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6日09:00-09:15


    電影包場對於學習至上的集安一中來說並非常事,尤其是在非休息日包場,看的還是內地引進的第一部好萊塢大片——《真實的謊言》,那就更是破天荒了。做出這個決定的不是別人,正是校長王宏,王宏一貫的觀點,不管哪個年級,學習都要張弛有度,弦繃得太緊,很容易斷的。


    但此刻,作為電影包場的倡議者,王宏卻沒有隨教師學生的包車出發,看著時針一點點逼近九點鍾,他的心中不由越來越焦躁,已經半個小時了,他整整等了劉秀蘭半個小時。


    說好了八點半上班給答複,可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答複,事情算是查清了嗎?不錯,是多了個收銀員和劉秀蘭說的一致,那就可信嗎?反正他不相信,那個敢於挺身而出仗義出手的許正陽,不可能做出如此齷齪的事。可自己這些是推測,判斷,沒有證據是打發不了劉秀蘭的。這半個小時,對王宏來說,就是一場煎熬,簡直就是臨刑前的煎熬。


    輕輕的敲門聲傳來,王宏在心中苦笑了一下,該來的終於來了,清了清嗓子,無論如何,要保持鎮定。“進來。”


    房門被推開,秦俊毅的腦袋從外麵探了進來,“校長,怎麽還不走?班車都開走了,要不我安排車隊給您派個車?再不走就趕不上九點半電影開場了。”


    “不用了,”一見是秦俊毅,王宏頓時鬆了口氣,“我在等劉秀蘭,昨天中午的事,我答應了她今天給結果的。”


    秦俊毅臉上現出一陣驚訝,說道:“您不知道嗎?劉秀蘭已經不追究這件事了。”


    “不追究了?”王宏楞了一下,這個劉秀蘭他昨天見過,絕不是省油的燈,那是給個梯子就敢上天的主兒,會輕易把這件事放過去?


    看王宏一臉疑惑,秦俊毅連忙說道:“今天一大早,這個劉秀蘭就跑到保衛處,說自己是一中的老人了,這麽為難一個學生太不像話,主動提出昨天的事到此為止,還說學校千萬別追究許正陽,要是許正陽的前途因為這件事受到影響,她劉秀蘭下半輩子都沒法兒安心了。”


    這反轉簡直太突然了,結局雖然是自己非常樂意看到的,可這過程也太蹊蹺了吧?“這麽重要的情況,你怎麽不告訴我?”是啊,這個秦俊毅,害得自己白白擔心了一上午。


    “我告訴何處長了,”秦俊毅愣了一下,有些委屈,“我還以為何處長會和您說呢。”


    這個何永勝,自己早晨至少見了他三次,他居然沒向自己透露一個字,他到底想幹什麽?心念一動,開口問道:“你告訴老何的時候,他怎麽說?”


    “何處長很不高興,說這個劉秀蘭,簡直把學校當成兒戲,還說不管劉秀蘭追究不追究,學校的校規校紀還是要執行,讓我們保衛處抓緊時間把報告寫出來,他好拿著找您匯報。”


    果然,何永勝還是不打算放過許正陽,王宏在心中做了一個苦笑,向秦俊毅問道:“你們這個報告打算怎麽寫?”


    “嗨,劉秀蘭這個潑婦,破天荒的肯放人一馬,這件事擺明了有鬼,寫什麽報告?”秦俊毅大大咧咧的一揮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個報告,有能耐他何永勝去寫,我是不會寫的。”


    王宏微微一愣,這個秦俊毅,看起來像是個魯莽漢子,心裏卻明白的很,幾句話說的好像是在推諉拖拉,實則暗含玄機,此人隻怕不能小覷。


    “王校長,再不走可趕不上電影了,您到底去不去呀?”


    “走,叫車,我們一起走。”是啊,至少現在這件事是解決了,幹嘛不放鬆一下呢?


    作為集安條件最好的電影院,集安劇場每逢周末就會成為熱戀情侶和年輕學生的天地,平日卻冷冷清清人煙稀少。今天雖說不是周末,這裏卻因為集安一中的電影包場提前熱鬧起來。劇場門口的馬路兩側,隨處可見各式小攤,攤主熱情洋溢的兜售著琳琅麵目的零食,靠著那一點點蠅頭小利維持著生計。


    許正陽站在劇場門口,看著麵前焦急的周小唐和方舒,柔聲說道:“別著急,慢慢說。”


    “都怪我,我要是攔著他就好了。”周小唐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中帶著淚花,“昨天下午,我們聽李*老師說那個書店收銀員指證你幹壞事,都覺得他是在撒謊,郭永就提出跟蹤,說從那個收銀員身上一定能發現蛛絲馬跡。我們都覺得是個好主意,他就帶著張傑兩個人去了。”


    “什麽時候去的?”許正陽的眉頭皺了起來,劉秀蘭說得清楚,這件事的幕後策劃是火字門的雷天彪,郭永和張傑不會撞到火字門手上了吧?


