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總會的門廳高大寬敞,高掛的水銀燈拋灑著青白色的光線,順牆擺放的一圈沙發上坐著幾十個小姐,臉被水銀燈映得慘白,一有先生進門,她們便迅速站起,一窩蜂似地圍過來。先生眼花繚亂一陣,很快被其中一位小姐吸引,那眼球就像ct機,把她渾身上下掃描個遍,然後再挑再掃描,就像商場選皮鞋那樣隨便。也許菊姐兒清秀中透著文雅氣,也許菊姐兒會說外語能和老外搭話,所以她幾乎每天都沒有不出台的。可有的小姐就沒有她那麽運氣了,一天甚至幾天也出不了台。現在大學生都有當小姐的了,小姐行裏也是人才競爭啊!

    “您好,菊姐兒!”那位別著純金野菊花胸針的男人走到菊姐兒麵前,稍稍屈身說。

    “噢,先生您好!”菊姐兒急忙站起來,雙手合一放在身前。

    “請你陪陪好嗎?”

    菊姐兒一眼看到他胸前純金的野菊花胸針,看到他親切、溫存、體貼、細膩的勾人心魄的目光,一下子被抓住了似的,剛才還慌亂的眼神安定下來了,不由自主地隨著這位先生進了舞池。

    音樂終了,大廳裏安靜多了。

    “您好,菊姐兒!有機會,我還要邀請您。”一個高大的黑人走過來用英語對她說。

    菊姐兒轉過頭,用英語流利地說:“大個子大哥您好,謝謝你的美意,有機會我一定陪你,好嗎?”

    “ok!”

    進包廂前,別著純金野菊花胸針的男人嫻熟地用拇指彈出清脆的響兒,不一會兒,白帽白衣黑褲的服務生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托舉果盤送到茶幾上。

    “你是一個文靜的女孩,可剛才好勇敢啊!”

    “也是逼出來的。小姐叫人瞧不起,再賺不到錢,不賠慘了。”

    “我很同情你,菊小姐。你的英語很不錯。”

    “湊合吧。”菊姐兒邊坐邊拂著裙擺說:“夜巴黎離碼頭近,外國船員多,不會外語就不好找生意嘛。”

    “你是哪個大學畢業呀?”

    “出身不好,土八路,自學的。”

    “你是白領吧?客串賺錢?”

    “投胎不好,大集體的,下崗了。”

    “你沒有去試試應聘?”

    “機關事業單位要全民所有製的,企業效益好要高學曆的,咱投胎不正,出身不好,招聘沒人要,就當小姐了。”

    “挺幽默的嘛!你是專職小姐?”

    “專職小姐有什麽不好?憑青春賺錢,憑臉蛋吃飯,憑服務發財,不好嗎?”

    “好好!這比那些巧立名目攫取別人財富的貪官們不知道要高尚多少倍呢!”

    “先生吃塊西瓜吧,或者葡萄。你說話我很愛聽。”

    “我不過說了句真話罷了!古人雲: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也是循道謀財嘛。小姐行當,一不投資,二不繳稅,三不賒賬,四不損失,就賺錢了,菊小姐獨具慧眼嘛!”

    “先生您是調侃呢?還是譏諷我啊?我承認,你總結的還是挺精辟的。但做小姐也是有風險的,被戲弄不給錢的也有,你剛才都看到了。”

    昏睡般的音樂又遊魂一樣飄蕩起來了,說話已經聽不太清楚了。菊姐兒邀請先生下了舞池,隨著緩緩的音樂節奏,輕盈自如、舞姿優美地跳起來,與吳三的不快蕩然無存。這位先生給她帶來了從來沒有過的平靜感。

    “你的那位彪哥呢?”

    “我的保鏢?我打發迴去了。”

    “我能問個不該問的問題嗎?”

    “可以,大點聲,我聽不清。”

    菊姐兒幾乎貼著他的耳際說:“您常來玩嗎?”

    “隻要時間允許,我常來玩的。”

    “你待人很和氣,也很討女人喜歡。”

    “是嗎?我可以經常請你了。”

    “謝謝你照顧我的生意。我很喜歡陪您。”

    “那好,明天我請你去茶社品茶。”他溫情脈脈地望著她。

    第二天晚上先生如約而至,來到廣場邊上一個地道的潮汕茶社。

    菊姐兒早就恭候在那裏,見別著純金野菊花胸針的男人坐下,就微笑著問:“先生點什麽茶呀?”

