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玩抓特務的遊戲時,高天就喜歡當警察。高中畢業,他報考了公安學院,在老爸的斡旋下,如願以償。畢業他就被分配到全省聞名的紅旗派出所,不久當上了警長,三年就是副所長,現在老所長要退休,他成了所長最佳人選。有人說他朝廷有人好做官,他不服。對上級布置的任務他不折不扣地執行,哪年他所領導的警區都是分局創收數額最高的,破案率也是最高的。他有些傲氣,多少有點霸氣,潛意識裏自己從來就不會辦什麽錯案假案,更不要說冤案了,全所除了老所長,教導員他都不放在眼裏。大曼被殺前,他就在夜巴黎安下了眼線,吳三就是他利用的在夜巴黎的眼線之一。吳三發現了由大毛下崗的一群小姐組成的賣淫團夥,組織者就是叫菊姐兒的人,吳三盯她多次了。前幾天,吳三出了證據口供,指認了菊姐兒。雙管齊下,一要順藤摸瓜把大毛的賣淫小姐團夥一網打盡,二要找出大曼被殺的重要線索,爭取破大案要案,叫那些背後嚼舌頭的看看,我高天決不是孬種!到時候女友鄭國麗來大漣也有資本炫耀一下。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被傳詢的菊姐兒這麽嘴硬,都兩個小時過去了,她還是不承認。按法律規定,對治安違紀人員的留置時間不能超出24小時,否則要報分局長審批才能留置48小時。沒有證據就得放人。據眼線吳三反映,菊姐兒在夜總會大名鼎鼎,而且大毛的所有小姐都聽她的,假使不知道大曼被殺的線索,但是組織賣淫團夥總歸是事實。可是她一句有價值的話也沒有,氣得他連晚飯也沒有吃,手機幹脆就關了,還囑咐值班警察禁止任何人打攪。

    這是派出所三樓的一間屋子,門緊閉。地上是一條長木椅子,長椅子對麵就是桌子,桌上放一個電警棍,還有一副手銬子,白森森地放光。白亮亮的日光燈照著雪白的牆壁,映得眼睛幹澀不舒服。一個警官坐在桌旁,菊姐兒坐在長木椅子上,高天在屋裏轉著圈子,大口地吸煙,說:“你的犯罪事實,我們全部掌握。”。

    “都掌握了,還問我做什麽?”

    “給你機會。你講了說明你積極配合,可以寬大處理。”

    “我沒有犯法。我當小姐持有市局發的上崗證,我沒有組織賣淫團夥,也沒有去賣淫,就是做法規允許的陪酒陪唱陪舞三陪,多一陪就是陪聊。”菊姐兒一點也不躲避他的目光。

    “按刑法規定,賣淫團夥的組織者可以判處無期徒刑直至死刑。你就是大曼等大毛小姐群的組織者,你的罪過大了!大曼被殺,兇手在逃,是大漣第一號案子。你以為抓錯了你,我們有證據。”“啪”的他把一個卷宗摔在桌上說。

    “我是黨員,我以黨性作保證,我確實不知道有大毛的賣淫團夥,不知道大曼被害的線索,也不知道大毛還有哪些小姐賣淫,我也沒有參與賣淫!”她從高天副所長嘴裏得知大曼的噩耗,心裏十分難過。大曼賣淫的事情不少人知道,她也知道,但她從來不問她,她也不會明說,她接觸的什麽樣人她根本不會知道。至於自己賣不賣淫,自己還不清楚嗎?

    “呸!你別給黨抹黑了,到這裏你還談什麽黨性呢?你真的不要臉!”高天喝了一口茶,把剩茶水潑在地上。

    “請你不要侮辱人!警察辦案要憑證據!”

    “你還振振有辭?高所扣他,叫她嘴硬,不看看到什麽地方來了。”那位警察就拿手銬子銬她,高天沒有製止。

    無奈菊姐兒拗不過警察的勁兒,雙手被高高地反銬在暖氣管子上,胳膊吊著,她使勁掙脫,纖細嬌嫩的手腕兒勒出了血痕,她撕聲裂肺地叫喊著,沒有人理她。她委屈地哭了:“我沒有犯法,你們憑什麽給我帶刑具?”