    “下午自習都沒上,課外活動一結束就去了,到現在都沒見到人。我問了他們宿舍的同學,兩個人都一樣,一晚上都沒迴來。”


    “你說郭永他們會不會出事兒啊?”看到閨蜜著急,方舒也心亂如麻,隻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不知不覺的不再用名字稱唿許正陽了。


    出事兒,當然會出事兒,那個收銀員曾在雷天彪指使下做偽證,極有可能與幫派關係密切,跟蹤這樣的人,危險可想而知。更何況已經徹夜未歸,出事是十有八*九了。“別擔心,等迴了學校我就去書店看看,郭永他們不會有事的,包在我身上了。”話一出口,心中頓時一陣忐忑,前天在樂團訓練房,自己隻是說了一句“大不了再打一架”,方舒便勃然大怒,今天這句話,江湖氣絕對比那天重得多。


    “我們和你一起去。”這次方舒沒有絲毫不快,有的隻是關切。


    暗自鬆了一口氣,好在方舒沒有生氣。不過要讓方舒陪自己犯險,那是打死都不行的。“你們就別去了,”許正陽微微一笑,“我打算逃課去,你兩得好好聽講,迴頭給我補課。”既要拒絕,還要說得婉轉,也隻能找這樣的借口了。


    方舒和周小唐對視了一眼,誰都聽得出來,這是借口,可二人也都明白,她們跟著去,除了拖後腿,沒有任何作用。


    清脆的開場預備鈴聲響起,門口三三兩兩聚集聊天的學生們一邊說笑,一邊向影院入口走去。一陣輕輕的寒意從後背掃過,空氣中似乎忽然間多了一絲異樣的氣息,許正陽的微笑一下子凝固在臉上,奇怪的感覺,有點兒像在書店裏,朱曉瑩向自己揮刀那一刹那,那種危機迫在眉睫的感覺,似乎又不是,此刻的感覺遠遠沒有那麽緊迫。到底是怎麽迴事兒?


    “你沒事兒吧?”不知道為什麽,許正陽神態上的細微變化,現在都瞞不過方舒的眼睛。


    “沒事沒事,”迅速迴過神來,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讓方舒擔心,“預備鈴都響了,你們快進去吧,我等一會兒石磊,他的票在我這兒。這個小子不著調,又要遲到了。”許正陽一邊說著,一邊揚手揮了揮手中的兩張電影票,臉上滿是笑意。


    “那我們先進去了。”方舒眼中閃著狐疑,直覺有些奇怪,卻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該說的都說了,郭永的事也隻能交給許正陽處理,沒什麽好辦法了。


    看著方舒和周小唐並肩走入劇場入口,笑容在許正陽臉上消失的幹幹淨淨。一定有問題,那種異樣的感覺絕不是無緣無故,附近一定有什麽事發生,這件事與自己有關,卻還不構成直接的威脅,是什麽呢?


    太陽毫不吝惜的將光芒灑向大地,高原九月的陽光依然有著灼人的熱量,一點光亮在不遠處忽然閃動了一下,原來在那兒。身子驟然轉向光亮傳來的方向,如刀的目光迎向那一點光亮,目光中有銳利的殺機。


    不錯,問題一定在那兒,那光亮,是鏡片的反光,在那個方向,有人在觀察自己,通過望遠鏡,或是狙擊步槍的瞄準鏡。


    兩道目光如同兩支利箭,穿過劇場門前的馬路,穿過劇場對麵停車場空曠的過道,擊穿從一輛黑色奧迪車窗口伸出的望遠鏡鏡頭,直接集中望遠鏡後那名監測者的心髒。那男子的身子忽然僵硬,雙手一顫,望遠鏡脫手落地,臉色蒼白的不見一絲血色,仿佛真的被利箭穿透一般。“是他,絕對是他。”


    老鬼何難天呆呆看著副駕駛座上的男子,驚得張大了嘴巴,號稱“京城雙殺”老大的李暮鼓竟然嚇成了這個樣子,隻是被一個高中學生遠遠看了一眼就被嚇成這個樣子,這“京城雙殺”看來是浪得虛名,唉,真難為了自己的老大鬼王,跟木字門的靳百川說了那麽多好話,借了這兩個人來,不料卻是如此不濟。


    “李爺,您沒事兒吧?”李暮鼓那張本就被一道從右額貫穿到左下巴的長刀疤一分為二的臉孔,此刻扭曲的更為醜陋,何難天不由得擔心,麵前這位爺會不會就此心髒病發命喪當場。


    “大哥,你說這個人是誰?”後座上一名男子懶洋洋的爬了起來,將腦袋湊到副駕駛座上,探頭從地上撿起望遠鏡端到眼前,劇場門口早已空無一人。何難天看著這位留著長發的高大男子,心中暗想,這“京城雙殺”的老二何晨鍾,遠比老大李暮鼓鎮定的多。


    “大哥,你到底看見誰了?”放下手中的望遠鏡,何晨鍾將手放到李暮鼓肩頭,手中竟清晰感覺到李暮鼓全身肌肉已經繃緊,如同剛剛經曆一場惡鬥,震驚之餘雙手連連在李暮鼓身上捶捏,放鬆著那繃緊的筋骨。自己和大哥多年聯手出生入死,大哥的本領自己始終望塵莫及,此刻見大哥驚懼如斯,心中不由大駭。


    一番捶打之後李暮鼓終於放鬆下來,卻依然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口中喃喃道:“太像了,眼神太像了,他怎麽在這兒,不,不會是他的。”


    “你說的到底是誰呀?”何晨鍾如墜雲裏霧裏。


    李暮鼓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說道:“兩年之前,鬆花江畔。”


    “怎麽還在打啞謎?”何難天不滿的將眼神投向何晨鍾,卻生生將想要出口的不屑吞到了肚子裏,因為此刻,何晨鍾的臉,扭曲的比李暮鼓還要醜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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