    “野菊花茶。”

    “我也喜歡野菊花茶。”菊姐兒眼睛一亮。

    “是嗎?想不到你也喜歡。”先生露出驚訝的神情。

    “野菊花茶明目安神,清火潤肺,特別霜打後的野菊花沏茶甘甜異香。” 菊姐兒對野菊花茶的了解如數家珍。

    “您說得真好。”先生肯定地點著頭。

    茶具上來,小夥計拿著大長嘴壺沏上茶。菊姐兒要斟茶,別著純金野菊花胸針的先生卻示意她不要動。他拿起那些小小的茶碗,一個個地斟起茶來,一個個小小的茶碗滿了卻沒有溢出來,然後把它倒進兩隻白淨透明的高裝杯裏,淡綠的茶水旋即在茶座周圍飄逸出清新淡爽的香氣兒,動作的嫻熟老道使菊姐兒看得入迷。

    “請。”別著純金野菊花胸針的男人端起一杯來雙手遞給她。

    “您請用。”菊姐兒沒接,自己另端了一杯。

    “潮汕的功夫茶很講究,把它放進玻璃杯色澤美,看著就養眼。”別著純金野菊花胸針的男人呷了口茶水說。

    菊姐兒家裏就種著野菊花,每天都喝自己泡製的野菊花茶,但是沒有先生那麽講究。菊姐兒呷了口茶,在嘴裏迴轉了一下,立刻一股異香出來,好像眉清目爽似的,說:“真不錯!”

    先生看著菊姐兒,又呷了口茶,感慨地說:“這些年很多習慣,我都改變了,可唯獨喝菊花茶的習慣沒有變。白居易雲:‘耐寒唯有東籬菊,金粟初開曉更清。’野菊花耐寒抗寒,這種堅強不屈的性格我很欣賞。”其實菊姐兒不知,在這位先生的心裏一直有個開滿野菊花的夢。

    “先生說得好!”菊姐兒笑盈盈地看著他說:“‘露濕秋香滿池岸,由來不羨瓦鬆高’。我還喜歡野菊花隨遇而安、不攀權附貴的品格。”

    “是啊,我們都喜歡野菊花,這是緣份吧。”先生流露出讚許、親昵、憐香惜玉的目光,有一種由來已久的老朋友相逢的神情。這個菊姐兒不僅十分清秀美麗,也很有品位,文學、外語、禮儀、偏好、特別是那個倔強勁兒,都在他心裏泛起了漣漪。

    他們聊了許久的野菊花,菊姐兒看著先生胸前的野菊花胸針忍不住地說:“你的野菊花胸針閃閃亮,真漂亮。”

    “你不是也有一枚嗎?”先生不禁心動了一下,情深意濃地說:“我們都對野菊花情有獨鍾啊。”

    “是的,情有獨鍾。”菊姐兒呷了口茶,說:“我非常喜歡野菊花飾物,平淡樸實而又莊重典雅。”

    “菊姐兒,和你聊天有一種很美的意境。”

    “您誇獎了。”

    先生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語調輕柔地說:“我不僅喜歡野菊花,還喜歡玫瑰花,玫瑰花嬌豔嫵媚多情,就像我喜歡與青春靚麗的菊姐兒聊天一樣,這也是一種美的享受。”

    菊姐兒直率地說:“玫瑰花就是太嬌貴了。”

    “野菊花、玫瑰花各有千秋呀!”先生不動聲色地看著菊姐兒那張漂亮的臉蛋。

    茶後,菊姐兒有些沉醉,暈暈的。

    別著純金野菊花胸針的男人付給她兩百元小費。

    “先生你給得太高了,我收一百吧。”

    “你值。”別著純金野菊花胸針的男人就像買到一件稱心如意的商品似的,滿意地說:“不要拒絕。”

    這以後,菊姐兒常陪別著純金野菊花胸針的男人來喝茶,或者跳舞唱歌。他才華橫溢,思維敏捷,通情達理,說起話來就像小河流水曲曲彎彎,那麽受聽,那樣受用,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很容易讓她聯想到大巴山的國範哥,但他有點像又不太像,她記憶裏的國範哥是一張天真稚嫩的臉,正直、善良、老實,可眼前這位先生是一個風流倜儻的情種,不,不是的,國範哥遠在四川成都,怎麽會是他呢?是自己想國範哥想得太多太久產生了幻覺吧。

    在小姐這個行當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做小姐的從不問先生的姓名職業來曆,這也算是所謂的行業道德吧,因此她對先生的來曆沒有多問,也不敢多想。別著純金野菊花胸針的男人也從不問她姓名來曆,也不透露自己的。他們的目光一對撞就能爆出火花,那是相互傾慕的火花。但菊姐兒清楚自己低賤的身份地位,而且心裏還有她的國範哥,所以即使爆出火花,一瞬間就被她熄滅了。她的心底有一片神聖的淨土,那是她埋藏了十五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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