    “還挺專業啊,知道手銬子叫刑具,這會兒你知道問題嚴重了吧?一會兒還要送你拘留所去呢。那時候你就明白嚴打了。”高天啪的把煙頭扔到地上,用腳死死地碾滅,插手端在胸前。

    菊姐兒的那原本微鼓的前胸繃得直直的,雙乳緊繃繃地凸顯出來,滿腔的悲憤也一起凸顯出來,那張白白淨淨秀氣的臉凝固了似的沒有了血色,沒有了眼淚,格外地莊嚴冷靜。她緊閉嘴唇,憤恨的疑惑的目光直視高天,一個多小時了一聲不吭,就像一尊石雕一般。

    高天的大腦在飛轉著。這樣僵持下去不行,看來她的確不是組織者,莫不是吳三報案有誤?已經快半夜了,也沒必要拷下去,拷下去也不會有什麽新線索。但他還是覺得她是賣淫小姐,大曼去賣,她就會,為了賺錢什麽事情幹不出來?他嘴上口氣緩了些,“你說實話,可以放你走。”

    “我說實話,你們能相信嗎?”

    “看你說的是不是事實了。我再問你,你們大毛的小姐天天一起打車去夜巴黎,還一起打車迴家?”

    “是。從大毛新村打車到夜巴黎需要20多元車費,四人平攤才五塊錢,就為了省錢。”

    “我沒問你這個。你說,那些小姐走時是不是告訴你?跟你打招唿?”

    “是。就是告訴我迴去不要等她,沒有別的意思。”

    “你就迴答是與不是?聽懂嗎?”

    “有人嫖娼給你出雙倍價錢是不是?”

    “是。但是我沒有答應。”

    “你還嘴硬?看看這是什麽?”高天把一頁筆錄拿給她看,還用手指點點。

    “吳德是不是吳三?”她警覺地問。

    “有沒有這迴事?”

    “有。我確實陪過吳三,他也說出台給我雙倍價錢。”吳三這個混蛋,竟然惡人先告狀。你掐我捏我甚至猥褻我,我都忍了,你為什麽還要無中生有地編造事實去誣陷我?報複我?就因為我要了你應付的小費嗎?就因為沒有滿足你的獸欲嗎?良心被狗吃了嗎?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齒。無恥!無賴!

    高天看一眼認真做著筆錄的那位警察,把大學裏學到的破案學從腦子裏慮了一遍,說:“你說說你們那些小姐還有誰賣淫,嫖娼的男人也行,我們會給你保密的。”

    “不知道。”

    “你撒謊。”

    “你不說是吧?”

    “我不知道,我說什麽。”

    夜裏11點了,看來也挖不出新的東西了,也隻能定一個賣淫女。拘留純屬嚇唬她,報分局,分局報拘留所,程序麻煩著呢,再說嫖娼賣淫的都進去,哪來那麽大的拘留所呀。對付賣淫女首先要鎮住她,還要講技巧,硬碰硬,她就來個死豬不怕開水燙,豈不尷尬?必須套她們,然後做實了,簽字畫押就是鐵案。必要時亮出殺手鐧,通知家屬沒一個不傻的,先生就通知他老婆,他立馬尿褲子,不等去通知,就乖乖地繳罰款了。這是他總結出的辦案經驗,屢試不爽。他喝了一口茶水,舒了一口氣,對做筆錄的警察問:“全記下了?”

    “高所你看看?”

    “不用了,讓她看看,簽個字,摁手印兒。”

    那位警官就拿著幾頁紙給她看,說:“你咋說,我就咋記的。看不看就那麽迴事兒,你簽個字就放你迴家。”

    菊姐兒急切地說:“那你把我手銬子摘下啊!”

    那位警官把手銬打開。

    菊姐兒急著迴家,看也沒看,她相信不會有誤,馬溜接過遞給她的筆簽上了字,接過來打開的印台摁了手印,並按他的要求,在幾頁紙邊縫上一並摁了手印兒,然後輕輕地揉搓酸疼的手腕兒,就要走。

    “等一下,這是治安罰款通知書,罰款五千,簽下字。”

    “還罰款?憑什麽罰款?”菊姐兒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處罰條例》第三十條規定,嫖娼賣淫者可以處五千元以下罰款並處十五天的行政拘留。”高天不緊不慢地說:“沒有拘留你,便宜你了。”

    “我沒有賣淫。”

    “白紙黑字,還摁了手印,你還抵賴?”

