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笑看到沈毓湊過來的頭,有些訝異。

    他的眼睛赤,仿若是被扔到火爐裏淬煉過一般,嘴邊的小胡渣散布,就像星星點點布局在河邊的小村屋似的,有些淩亂,使得臉上略有憔悴,可神情卻是開心得很。

    “我……”陸笑張了張嘴,好不容易吐出來的一個音還嘶啞難聽得很,完全不似她平時的柔和。

    她愣了一下,就聽沈毓說:“你都昏迷了四天三夜了,先別說話,我給你拿杯溫水去。”

    沈毓倒了杯水,又插上一根吸管,把吸管湊到她的嘴邊方便她吸食。

    陸笑的喉嚨一沾到水才發現她自己對水的需求已經到了一種極度饑渴的狀態,狠狠地一頓狂吸,直到把一整杯水喝完,她才覺得好受了一些。

    她舔了舔唇,將腦袋慢慢轉向沈毓,略略想了一會兒,疑惑道:“我是怎麽了?”為什麽她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胸口還火辣辣的疼?

    沈毓的臉上憤怒和懊悔的神色齊齊冒了出來,又似乎是強忍著才沒有發作,“你被盧曉的媽媽刺了一刀,幸好沒刺中要害。要不……”

    現在想來,他的心都不住地抽疼,就仿佛自己珍惜寶貝了多少年的珍玩被人差點兒毀掉似的。而這個比喻的強度還是難以描繪出他知道陸笑受傷後的心情。

    他很後悔,非常後悔,極端後悔。後悔當時輕易地就把笑笑交給她爸爸,而不是留在那裏,即便那個時候不方便他這個外人在場,他也不該就那麽放任笑笑一個人和他們待在一起。

    當他聽說她被李豔英刺傷後,他真想立馬殺了李豔英,理智卻是讓他停止了這種瘋狂的念頭。

    他立刻開車到醫院,途中還因為闖燈被電子眼拍下了照片,也差點兒和一輛大卡車撞在一塊。這些他都不在乎,他此生最在乎的人正躺在手術台上,生死未卜,那種滋味,他一輩子都不想再嚐到。

    陸笑看著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微微發抖的沈毓,抬手握住了他那放在床邊的手,微涼的手溫安撫他不穩的心情。

    她想起來她被李豔英刺傷的那一幕了。

    一個做了錯事還不肯麵對現實而把所有的錯推到別人身上的女人,有些無可救藥。

    陸笑突然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悲,可悲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什麽地方,更可悲到她也沒有弄清楚盧爸爸隻讓她和自己得知dna鑒定結果,而不讓盧曉知道結果的原因。

    陸笑問:“盧曉的媽媽呢?”

    沈毓哼了一聲,“她現在在監獄裏,明天開庭審問。”

    陸笑微微點點頭,又問道:“那盧曉呢?她……知道了嗎?”

    “盧曉去求盧叔叔,盧叔叔根本不見她,把她強行送迴b市,派人看起來了。”沈毓一臉痛恨的表情,“李豔英的刑罰不會太輕的,故意殺人罪雖然未遂,卻也夠她做一輩子牢了。喂,你不會去跟盧叔叔求情吧?”

    陸笑肯定地說:“不會。”

    她沒有聖母到為這個害了她媽媽,欺騙了她生父,最後又想殺了她自己的女人求情。

    醫生馬上過來檢查,見她雖然依舊很虛弱,卻好歹過了危險期,仔細囑咐了幾句,讓兩個小護士好好照顧著就又離開了。

    陸笑剛剛醒來,還很是疲憊,跟沈毓說了一會兒話就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似乎是晚上,床前趴著沈毓,病房內的沙發上坐了盧循。

    盧循見陸笑醒了,忙過來瞧她,“笑笑,都是爸爸不好。”

    陸笑微微地笑了笑,泛白的嘴唇與白岑岑的臉色幾乎混為一色,“爸爸,不怪你。”

    盧循傾身慈愛地摸著陸笑的頭發,聲音有了些哽咽,“爸爸當時隻是想讓你看看當年害的你媽媽和你沒有和爸爸在一起的女人的下場,卻沒想到……”

    “我都懂。”陸笑的眼睛帶了淺淡的笑意,“爸爸,對盧曉的媽媽仁至義盡,想著安頓她,還想讓盧曉做您的女兒,是嗎?”

