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8日00:00-00:30


    真是見鬼了,杜凱頓時覺得自己汗毛都豎了起來,崔鵬的迴話似乎是在配合杜凱心中剛剛冒出的詭異念頭,夜色中一下子彌漫出陰森森的鬼氣,讓見慣了死人,自詡天不怕地不怕的杜凱都心生寒意。


    “崔鵬,你小子給我好好說話,到底是什麽情況?”


    “杜隊,車子後備箱裏有一具屍體。”


    “是李文利嗎?”這是杜凱的第一感覺,李文利真的遇害了。


    “不是李文利。”崔鵬頓了頓,“杜隊,這人有些麵熟,您還是過來看看吧。”


    崔鵬的位置離百川大廈後門隻有一個路口,杜凱遠遠得就看到閃爍的警燈,那紅藍相間的光芒似乎映紅了半個夜空。杜凱心中一陣納悶,重案隊一共五輛車,今天傾巢而出,全都聚集在百川大廈周邊,可這些車全都掛著地方牌照,沒有一輛配備警燈,這不停閃爍的警燈到底是哪兒來的?


    車子慢慢靠近,杜凱才發現,停在路邊的額共有兩輛車,一輛是重案隊的切諾基,切諾基前麵停著的是一輛桑塔納警車,閃爍的額警燈就來自那輛桑塔納,而崔鵬就站在桑塔納車尾,正小心翼翼翻動著已經打開的車尾後備箱,閃爍的警燈照得臉上陰晴不定。


    杜凱一把推開車門,下車快步走到崔鵬身邊,眼神向後備箱一瞟,便明白崔鵬口中的“有些麵熟”是什麽意思。後備箱裏有一具男子屍體,男屍的後腦勺已經不翼而飛,缺了半個腦殼的腦袋,早已嚴重變形,要分辨原本的相貌,確實不太容易。饒是如此,杜凱腦海中還是浮現出了一張痞氣十足的麵孔。


    “鍾曉偉?”杜凱的語氣也不敢肯定,眼睛看向了崔鵬,用目光探詢著崔鵬的意見。


    “我看著也像。”崔鵬點了點頭,鍾曉偉不過是個剛入道的混混,照理說入不了重案隊的法眼,不過這小子的另一個身份——政法委書*記鍾睿的兒子,卻是不容小覷,有幾次這小子犯事兒落到重案隊手上,都是副局長劉子強親自出麵解決的,是以重案隊上上下下,對這張臉都不陌生。


    “司機呢?”桑塔納警車閃著警燈,發動機還在怠速運轉,車廂裏卻空無一人。


    “我追過來的時候,車子就停在路邊,司機已經不在車上了。”


    “後備箱是你開的?”


    “沒有,我過來的時候後備箱已經開著了。”


    司機棄車而走,留下裝著屍體的警車,這不是一宗靈異事件,而是不折不扣的刑事案件。杜凱俯下身子,眼睛湊近那具屍體殘缺的頭顱,額頭上一個圓圓的彈孔,周圍隱隱有火藥燒焦的痕跡,是近距離槍擊,又是一起惡性案件。


    “你通報指揮中心,我給陳隊打電話。”


    “怎麽通報?說不說死者身份?”


    杜凱略一思索,斬釘截鐵地說道:“死者現在身份不明,不用通報。”百川大廈附近出現政法委書*記公子的屍體,這件事到底會造成怎樣的影響,他這個科級幹部還判斷不出來,既然評估不出事情的利弊,那就暫時不把蓋子揭開,一切等自己和頂頭上司商議好了再說。


    *****


    陳雲躲在病房的衛生間裏,坐在馬桶上,舉著手機半晌沒有說話。這一晚上,隻要護士推門進來,他一準兒在打電話,搞得護士臉色越來越難看,連護士長都親自出馬,要沒收陳雲的手機,陳雲好說歹說,恨不得指天對地的發誓,保證不再接聽電話,護士長這才作罷。可這樣一來,陳雲隻好像當年在敵後打遊擊的武工隊員一樣,電話一來便躲進衛生間,好在市局給他安排了一間帶衛生間的高幹病房,要是沒有這衛生間,他恐怕隻能把腦袋蒙在被子裏偷偷接電話了。


    杜凱的匯報簡單明了,用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總結,那就是在追蹤一名體態酷似李文利的男子時發現了鍾曉偉的屍體,可這一句話背後的意味,卻一點兒都不簡單。政法委書*記的兒子死於非命,身為專案組成員的民警涉嫌轉移屍體,這事兒還沒開始查,那山雨欲來的氣息已經撲麵而來了。


    “是第一現場嗎?”


    “不是,屍體是槍擊致命,屍僵還沒有出現,死亡時間不會超過三小時,我至少在百川大廈周邊蹲守了五小時,沒有聽到槍聲。”


    “車子也不是從百川大廈開出來的?”


    “不是,百川大廈兩個門被我們盯得死死的,沒有車輛出入。”


    “車上的司機,有幾成把握是李文利?”


