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21:00-21:10


    靳百川沒有絲毫猶豫,像百米運動員聽到發令槍一樣,突如其來的奔向包間門口。與百米運動員起跑唯一不同的,就是靳百川需要先轉身,才能發力衝刺,因為包間門,恰好在他的身後,不在麵前。


    這瞬間爆發的起跑,似乎完全在老張意料之中,就在鬼王和杜樂天張大了嘴,驚歎靳百川快捷的反應和驚人的爆發力時,老張已經站在了門口,手中那帶著雷天彪動脈血餘溫的彈簧刀平平舉在麵前,正對著靳百川衝來的方向。此刻的靳百川,好像正拚盡了全力讓自己撞向閃著寒光的刀尖。


    “小心……”雖然毫不猶豫的出賣了靳百川,鬼王和杜樂天還是不願意看到平時老友就這樣屍橫當場,驚唿聲中,兩人同時叫了出來。


    刀尖在前,靳百川果斷的收腳,減速,手腕一翻,一柄匕首出現在手中,淩厲的風聲伴著雪亮的刀光,由下而上,直奔老張小腹而去。此刻的局麵,已是深陷重圍之勢,隻有一出手就是殺招,才有可能殺出生天。


    當的一聲脆響,靳百川隻覺得手腕一震,虎口險些裂開,握在手中的匕首已經飛到九霄雲外,原本持刀的右手收勢不及,繼續前衝,拳眼斜向上砸在老張的小腹上,隻不過那原本應該順著拳眼方向捅入小腹挑斷腸子的匕首,此刻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罷了。


    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到底發生了什麽,一陣冰涼便貼在了靳百川的左頸,頸動脈在匕首的鋒刃下搏動,一下下感受著帶著死亡氣息的銳利。


    “靳總,當了這麽多年大老板,身手還是這麽敏捷,真是難得。要不是我的兄弟槍打得準,這一刀就已經把我送上西天了。”老張笑嘻嘻看著幾乎和自己貼麵而立的靳百川,就像是一隻狡猾的老貓,看著被自己摁到爪子下麵的老鼠。


    原來還有槍手,靳百川麵如死灰,怪不得自己的刀會脫手而飛,怪不得鬼王和杜樂天會老老實實坐在那兒引自己上鉤,原來屋裏的一切,都在人家的槍口之下。


    “你們想要怎麽樣?”畢竟是叱吒黑白兩道的風雲人物,就算身在刀殂之上,靳百川還是迅速的恢複了風度。看著靳百川逐漸放鬆的姿勢和神態,老張不由在心中讚歎,木字門能超過其他門派成為集安黑*道魁首,絕非偶然。這個靳百川,比鬼王和杜樂天,強了不止一個檔次。


    “靳總,您真是貴人多忘事,要做的事,我方才已經說過了,無非是討債而已。”


    討債,靳百川心中一沉,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麵前這位爺方才的原話。“既然是討債,就有勞閣下拉個賬單來,靳某行走江湖,素來靠的是信義兩個字,該還的,我一分錢都不會少。”先把殺人償命自動忽略,要是能用錢解決,問題就簡單了。


    “既然靳總要對賬,那我們就坐下來好好談談。”老張一邊說,一邊把彈簧刀從靳百川左頸旁邊拿走,微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將靳百川請到吧台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在靳百川旁邊,隨手倒了一杯洋酒,推到靳百川麵前。靳百川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雖然洋酒不是這麽喝的,但心情實在太緊張,必須用酒精來麻醉一下。


    “我們先聊聊欠債還錢的事兒,”老張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小口,說道,“不知道銀翼的銀狐有沒有把話帶給靳總,我們之間應該有一筆還沒有做完的生意。”


    靳百川點點頭,是有一筆生意,五百萬換龍頭。


    “我這次來,想問靳總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筆生意還做不做了?”


    “做,當然要做了。”靳百川加大了點頭的幅度,早知道會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當時就應該老老實實做生意,花五百萬把龍頭買迴來,那樣的話,東榆樹灣、老虎溝、紅旗小區、集安一中,一樁樁一件件要命的事兒,就都不會發生了。


    “靳總打算做這筆生意就好,我們地獄鳥從來不幹強買強賣的事兒,相比之下,靳總您的誠意可有些問題。”


    靳百川額頭有些冒汗,自己本來是拿定主意花錢買平安的,可偏偏銀狐那個家夥不同意,非要報仇,所有的災難,都是從那個愚蠢的決定開始的。


    “做生意的,常常會說違約金,你們要在東榆樹灣對我們動手,想殺人越貨,這就算是違約了,這違約金怎麽算?”老張說得振振有詞,好像已經完全忘了他們手裏的貨,正是地獄鳥殺掉銀翼的人之後搶來的。


    “加一倍,一千萬,怎麽樣?”靳百川毫不猶豫,隻要能買自己的命,一千萬算得了什麽?