    盧循微微有些驚訝,他沒想到這個憨厚的女兒心思竟然這般通透。他點點頭,有些遲疑地問:“笑笑,你怪爸爸嗎?”

    怎麽會怪呢?他養了盧曉二十年,不管有沒有血緣關係,親情還是有的。而她自己雖然是他的親生女兒,卻因為有另外一個家庭,沒有辦法總是在他身邊承歡膝下。

    陸笑微笑著安撫她的生父,“不怪。不管怎樣,盧曉都是您的女兒。”

    隻一句話,盧循就知道了陸笑的想法。見陸笑這麽懂事,心裏的愧疚和酸楚越發濃烈。

    他真的好想讓陸笑迴到她的身邊,還有碧雲,隻是那個老實巴交養大陸笑的農民卻沒有什麽過錯,他不能那麽自私。

    不過,他雖然不能接碧雲和笑笑迴家,卻還是能夠將害她們的女人繩之以法。他要讓李豔英做一輩子的牢,且在牢裏也不會好過。

    陸笑住

    院的這幾天,沈毓二十四小時陪在她身邊。她趕他去上班,他就嚶嚶嗡嗡地死賴著不走,還說什麽“我媳婦都這樣了,我怎麽可能安心上班”之類的。

    啐,誰是你媳婦。陸笑迴嘴,心裏卻甜滋滋的。

    沈毓卻湊過臉,仗著陸笑躺在床上躲避不得,就“吧唧”在她嘴上印上一個吻。

    陸笑倒是不介意,反正她已經和沈毓做了那種……呃,夫妻之間該做的事,小小的一個吻她還是不會過於矯情地斤斤計較的。隻不過,表麵上還得裝一裝矜持,裝一裝羞澀。

    可好死不活的有這麽一天恰好被來看她的桃子、葉落和林琳撞見了。那仨姑娘一個光明正大的笑、一直偷笑、一個裝優雅,沒把她給笑話死。

    沈毓倒是臉皮厚的很,他就跟男主人似的拿著水果點心招待這仨姑娘,末了還說,我媳婦臉皮薄,你們少損她幾句哈。

    陸笑的臉轟的一下,滾燙滾燙的,就跟西瓜裏麵那彤彤的瓜瓤似的,脆生生的,惹人垂涎。

    仨姑娘一個大笑,一個咯咯的笑,一個莞爾,直笑得陸笑恨不得拿著針線把沈毓的嘴給縫嚴實了。

    沈毓被陸笑埋怨的眼神瞪出了病房,呃,實際上,是陸笑為了懲罰沈毓讓他去買湖南路上的尹氏雞汁湯包。

    她在中大醫院,離那兒不遠,不算是太重的懲罰。

    沈毓一出病房,桃子就嘖嘖砸吧嘴糗陸笑,“你這哪是罰啊,就那麽幾步路,你還真是疼他疼進心坎裏了。”

    葉落一邊剝荔枝吃,一邊點頭附和:“就是就是,笑笑舍不得罰沈毓。要是我,就罰他新婚之夜跪搓衣板。”

    “噗。”陸笑噴了,“誰說我要嫁給他啊?”

    林琳卻發話了,眉眼彎彎的,卻帶了抹讓人心疼的疲憊和憂鬱,“沈毓人不錯,能遇到這種專情的男孩子不容易。笑笑,要是他跟你求婚,別拿喬,就嫁了吧。”這一生,能遇到這麽一個人,隻知道心疼你,哪怕是撒嬌都是為了讓你注意他的存在,不要猶豫,就嫁了吧。

    陸笑愣了愣,看著林琳,心裏不知道為什麽有些淡淡的哀傷,“林琳,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我能有什麽麻煩?”林琳將鬢邊的發掖到耳後,微微垂眸,掩飾眸子裏的無奈和酸澀,再抬起頭來,還是那個心思通透聰明沒有大小姐架子的大小姐,“我呀,是看到你折騰了兩年終於看到了幸福的曙光,怕你一時迷惑,點醒你呢。”

    “哦。”陸笑還是覺得林琳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桃子卻是大大咧咧地道:“林琳說的對啊,沈毓這家夥雖然在你麵前沒個正經,卻是實打實對你好,你可別錯過了。”