    “說不好,崔鵬和李文利不熟,隻見過幾麵。”


    “崔鵬眼睛很毒的。”陳雲對刑警大隊的人都了解得很,重案隊探長崔鵬這樣的業務尖子,陳雲更是了如指掌。


    “我知道,可崔鵬隻是遠遠看到了那人的側影,他也不敢肯定。”話是這麽說,可杜凱知道,崔鵬若說這個人像李文利,那十成之中,便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我馬上過去,你立即聯係指揮中心,調屬地警力封鎖現場。”陳雲坐不住了,槍擊案的死者是政法委書*記的兒子,事情還牽扯到了市局的民警,這樣的事兒一旦控製不好,帶來的衝擊將是災難性的。


    “陳隊,您的傷……”


    “我的傷不要緊,記住,別顧頭不顧腚,百川集團還是要給我看牢了。”


    電話掛斷了,陳雲剛起身從馬桶上站了起來,忽覺眼前一黑,忙伸手拉住牆上的欄杆,深深吸了口氣,這才勉強站住。傷的是不要緊,可也沒有不要緊到可以馬上出現場的地步,不過眼前最大的麻煩,恐怕還不是傷勢,想想怎麽才能從門口護士站的眼皮底下溜出去吧,那才是下一步行動最大的障礙。


    *****


    警笛聲由遠而近,唿嘯而來,今天的警力調動定然比往常迅捷百倍,屬地的警力幾乎全在街上,隻要從就近的崗哨趕過來就行。


    “老崔,你在這兒安排一下,讓屬地的民警把現場封鎖起來,我四處走走看。”安排民警封鎖現場,是命案偵查的基礎,現場保護得越好,越容易發現線索。不過對今天而言,現場封鎖要容易得多,午夜十二點的城郊,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看不到,現場周圍,除了警察沒有別人。


    將現場封鎖的任務交給崔鵬,杜凱拿了一把強光手電,沿著馬路前行,手電雪亮的光柱來來迴迴在路基上下掃著,這裏絕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這裏是拋屍地,為什麽選擇在這裏拋屍呢?


    走了不到五十米,就見路邊充當綠化帶的一叢灌木倒了一片,原本連成一線的灌木叢,多了一個不大的缺口。杜凱的手電順著缺口照過去,燈柱所及之處,是一條淺淺的排水溝,原來自己腳下是一個排雨水的涵洞。再看那排水溝,裏麵堆積著枯草敗葉,現在不是雨季,沒有雨水,涵洞和排水溝早已幹涸了。


    杜凱走下路基,穿過灌木叢的缺口,深一腳淺一腳沿著路側的斜坡向下,一邊走一邊小心的用手電照著,斜坡不長,幾步便到了底,排水溝裏的樹葉並不厚,踩上去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下麵已經幹涸了的淤泥。手電向涵洞一轉,涵洞下有一個黑乎乎的深坑,原來如此,看來這裏才是兇手準備用來藏屍的所在。


    杜凱停下腳步,蹲在地上,手電光柱貼著地麵照向涵洞中的深坑,地麵上隱隱約約能看到幾個模糊的腳印。杜凱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直起身踮著腳尖向前走,一邊前行一邊小心翼翼的用樹枝在那幾個模糊的腳印四周劃上圈,先行進入現場的人要對現場的重要痕跡加以標定,這是現場保護最基本的要求,用樹枝畫圈,方法雖然簡單,卻頗為有效。


    深坑位於涵洞正中,杜凱站在坑邊四下看著,這個位置選得確實橋麵,從頭頂的路麵向下看,絕對看不到這個恰好能裝下一個人的土坑。這個土坑長約兩米,寬不到半米,深度在一米五以上,土坑四壁平平整整,挖坑的似乎是個精於土工作業的高手。軍事背景,這個詞一下子在杜凱腦子裏閃過,雖然他沒有參過軍,可刑警大隊卻有的是從部隊轉業的老兵,陸軍戰士,挖散兵坑是必修課,那些退役的陸軍官兵,各個都是土工作業高手。


    手電光柱在坑裏來迴移動,最終在土坑中央停下,那裏有一把黑乎乎的鐵鏟。事情的經過在杜凱腦子裏漸漸清晰起來,殺掉鍾曉偉的兇手在涵洞下挖好了坑,等著同夥把屍體運來。同夥駕車運來了屍體,停在路邊打開後備箱準備搬屍體,卻發現有車忽然跟來,連忙藏身附近,準備等車過去了再動手。誰知來的車不僅沒有走,反而停在了桑塔納轎車後麵,車上的人還下了車,發現了屍體,兇手無奈,隻好倉皇逃竄。留在涵洞裏挖坑的同夥,逃得更是匆忙,看來挖坑的人離開的很匆忙,居然把鏟子遺留在了現場。


    杜凱站直身子,看了看手表,已經是淩晨零時一刻了,下一步就得等技術隊過來提取痕跡,看看車上、鐵鍬上能不能提取到指紋,作為一個拋屍現場,這裏能查到的東西,也就這麽多了。案子要真正突破,還得找到第一現場,要找第一現場,恐怕得查清那輛桑塔納警車的軌跡,昨天下午,為了查一輛三菱越野警車的軌跡,全市各個崗哨已經忙亂了一遍,看來接下來,還得再忙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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