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馳馳隨口吟詠: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戴黃金甲。”


    殷十六點頭道:


    “此詩正是黃巢所作,此子雖未及第,倒頗有幾分文人傲骨。如今細品此詩,字裏行間是有些意欲起事的味道。”


    劉馳馳心道,還要品嗎,六七月間這人就要揭竿而起了。


    他點頭道:


    “昨晚聽這幾人對話,山西、河南,以及山東諸道,他們已擄掠了眾多的鑄鐵匠人,足有千人之眾,如此規模集中聚齊於江都造兵,恐怕日後所成氣候不容小覷啊。”


    殷十六、簡方齊點頭說是。


    殷十六叫人先押那紅臉大哥下去,他轉頭說道:


    “如果此次黃巢、王仙芝聚眾起事,於此時的朝廷而言,恐是極頭疼的一樁事。大唐經年戰亂,內困外患,兵力幾近疲竭,加之藩鎮割地而踞,泱泱大唐早成岌岌可危之勢了。唉,隻怕戰火一開,山河生靈又要遭受一次塗炭啊。”


    說畢,眾人皆陷入沉思中不語。


    月娘西天而掛,暈黃了整座驪園。


    劉馳馳獨自步於天井之中,讓皎皎清輝灑了自己一身。


    簡彤看他眉宇間輕愁如煙,不覺晃了心神。


    思忖片刻,他迴到廳裏問殷十六:


    “十六爺,那你們今晚去探那鮑府,可有所斬獲?”


    殷十六一拍大腿說道:


    “虧你提醒,要不然說著說著真給忘了。簡方,要不你來說!”


    簡方點頭對他們說道:


    “初更剛過,十六爺和我即出了門。原以為不遠,卻不知光是騎馬就跑了我們半個多時辰。鮑府的家院在城西近郊洛水浦岸,依山臨水的,光是看著就覺得風水不錯,這也難怪人家能發家。”


    “風水好又怎樣,能發家又怎樣,還不是一樣為富不仁,整日狗仗人勢!”簡彤插嘴道。


    “嗬嗬。”簡方笑著接著說:


    “你們別說,就這樣一幅好風水,還愣是被我和十六爺看出了一些端倪來。”


    “什麽端倪,該不會是府宅建得金碧輝煌,像是皇宮一樣吧?”簡彤譏諷的口吻問。劉馳馳看那簡彤一心想調侃鮑家,心說,虧得沒讓她去鮑家,要不然,真沒人可以攔住她把鮑家鬧的雞飛狗跳的心。轉念又想,正是因為她沒去鮑家,跟自己去那越林寺,才發生了路上那一幕。


    想著,不覺瞧了簡彤一眼,耐心說道:


    “簡彤妹子,你且別把人想得淺薄了。能成一方名門望族的,其持家立業必有過人之處。如果鮑家上下,都像是鮑家少爺那樣,估計再大的一份家產也遲早被他敗落掉。”


    “沒錯!”


    殷十六也瞧他兄妹倆說話老是針尖對麥芒的,便把那話頭接了過來。


    他放下茶盞,又像不離身似得變出把扇子,邊說邊盤弄起來。


    “那占地百畝的鮑家,宅後所倚之山原叫作小黛山,實則為一稍大丘嶺而已。往年我曾路經幾次,均無在意。今日一看,方覺此山還真是與別處不同。”


    “哪裏不同?”劉馳馳問道。


    “此時已是四月節氣,周圍山林俱是一片蔥鬱,綠野漫山。可獨獨這小黛山,遠看了無生氣,童山禿嶺,幾無綠色可言。你說奇不奇怪?”


    簡彤哼一聲:“還說這地風水旺?”


    劉馳馳倒是不以為然,他知道許多山其實為石頭山質,寸草不生都不奇怪。


    “可能此山本就是座石山呢?”


    殷十六不認同,說出他一番道理來:


    “非也,這洛陽城稍長的人都知道,以往城裏之人每到清明,都有上小黛山踏青的習慣,怎可能是寸草不生。”


    那如此說,這小黛山就不可能是石質的山體,且以往有過綠樹遍山的景象,什麽原因讓這座山現在變得如此鏽禿呢。


    劉馳馳皺起眉頭沉思著不語。


    殷十六繼續說道:


    “我們兩人在他圍牆外等,到裏麵幾無動靜的時候便越牆進去.....”


    簡彤懷疑的眼光看他:


    “十六爺,你這樣......越牆進去?”


    殷十六靦腆一笑:“簡方先越牆進去,然後開了一扇側門再放的我進去。”


    劉馳馳被這簡彤說得隻想笑,照顧到十六爺的麵子硬是忍住了。


    殷十六打開扇子,自顧自扇了扇,仿佛這樣能扇掉些許尷尬似的繼續說:


    “鮑府裏大多屋子已熄了燈火,偶有不多幾間亮著,不時有家丁、守衛什麽的打個燈籠順著院子逡巡。我倆順著四邊的迴廊往後院摸索,直到一處園門時,聽到有人腳步聲朝這邊走來,我們趕緊把身子掩到草木叢裏。


    不多時,走來兩名男子,一峨冠長髯者問,後院門可曾鎖牢。另一人答已鎖了。峨冠長髯者停下叮囑道,切不可疏忽懈怠了,最近洛陽城裏不是很太平,切不能讓歹人混進來。另一人躬身答他,老爺放心,我這幾日業已加派了人手,日夜均有人把防。


    這時我才知曉,原來那峨冠長髯者就是鮑家老爺。幾年前,我初到洛陽城,本就要上門拜謁他的。但聽得人講,鮑家老爺從不會見外人,也甚少在洛陽城內露麵,便就此作罷。想不到在這種情形下見到了,豈不諷刺。


    他兩人漸離遠後,我和簡方想到那人說過這後院有多人把守,便打消了再往裏去的主意,順原路退了出來。”


    “他們說的是鮑府後院嗎?”劉馳馳凝眉思索什麽。


    “就是鮑府後院。”


    “你方才說過鮑府是倚小黛山而座是嗎?”


    “是的。”殷十六忽然悟到什麽,“劉兄弟,你是說.....”


    “是,這鮑府的後院會不會藏著小黛山的秘密!”他幾乎能肯定自己的猜測。


    “那麽小黛山又會有什麽樣的秘密呢?”


    這一迴,殷十六和鮑家兄妹的眼睛都看向了他。


    劉馳馳走到椅旁坐下,淺酌了口香茗,潤了潤自己緊張的喉嚨。


    “我想這事說來有些不可思議,但就目前我們了解到的線索,我隻能作出這個判斷了。”


    “兄弟,你想說什麽?”


    “我判斷,他們可能在小黛山裏建了一座城。”


    “一座城!在小黛山裏?!”殷十六和簡家兄妹詫異得看著,不,準確說是,瞪著他。


    “嗯!”劉馳馳點頭。


    “什麽樣的城,為什麽呢?”殷十六想知道劉馳馳的邏輯。


    劉馳馳注視著他們,然後一字一句地說:“鹽城,存放私鹽的地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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