    陸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起那個家夥,心裏就甜滋滋的。

    “對了,”桃子突然說道,“聽說,那個女人被判了無期,而且……她瘋了。”

    陸笑臉上出現短暫的怔忡,卻又恢複平靜,沒有說話,心裏卻是有著濃濃的無奈。

    桃子以為她很難過,安慰道:“這女人有這個下場也是自作自受,雖然我們都不清楚前因是什麽,但我們看到的是她差點兒要了你的命,光是這一點兒,不管原因是什麽,她就不可饒恕。所以,笑笑,你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

    陸笑抬起眼來,微微笑了笑,“嗯。”

    桃子平時大大咧咧的,其實有時候心很細,她是怕她自責才說的這番話吧。

    她剛剛的默不作聲,不過就是想著瘋了或許對那個女人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據說,在瘋子的世界裏,她會夢想成真。

    沈毓迴來的時候,身邊還跟著兩個人——賀樂弦和柳沫。

    賀樂弦跟523那三人一一打招唿,桃子哼了哼,葉落悶頭吃蛋糕,隻有林琳仿若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似的應了一聲。

    對於她們的態度,賀樂弦也不介意,這不過是對他做過的錯事的懲罰而已。

    他被一個可愛得像是從漫畫裏蹦出來的小護士攙扶著,慢慢地走到陸笑床邊,一看到陸笑憔悴的樣子,心裏竟是莫名地心疼。

    523那仨見屋裏的人那麽多,就跟陸笑打了聲招唿,離開了。

    屋裏剩下了陸笑、賀樂弦、沈毓和那個小護士柳沫。

    賀樂弦溫和地微笑,問:“好點兒了嗎?”

    陸笑低低地“嗯”了一聲,然後迴問:“你呢?”

    賀樂弦自嘲地笑了笑,輕輕地舉了舉他的左手,苦笑道:“靈活性沒了,以後都不能再拉小提琴了。”

    陸笑愕然。

    雖然和賀樂弦在一起的時候,兩人的感情沒發生實質性進展,可陸笑是知道賀樂弦的喜好的。對賀樂弦來說,小提琴就是他的第二生命,是他的靈魂。不能拉小提琴,也就意味著他的靈魂被撕裂掉一半。

    賀樂弦猜測到陸笑在想什麽,隻淡淡地笑了笑,“這或許是

    上天對我的懲罰,我做了很自私的事,耽誤了你將近兩年的青春。這個懲罰,其實不算太重。”

    “可是你……”

    “我的右手還是正常的,至少還能畫圖,做個建築設計師,也不錯。”他的笑裏含著淡淡的苦澀和無奈,卻有著對事物通達的覺悟。

    陸笑沒再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安慰他,也不知道下麵該說什麽話才算合適。

    沉默了好一陣子,賀樂弦才把身邊的小護士拉到陸笑麵前,介紹道:“笑笑,這是柳沫,我們今年元旦會訂婚。到時候,你可一定要來捧場。”

    柳沫嬌俏地笑,露出可愛的小虎牙,“我聽弦哥哥提過你,我喜歡你,笑笑。哦,我可以冒昧的這麽叫你吧?”

    陸笑點點頭,她也很喜歡這個自來熟的小姑娘。

    陸笑說了幾句恭喜的話,又和賀樂弦、柳沫聊了一小會兒就疲憊地想休息了。

    賀樂弦見陸笑神色憔悴,也就知趣地告辭離開。

    賀樂弦一走,沈毓就湊到陸笑身邊,一邊將剛剛削好的蘋果弄成一小塊一小塊地喂陸笑吃,一邊笑眯眯地道:“笑笑,你看樂弦又要訂婚了。要不,咱也湊個熱鬧,年底的時候訂婚?”

    陸笑驚訝地看向他,心道,莫非這家夥是在跟她求婚?

    她的耳根子又了,麵上卻裝作若無其事地道:“你還沒過試用期呢。”

    沈毓淚汪汪,“難道不能看在這幾天我衣不解帶照顧你的份上,讓我提前轉正?”

    陸笑衝著他笑了笑,沒說話,沈毓嗷嗚一聲,趴在病床上嗚嗚裝哭,“我的命啊啊啊啊啊……”

    看著她耍寶,陸笑心裏暖得一塌糊塗。

    其實,她沒告訴沈毓,在她心裏,他早已經提前轉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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