾拉放肆地笑著,翻身躍上龍背。


    “再會,羅拉娜賽拉莎。”她大喊。


    艾拉將屠龍槍高舉向天空,命令藍天起飛。


    巨大的藍龍張開翅膀,毫不費力地飛向藍天。艾拉技巧高超地引導他,在羅拉娜頭上盤旋。


    精靈看著藍龍血紅的雙眼,看見他流血的鼻尖,大吼的血盆大口。


    他的背上,在巨大的兩翼之間,坐著艾拉;


    藍色的龍鱗甲閃耀著,太陽照在她猙獰的麵具上。屠龍槍的尖端反射著光芒。


    接著,屠龍槍不停地翻轉著,從龍騎將帶著手套的手中掉落下來。


    正好掉在羅拉娜的腳邊。


    “留著吧,”艾拉用銀鈴般的聲音大喊。“你會需要它的!”


    藍龍煽動翅膀,跟著上升氣流,向著太陽飛去。


    冬夜的天空陰沉且沒有星光閃耀。


    強風使冰雹和雪片,像是箭矢般擊打在盔甲上,寒氣穿透了盔甲,冰凍其中的靈魂和血液。


    這裏沒有任何衛兵,因為,站在防禦工事裏的士兵會凍僵在他的崗位上。


    沒有必要派人守夜。


    這一整天,在太陽高掛的時候,騎士們目不轉睛地看著平原,沒有任何惡龍軍團集結的征兆。


    即使當黑夜降臨後,地平線的那端也隻有稀稀落落的營火。


    這一天晚上,當寒風像是垂死惡龍般的尖嘯著吹過廢墟和瓦礫堆時,京蘭尼亞騎士正埋葬他們的死者。


    遺體被抬到塔底下的一個地下墓穴中。從很久以前,這裏就是騎士團的死者安眠的地方。


    但那是久遠的過去了,那是修碼在戰場上壯烈犧牲的那個年代。


    如果不是因為一個坎德人的好奇心,這墓穴不會再度出現在世人麵前。


    過去這裏一定是在嚴密地守衛,和妥善的照顧之下,但連死者也沒辦法逃脫歲月的刻蝕。


    石植上蓋著一層厚厚的灰,把灰塵撫去之後依舊沒有人看得懂上麵的文字。


    這墓穴是個正方形的房間,深埋在地底下,帕拉丁殿堂是它的名稱,塔的崩塌絲毫沒有影響到這裏。


    一條狹窄的走道通往兩扇巨大的鐵門,上麵標著帕拉丁的記號——白金龍,古老的重生與死亡的標記。


    騎士們帶來火把照亮這個地方,把它們插在牆上鏽蝕的台座中。


    房間四麵都是古人的石棺。


    每個石棺上都放著一麵鐵牌,上麵刻著騎士的名字,家族、還有死亡的日期。


    兩排石棺中間的走道,通往一個大理石的祭壇。


    在帕拉丁殿堂的最中間,騎士們放下同袍的遺體。


    每個人都知道惡龍軍團馬上就會迴來,因此沒有時間打造棺木。


    騎士必須花時間重建被摧毀的城牆,而不是為不再需要的人建造客身之處。


    他們把同袍的遺體帶進帕拉丁殿堂,在冰冷的石板上將他們排成長長一列。


    遺體上披著古老的布慢,本來是用在喪禮上捆綁遺體的,現在也沒有時間這樣做。


    每個死去騎士的劍都放在胸前,而某些敵人身上的戰利品:也許是支箭,一麵破損的盾牌,或是一隻龍的爪子則是放在他們的腳邊。


    當屍體都被搬進這個房間後,騎士們聚集起來。


    他們站在死者的旁邊,每個人站在一位朋友,同袍或是兄弟的旁邊。


    在可以清楚聽見自己心跳的寂靜中,禮兵隊用擔架抬進了三具最後的屍體。


    這應該是次國葬,充滿騎士規章中豪華無比的細節。


    祭壇上應該站著天位騎士,穿著儀式用的盔甲,他旁邊的應該是法王,穿著一件外罩著帕拉丁牧師白色袍子的盔甲。


    這裏應該站著虛無官,披著法庭的黑袍。祭壇上麵應該鋪滿玫瑰。


    翠鳥、皇冠、劍的金色徽記應該放在上麵。


    但現在站在祭壇上的是一名精靈女子,穿著滿是褐色血跡的的盔甲,中旁邊站著一名矮人。


    他哀傷地低垂著頭,還有一名坎德人,稚嫩的臉孔傷心欲絕。


    祭壇上唯一的玫瑰,是從史東腰帶裏找到的黑色玫瑰;唯一的裝飾是一柄沾滿血液的銀色屠龍槍。


    禮兵隊莊嚴的將三具遺體放在這三位友人的麵前。