    “我沒有抵賴。”她驚得出了一身冷汗,後悔剛才沒有看筆錄。

    “給你念念?”高天得意地冷笑著說,還對那位警官努努嘴。

    “有人嫖娼給你出雙倍價錢是不是?迴答:是。你和一個叫吳三的人有沒有這迴事?答:有這迴事。”那個警官不肖一顧地念了幾句。

    “你這是斷章取義,是違法的。”

    “違法?小姐就沒有一個好東西。嫖娼賣淫就是談價了沒有實施性行為,也可以定為嫖娼賣淫,這是公安部的司法解釋。是你違法了!趕緊交錢,不然罰款拘留一起辦。”高天很為自己辦案手段高超得意,極其蔑視地掃了一眼沮喪無助的菊姐兒。

    “我一個下崗女工沒有錢。”

    “那我們不管,那是你的事情。”高天低頭把玩著手機,不小心鈴聲響了,深更半夜的誰打手機?一看是鄭國麗大哥的手機號,他不得不接了。

    “大哥你找我?叫我說情是吧?不行,報分局了,不改不了啦。”

    “大哥這和你有什麽關係?你不要瞎攙合,弄不好卷進去,敗壞了你的名聲。”

    “交罰款就放。”

    菊姐兒好生奇怪:這是誰在為他求情?他跟這位高所長什麽關係?那位先生為什麽替自己求情呢?

    高天邊說邊走出屋子關上門了,一迴來就對那位警官說:“報分局。”

    那位警官去打電話離開了房間。

    高天坐下開罰款收據,說:“交錢吧。”

    “我沒有錢。”

    “你家住在甜井子大毛工人村115號,不行我們派人通知你家裏帶錢領人。”

    “我爸是抗美援朝的二級戰鬥英雄,腦袋裏還殘存著戰場留下的彈片,要住院手術了,你們不能去呀!”菊姐兒眼淚嘩地湧出來,苦苦地求道:“現在手術費還沒有湊夠呢!”

    “抗美援朝咋啦?違法就不按法律程序辦事啦?五千元一分錢不能少!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小文?”他轉身對著走廊喊那個警官。

    “哎,高所,我報分局了。”他迴來了。

    “備車去甜井子大毛工人村115號,通知家屬帶錢領人。”高天“砰”地使勁一帶門,鎖上了,身後傳來急切地敲擊門板聲。

    菊姐兒聲嘶力竭地喊:“大哥,不能去啊!”

    菊姐兒心裏十分清楚,爸爸一輩子剛強,一輩子理直氣壯地為人處世,菊姐兒是爸最疼愛的女兒,也是老白家唯一值得驕傲的女兒呀!如果知道女兒幹得是賣淫的勾當,不管真假,爸媽都會失望的,精神就會垮的,那麽老爸離死還會遠嗎?二級戰鬥英雄、白部長、白書記一生的名聲,不就毀在自己心愛的女兒手裏嗎?不!我不能!我是清白的,可是清白又會有誰相信?錢啊!都是錢鬧得的。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律自愛的自己會有這樣的結果,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忠誠孝順卻是如此迴報,她萬萬沒有想到警察會如此辦案?心就像被人一下子掏空了,沒有了辦法,腦子就像這雪白的房間一片空白。深更半夜的,自己上哪去弄錢啊!而且是五千元!她瘋了似地敲門、哭喊,門上的鐵欄杆在顫抖,走廊裏的迴音很恐怖。

    高天和那個警官迴來了,對著菊姐兒喊:“叫什麽叫?叫什麽叫?”

    門開了,麵對高天腳下,菊姐兒“撲通”一聲跪下了,鼻涕眼淚一起流,嘴上不斷地說:“大哥,千萬不要告訴我家裏人啊,我求求你們啦!”

    “起來!告訴你這不是你耍潑的地方。趕緊打電話找人送錢。”

    菊姐兒站起來,狠狠心,答應給大姐打電話。大姐和姐夫下崗後到處打零工,家裏不會有多少錢。菊姐兒給爸存了手術費,但不是銀行卡,半夜裏是取不出來的。可她不能不給大姐打電話,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菊姐兒被帶到有電話的房間裏,打通了大姐家的電話,那邊嚇懵了,急切地問半夜要錢做什麽,菊姐兒沒有告訴她實情,叫她找親朋好友借借,一再囑咐不能告訴爸媽,能湊多少是多少。

    打完電話,菊姐兒就坐在椅子上,不一會又站起來,又坐下了。大姐是個存不住話的人,跟媽一樣沒有準主意兒,不拿事兒,她擔心她會告訴媽,甚至跑媽那去湊錢,她知道媽手裏總是握著幾千塊活錢,為的是應付爸的病急用。她後悔告訴大姐了,可是她想遍了自己的朋友深更半夜地實在沒法對人啟齒。但願大姐不至於那樣不識數,也不掂量掂量後果,也許自己多慮了,但願大姐聰明一迴呀!

