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22:40-22:50


    一向隻喝茶水的楊東,破天荒的喝了三大杯咖啡,而且都是雙倍分量的雀巢速溶。都說咖啡可以提神,狗屁,三大杯下去了,他還是心亂如麻,打不起精神。這次玩大了,必須給自己找一條後路,萬一靳百川那邊要是兜不住,把自己咬出來,自己得有脫身的萬全之策才行。


    找後路,哪兒那麽容易?放眼集安市,自己的靠山隻有一個靳百川,如果連靳百川都倒了,他這個小小的派出所所長,怎麽可能還有人能罩得住?想來想去,一陣悲涼席卷心頭,原來在集安市公安局幹了這麽多年,自己竟然連個能撐得住的靠都沒混上。


    可是,靳百川這棵大樹,真的就那麽容易倒嗎?和靳百川來往了這麽多年,一直知道靳百川是一株大樹,作為省人大代表,還擁有全省數一數二的大企業,這株大樹的枝葉茂密,整個n省有目共睹。可是土地之下,這株大樹根到底有多深,別說外人,就連他這個靳百川的好友,也無從得知。靳百川這隻老狐狸,始終把他那張地下關係網遮蓋的嚴嚴實實,展現給世人的,既是一個無所不能隻手遮天的黑*道老大,又是一個精明幹練熱心公益的成功商人,至於這兩者背後的世界如何運作,隻有靳百川一個人知道。


    這就是麻煩的地方,由於根本不知道這個地下世界的運作方式,此刻的楊東,也根本無法判斷這可大樹的根係是不是足夠深廣,能不能抵擋的了來自集安市公安局的一輪輪衝擊。


    不能的,楊東一邊想一邊失神的搖著頭,抵擋不了的,事情搞得太大了。不僅僅是一個向陽新村的衝卡,還有王大鵬,還有張強,靳百川是在一步步挑戰集安市警察的底線。現在撲向西榆樹灣的警察,眼裏還隻有一個向陽新村的案子,一旦這幾起案件串到一起,再傳到靳百川身上,康劍成還不馬上把百川集團掀個底朝天?一想到康劍成的脾氣,楊東就從心裏發怵,這個人要是發起狠來,集安市委書*記出麵他都不會給麵子的。


    沒有全身而退的良策,真要到了大樹倒下的那一天,自己隻有一條路——逃跑。逃跑,多可悲的選擇,那意味著自己要放棄妻子,孩子,放棄住了將近四十多年的集安,放棄體麵的工作,固定的薪酬,放棄,放棄,放棄自己所有的一切,重新開始。可是自己眼看就要四十歲了,重新開始,怎麽開始得了?唉,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沒有辦法,隻能逃跑,既然逃跑,就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錢,手裏的錢越多,今後的日子就越好過。好在這麽多年苦心經營,自己還真是攢下不少錢,隻不過這些錢都不太能見得光罷了。


    這些年攢的錢都在家裏,那些錢不能動,等自己逃了,留下老婆孩子兩個人,沒了自己,光靠老婆那點兒工資,什麽都幹不成,隻能靠自己留下的錢過日子。自己要拿,隻能朝百川集團伸手,那裏還有。


    拿起手機,撥通侯天翼的電話,找不到靳百川,隻能找侯天翼了。


    “楊所,您沒事兒了吧?”上次楊東聯係侯天翼的時候,還身在南京路包圍圈中。


    “沒事兒了。”自己能脫身,多虧了侯天翼安排劉局接應,說起來,自己也算是欠了百川集團一個人情。不過話說迴來,如果不是幫百川集團辦事,自己也不會身陷重圍。“老侯,我找靳總有事兒,你能聯係上他嗎?”


    “靳總有重要的事情處理,誰的電話都不接,我也沒法兒聯係到他。您有什麽事兒可以告訴我,等靳總忙完了我第一時間轉告。”靳百川已經落入地獄鳥手中了,按照歐陽逸軒的安排,這事兒現在還不能向外人透露,侯天翼隻能這麽支應著。


    “老侯,我投到集團的錢,能不能提前拿出來,我有急用。”


    電話另一端靜了下來,楊東覺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自己根本就沒有向百川集團投一分錢,但靳百川給過自己承諾,集團有百分之五的股份,屬於他楊東。不知道這件事侯天翼知不知道,也不知道沒有靳百川的指示,侯天翼敢不敢認賬。


    “您說的是那百分之五股份嗎?”


    楊東鬆了口氣,謝天謝地,侯天翼知道這件事,聽起來似乎也不會不認賬。“沒錯沒錯,就是那百分之五。”


    “您打算什麽時候要?”