    右邊是阿佛瑞德·馬凱因爵士的屍體,他殘缺不全,無頭的屍體被亞麻布覆蓋著。


    左邊是德瑞克·克朗加爵士,亞麻布同樣包裹著他的身體,蓋住他臉上恐懼的扭曲表情。


    中間是史東·布萊特布雷德的屍體,他身上沒有白色的裹屍布,至死仍然穿著父親的鎧甲。


    他父親的古老長劍緊握在他冰冷的手裏,置放在他胸前。


    另一個放在他破碎胸前的裝飾品,沒有騎士認得出來。


    那是星鑽,羅拉娜從騎士的鮮血中找到的。當羅拉娜握在手中時,星鑽的光芒已經開始慢慢地黯淡。


    當她觀察著星鑽時,許多謎題都解開了。


    這個,也就是他們為什麽會做同一個惡夢的原因。史東知道它的力量嗎?


    他知道這讓他和阿爾伯特之間,有了什麽樣的連結嗎?不,羅拉娜哀傷地想,他很可能不知道。


    他也不會明白這所代表的愛意。沒有人類可以理解。


    她小心地把它放在他胸前,腦海中浮現一個黑發精靈傷心欲絕的樣子,現在她應該已經知道星鑽的擁有者停止了心跳。


    禮兵隊往後退,等待著。


    集合起來的騎士把頭低下片刻,然後抬起頭麵對羅拉娜。


    這應該是光榮的一刻,應該是宣布這些死去騎士英雄事跡的一刻。


    但有一陣子,騎士耳邊隻聽見矮人和韋德傷心欲絕的啜泣聲。


    羅拉娜看著史東平靜的臉孔,說不出話來。


    有那麽短短的一瞬間,她羨慕史東,非常地羨慕他。


    他已經不會再痛苦,不會再孤單。他的戰爭已經打過了。他勝利了。


    你離開了我!羅拉娜痛苦地哭泣。讓我獨自一個人麵對這些。


    先是羅伯特,然後是伊力斯坦,現在又是你。


    我沒辦法,我還不夠堅強!我不能讓你走,史東·你的死亡沒有意義,不合邏輯,這是一場鬧劇,一場羞辱。


    我不會讓你走的,不會一聲不吭地讓你走,絕不會心平氣和地讓你走!


    羅拉娜抬起頭,眼中反射著火把的光芒。


    “你們期待一場高貴的演說,”她的聲音和墓穴中的空氣一樣冰冷。“一場為了紀念這些死者英雄事跡的高貴演說。


    你們不會聽到的,至少我不會說!“


    騎士麵麵相覷,臉色陰沉。


    “這些人,本來應該團結在坎德拉自古成立的騎士團旗幟之下,卻死在意見不和之下,死在驕傲、野心、貪婪所帶來的悲劇之下。


    你們的眼神轉向德瑞克·克朗加,但他不需要負全責,該負責的是你們。


    你們每個人!你們每一個在這場權力鬥爭中支持某一方的人。”


    幾名騎士低下頭,因為憤怒和羞愧而臉上毫無血色。


    羅拉娜哽咽著不能成言,接著她感覺到哈勃的手安慰地緊握著她。她咽下傷心恢複鎮定。


    “隻有一個人沒有加入這場鬥爭。你們之中隻有一個人每天依循著騎士信條過活。


    而且在大多數的日子中,他不是一個騎士。


    或者說,他是一個在心靈中,在行為上徹頭徹尾的騎士,官方寧死不知變通的記錄中,卻沒有他高貴的名號。”


    羅拉娜從祭壇上拿起沾血的屠龍槍,將它高舉過頭。當她舉起長槍時,她的靈魂仿佛也獲得釋放。


    在她四周飛舞的黑暗之翼,也被征服了。


    當她提高聲音時,騎士們楞楞地望著她。她的美麗像是春天的陽光般和煦。


    葬禮的氛圍異常的平和,每個人臉上雖然都帶著哀傷的表情,實際上心中隻剩下惆悵罷了。


    史東的屍體靜靜地躺在玻璃棺內,羅拉娜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實在克製不住內心的悲痛。


    經過這一場生死決戰,史東已經完美的完成了一名皇冠騎士的責任與榮光,他的靈魂將會永遠安息。


    關於他的傳說,也將被吟遊詩人永遠傳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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