    高天坐在桌旁,翹著二郎腿,點燃一支煙吸著,縷縷煙雲在他麵前飄浮,慢慢地散去,又慢慢地飄起來。這個月他屬下的四名警官完成了五萬的罰款任務,離目標還有兩萬。明天還得叫吳三賣賣力氣,繼續挖出大毛那些小姐,小姐還是有錢的。可惜花了那麽大精力那起兇案還是沒有任何線索,那個殺害大曼的兇手難道隱身遁地了?

    文警官嫌煙味大,就推開了窗戶,樓下傳來一陣嘩嘩啦啦的自行車聲,緊接著上樓的腳步聲,憑直覺菊姐兒知道大姐和姐夫送錢來了。

    “你去看看。”高所對文警官說。

    不一會,跟在文警官身後上來了大姐和姐夫。姐夫從裏懷兜裏掏出用報紙裹了裏三層外三層的錢,說:“這是三千五百元,實在湊不齊了。”

    大姐扯著菊姐兒的手,慌慌地問:“潔兒你是犯啥法啦啊?咋罰這麽多錢呢?急死人了。”轉頭對高天懇求說:“領導,我家白潔是黨員,早先是大毛的團委書記,看她還年輕,就原諒這迴吧。”

    高天一擺手,氣鼓鼓地說:“你們都出去,三千五不行,不能放人。”

    突然闖進兩個人,菊姐兒怔住了,別著純金野菊花胸針的先生和叫王彪的保鏢來了。身後還跟上來一個警察,那警察對高天說攔不住,他說是你大哥。

    高天十分氣惱地挖了一眼那個警察,嚴肅地對洪檣說:“大哥,電話我都說了,你別攙合這事,對你沒好處。”

    “告訴你,我就是打抱不平。你這不是逼良從娼嗎?菊姐兒壓根就不是你想的那種人,什麽樣的女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從來沒有錯過。五千元?大漣一個女工小一年的工資,你這不是逼她嘛!”

    “她是小姐。大哥別忘了你的身份。我是為你好。”

    洪檣鄙視地說:“你是為創收,撈政績。小姐怎麽了?小姐就都是你說的那種人。你別吃不了兜著走,辦了錯案假案冤案。”

    “我辦的全是鐵案!”高天一聽就來了火,高聲說。

    “警校才出來幾天,辦案悠著點。王彪繳款!不是罰款嗎?我替她交。”洪檣把桌麵上打開的紙包拿給菊姐兒,王彪把半打人民幣從手包裏掏出扔到桌上,帶點挑釁氣味地說:“數數。”

    那位姓文的警官問高天收還是不收,高天才迴過神來,說:“收,五千元一個子兒不能少。”

    那位文警官仔細地數了三遍,把罰款單和治安處罰通知書給了菊姐兒。菊姐兒就像剛剛過了一道坎兒,鬆了口氣,感激地說:“先生,這三千五你收著,餘下的明天我還你。”

    洪檣沒有看她,隻是扯過菊姐兒手中的罰款單撕得粉碎,一把摔在地上,衝高天說:“你叫我看不起你。我納悶了,我妹妹怎麽就看上了你?”

    “我是警察,依法辦案,這是我的責任!”高天還是挺著胸理直氣壯地說:“我堅信我辦的案是鐵案。”

    洪檣連聽也不聽,扭頭下樓,王彪跟在後麵。

    大姐和姐夫恭恭敬敬地側身,讓洪檣他們先走,不迭聲地說“謝謝”,菊姐兒無聲地站在那裏。

    姐倆下樓時,菊姐兒問大姐:“沒告訴媽吧?”

    “我們兩口子哪來錢?就得去找媽。你知道,媽把錢看得命似的,我不說明了,媽能拿嗎?”

    菊姐兒痛苦地閉了一下眼睛,眼淚從眼角溢出來。她理解大姐的苦衷,可母親能接受得了這個現實嗎?大姐不會實話實說,但也不會編啥大誆,媽雖是家庭婦女但經曆多著呢,她會猜出什麽事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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