    “明天吧。”楊東開口的時候有些底氣不足,那可不是一筆小錢,今天張嘴明天就要,隻怕沒那麽容易。


    “楊所,那可是整整一百萬啊,這麽大筆的現金,得和銀行預約才行……”


    “沒關係,盡量快就行,耽誤一天兩天應該沒問題。”是啊,真要查靳百川,絕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事,自己應該有緩衝的時間。


    “好,錢準備好了我馬上通知您。”


    電話掛斷了,楊東呆坐在辦公桌邊,失落的靠在椅背上,眼睛無神的掃過熟悉的辦公室,牆角衣架上掛著的製服忽然間刺痛了自己的眼睛,唉,如果有來生,我寧可窮苦一世,也不會再行差踏錯半步。


    *****


    向飛又點上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自己已經等了整整半個小時,總參的機關作風還真是大得很。不要著急這件事一定要穩妥的解決,那個肖長遠畢竟是總參的人,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自己要對這個家夥動手,一定要先把碼頭拜好,否則到時候總參一翻臉,自己就被動了。


    紅色電話機鈴聲終於響了起來,向飛深深吸了口氣,眼睛盯著電話,默默數著,一,二,三,不能顯得太著急,畢竟,自己是中將,對方就算是特種作戰局局長,也隻不過是個少將罷了。


    拿起話筒,清了清嗓子,用低沉的聲音開場,“哪位?”


    “請問是向主任嗎?”


    “我是。”


    “向主任好,我是總參特種作戰局值班副局長周正武。值班室剛才告訴我,說您找我有事?”


    原來是值班副局長,向飛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快,自己一個大軍區中將,居然隻派個值班副局長來應付,總參是真牛啊。不滿歸不滿,客套話還是要說的。“對,實在不好意思,打擾周局長了。”


    “您客氣,有什麽事兒您盡管吩咐。”


    “周局,我想和您核實個人,看看是不是咱們總參特種作戰局的。”


    “您說。”對方的聲音一下子警惕起來,大晚上打電話核實人員身份,十有八*九沒好事,隻怕是特種作戰局的幹部在人家地頭上闖禍了。


    “肖長遠,這個人是您的屬下嗎?”


    “是,他是我們特種作戰局訓練處處長。”


    “那就好,”向飛似乎鬆了一口氣,“我還擔心有人假冒總參的名義招搖撞騙呢。那多謝了,周局,這麽晚打擾您。”欲擒故縱,先做個結束談話的姿態,釣釣對方的胃口。


    “等等,向主任,您打聽這個人幹什麽呢?”果然,大魚咬鉤了。


    “沒事兒,肖處長到我們這兒出差來了,我剛接待了一下,沒別的。”如果肖長遠真的是擅自行動,所謂出差定然會引起總參特種作戰局的疑問,如果退一萬步講,這個肖長遠真的是特種作戰局秘密派出的,向飛這個電話打得也沒有一點兒問題。


    “出差?”周正武的聲音明顯出現了疑惑,“什麽時候的事兒?”


    “今天晚上,怎麽,有問題嗎?”不用確認了,這個肖長遠百分之一百有問題。


    “沒有沒有,不過…..”


    聽著周正武在電話裏的吞吞吐吐,向飛在心中一陣冷笑,看來這位副局長也是隻老狐狸,明知道這裏麵有問題,還在那兒打馬虎眼。不過這也難怪,大機關裏麵關係複雜,誰知道這個肖長遠跑到集安是不是給哪尊菩薩辦事,他一句話說錯了不要緊,得罪了上麵麻煩就大了。不過向飛倒是很好奇,這位副局長,接下來會說些什麽。


    “我是說,這個,這個,不知道我們肖處長有沒有給向主任添什麽麻煩。”


    不錯啊,反應夠快的。向飛心念一動,對啊,周正武在擔心肖長遠此行是不是受了上級領導的暗中授意,這一點難道不是需要自己擔心的嗎?我的天,差點兒大意了,周正武不知道肖長遠出差的事兒,可不等於肖長遠的行動一定是自作主張,自己也得小心些才是。最好通過這位值班副局長核實一下。


    “沒有,肖處長交給我們的任務簡單得很,不過是抓一個一年多以前的逃兵罷了。”向飛似乎是漫不經心的說著,“是咱們總參特種作戰局的一個戰士,不過話說迴來,我還是頭一次知道,咱們總參特種作戰局,還有直屬大隊。”


    “總參特種作戰局直屬大隊?”周正武的聲音一下子繃緊了,老狐狸被踩到了尾巴,看來這個家夥,聽說過那個神神秘秘的刀鋒大隊。


    “對,聽肖處長說,那個大隊叫刀鋒大隊。”再添一把火,看看能把這位副局長燒成什麽樣子。


    “向主任,您是說,肖處長去您那兒,要抓一個刀鋒大隊的逃兵?”周正武已經顧不得掩飾了。


    “是啊,”看來歐陽逸軒說得沒錯,刀鋒大隊對總參特種作戰局真的意義非凡,“準確的說,不是要抓,而是要接走,在他來之前,這個人已經被我們抓到了。”


    “向主任,您說的那個逃兵,叫什麽名字?”


    “名字?讓我想想。”向飛暗自罵了一聲,娘的,自己居然沒有記住那個逃兵的名字,都怪那個歐陽逸軒,總是用代號來稱唿那個逃兵,搞得自己都沒有對那個家夥的名字給予關注,“名字我還真沒記住,我隻記得那個逃兵有個代號,叫老鷹。”


    電話另一端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過了許久,周正武有些幹澀的聲音傳了過來,“向主任,不好意思,有些情況我得向領導匯報一下,今天晚上我可能還得打擾您,您方便嗎?”


    “方便,我就在辦公室,您有事隨時和我聯係。”看來自己這一竿子,已經戳到馬蜂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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