    “爽快。”老張拍了拍手,“靳總果然財大氣粗,一千萬的價碼公道合理。”


    靳百川鬆了口氣,看來自己這次又一次大難不死了。“我這就安排人準備錢,怎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先別急呀,”老張伸手把靳百川前麵的酒杯填滿,“欠債還錢的事兒說清楚了,殺人償命的賬我們還沒有算。”


    完了,還是沒有躲過去。靳百川的心落到了穀底,殺人償命,那還能怎麽算,不就是要自己死嗎?“老兄,這殺人償命的賬,恐怕不應該算在我頭上吧?”這種賬必須要賴掉,自己可沒有一個多餘的冤大頭,來扛這種要命債。


    “是嗎?”老張一臉驚愕,看了看靳百川,又看了看鬼王和杜樂天,“我剛才問了金字門和火字門的兩位老大,兩位老大說冤有頭債有主,這事兒和他們無關。現在木字門的老大又說,殺人償命的債不應該算在他頭上。兄弟我有些糊塗,五大門派的債,不找在座諸位要,我應該去找誰?”


    “老兄有所不知,我靳百川從一開始就堅持和地獄鳥來一場公平合理的交易,不就是五百萬嗎,就算砸鍋賣鐵我也要湊齊了,做生意和走江湖一樣,都要誠信。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這個木字門老大,做不了自己的主啊。”靳百川痛心疾首的樣子和方才的鬼王、杜樂天如出一轍,老張看了看鬼王和杜樂天,心中暗暗猜度,這三位老大,是不是在同一個演員培訓班進修過。


    “難道說在集安,還有能操控五大門派的勢力?”老張睜大了眼睛,既然你們都演戲,我也跟著表演一下,雖說我的表演天分差了些,但導演的指揮棒,可是握在我手裏的。


    “說出來老兄你可能不信,這些天在集安,真正有資格發號施令的,不是我們五大門派,而是銀翼集團。”靳百川一邊唉聲歎氣,一邊指了指鬼王和杜樂天,“老兄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問問他們二位,我們五大門派,哪一個敢不聽銀翼的派遣?”


    鬼王和杜樂天對視一眼,在心中暗挑大指,所謂冤有頭債有主,這筆債隻要算在五大門派頭上,他們幾個人就都脫不了幹係,雖說現在一口咬定靳百川是主責,等靳百川的賬算完了,還是要輪到他們。可是如果把五大門派摘出來,讓銀翼頂缸,那就解脫了。到底是靳百川,確實不是一般人。心中想透了這一層,兩人立刻如同雞啄碎米一般把頭點個不停。


    “是嗎?”老張明顯不是幾句話就能打發得了的,“我倒要聽聽,這件事裏麵到底有多深的水。”


    靳百川心頭一喜,好,隻要有解釋的餘地,就有翻身的機會,舞槍弄棒的事兒,你們地獄鳥是行家,巧舌如簧的事兒,我靳百川稱第二,你們誰敢當第一?


    一番講述在靳百川口中抑揚頓挫,重點突出,簡直就是對銀翼集團胡作非為的血淚控訴,看著老張臉上越來越放鬆的表情,靳百川相信,自己已經成功說服了老張。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老兄,你說這事兒,它能怪我嗎?”靳百川兩手一攤,可憐巴巴的看著老張,結束了講述。


    “這麽一說,這事兒還真不賴你。”老張撓了撓頭,“看來這筆賬,我們應該找銀翼去算。”


    “對啊。”靳百川激動的拿起酒杯,把杯中的酒喝了個幹幹淨淨,太通情達理了,簡直順利的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不過這事兒,我也做不了主,靳總您要想脫了幹係,恐怕還得說服另一個人。”


    一絲失望湧上心頭,隨即便被靳百川驅趕的幹幹淨淨,沒關係,飯總要一口一口吃,先說服了小鬼,再去說服閻王,不就是多說一遍嗎?不費勁。


    *****


    晚上九點的老虎溝,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月亮在薄雲之後無力的看著人間,發出慘淡的光芒。白天的一場血戰,讓本就寂靜的山溝平添了一層陰森,負責勘查現場的警察早已離去,溝口的警戒帶卻依然拉在兩株大樹之間,提示著過往行人請勿入內。


    龍在天站在那幾乎被m249機槍打垮的崗亭前,冷冷看著不遠處的路口,夜色中的世界,本就應該屬於地獄鳥,昨天晚上在東榆樹灣吃的虧,絕不會在老虎溝重演。


    為了晚上的這台大戲,他提前來了兩個多小時,今天晚上自己是主場,行動之前一定要確保場所安全。他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了中午那場激戰的規模,從炮樓到崗亭,一個來迴走下來,他從心裏感歎,中午如果是自己,絕對打不了勝仗。這個許正陽的手段,著實比地獄鳥高出一大截。今天晚上可不能掉鏈子,要是自己在掌握主動權的情況下都占不了便宜,那地獄鳥就太沒麵子了。


    手表上的指針指向九點十分,龍在天深吸一口氣,一切準備就緒,演出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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