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樂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四點多鍾,他依舊在重症看護病房,裏麵人不多,隻有他爸和他媽。

    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爸,媽,我想跟盧曉解除婚約。”

    ***

    陸笑和沈毓他媽一大早就看過賀樂弦了,那時候他還沒醒,左手粉碎性骨折,胸前肋骨斷了兩根,左腿傷得也不輕。

    看著一向清俊優雅白馬王子一般的賀樂弦憔悴地躺在那裏,陸笑心裏也不是滋味。不是喜歡他的那種心疼,隻是同情和憐憫。

    陸笑隱約猜出賀樂弦醉駕的原因,也隻能感歎襄王有意神女無心,隻道感情這種事還真是強求不來。

    中午的時候,陸笑在沈毓的公寓裏燉了一鍋雞湯,準備賀樂弦醒來的時候給他帶過去。

    沈毓坐在廚房的小板凳上,看著陸笑忙忙碌碌的,卻是為了另一個男人,這個男人還是她的前男友,心裏就一個勁兒地往外冒酸泡泡。

    他嘟著嘴,很不高興地瞅著她,突然覺得即便昨晚上已經直搗黃龍本壘打了,他好像還是沒有擁有她的真實感。

    何況,她也不過就是親了他一下下,什麽保證的話都沒說……她不會翻過臉來不承認昨晚他們做了那啥啥啥吧?

    沈毓頓時很緊張,神經兮兮地看著陸笑,猶猶豫豫地開口:“笑笑,你是我的女朋友吧?”

    陸笑一愣,突然想到昨晚上發生的事,臉上立馬紅了一片。

    她本來打算默認當沈毓的女朋友算了,可他這麽光明正大地問出來,讓她怎麽好意思承認嘛。

    陸笑強裝鎮定,“誰說的?我怎麽不知道。”

    沈毓急了,“可我們倆連床都上了。”怎麽她上了他,事後不認賬了呢?

    “咳咳……”陸笑被他直白的話給嗆著了,過了好一陣子,她才裝作若無其事地說:“現在都什麽年代了,你就當做一夜情,做了場夢就好了。”

    沈毓內牛滿麵——沒想到她家笑笑這麽開放,竟然學會吃霸王餐了。這可怎麽辦才好,怎麽辦才好啊啊啊……

    陸笑本來想聽沈毓說一句:哪能當做一夜情啊,你就別忸怩了,當我女朋友得了。

    誰知道等了半天,裝作拿東西偷偷那麽一瞄,就見他雙手托腮,苦哈哈地瞅著地麵發呆。

    陸笑鼓了鼓嘴,抑鬱不已。

    平時看著挺機靈的,怎麽到了關鍵時

    刻就成呆子了呢?

    下午聽說賀樂弦醒了,陸笑把頓好的雞湯又熱了一下,盛在保溫桶裏要給他送過去。

    沈毓自然也是要去的,隻是死死地盯著陸笑盛雞湯時的溫柔神情咬牙切齒,特委屈特憋屈的樣子。

    明明他也很需要安慰需要安撫的好吧?她怎麽就對他的消極哀怨視而不見呢?

    陸笑絲毫沒有感覺到身後強大的怨念,迴頭跟沈毓說了一聲可以走了,就率先提著保溫桶往外走。

    沈毓小媳婦似的跟在她身後,怨念越發強大了。

    他們到醫院的時候,賀樂弦的爸爸已經走了,說是先迴b市,處理一些事情。賀樂弦的媽媽坐在病床邊正在削蘋果,看到他們倆立馬起身跟他們打招唿。

    賀樂弦長得很像他媽,陸笑這麽想,同樣都是溫婉漂亮。

    陸笑把保溫桶放在桌子上,看著跟沈毓聊天的賀樂弦,心裏不由又歎了口氣。

    不一會兒,賀樂弦就將目光轉向了她,對著她溫和地笑了笑,一如初見,隻可惜他們現在經曆了太多,心境早已不複初時。

    賀樂弦看著陸笑,話卻是對沈毓出口的:“阿毓,能讓我和陸笑單獨待一會兒嗎?”

    沈毓瞅了眼“似水柔情”地看著賀樂弦的陸笑,心裏的醋壇子翻倒了又翻滾,灑得遍地都是。可他又不能在賀樂弦媽媽麵前表現得太小氣,隻好點點頭,率先走出病房。

    賀樂弦的媽媽默默地打量了陸笑一眼,隻覺得越看越覺得她很眼熟。知道兒子要和這小姑娘聊一會兒,也就沒說什麽,也出了病房。

    見隻有陸笑一個人了,賀樂弦又微微地笑了笑,以眼神示意她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方才說道:“對不起。”

    陸笑愣了愣,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道歉,坐在那裏有些手足無措。

    她突然想到自己帶來的雞湯,就起身去打開,盛了一碗,拿到床邊。

    這下又犯難了,賀樂弦的左手粉碎性骨折,右手雖然受的隻是皮外傷,也不算輕,她猶豫地端著碗,更加不知所措。

    賀樂弦溫和地笑了笑,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請求道:“可以,喂我喝嗎?”

    陸笑瞅了瞅他有些幹澀的唇,又低頭瞧瞧手裏的雞湯,雖然覺得這樣不太好,也沒有拒絕他,拿著調羹從表麵上舀了一勺,輕輕地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到賀樂弦的嘴邊。

    賀樂弦靜靜地喝著湯,眼

    睛緊緊地看著陸笑清秀的臉,心裏有了些酸楚。

    經曆了生死,他才感悟,這兩年他對這個善良的女孩到底做了什麽混蛋事。為了讓自己喜歡了二十年的女孩高興,他就肆意踐踏了另一個女孩對他的好感,現在想想,上帝沒有收迴他的生命,想必是想讓他活著來補償這個女孩吧。

    喝完了一碗雞湯,陸笑拿著紙巾輕輕地給他擦了擦嘴,把碗放好,等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賀樂弦看著這個平時憨傻,這時卻通透得不吭聲等著他說話的女孩,心裏隻道自己看人不準,竟然失去了和這麽善解人意的人走下去的機會。

    他想了想,說:“你……喜歡阿毓吧?”

    陸笑的眼抬了抬,看著他,不說話,隻是點點頭。

    賀樂弦笑了笑:“挺好的。阿毓這人死腦筋,認準了一件事會一條路走到黑。跟他在一起,你會很幸福的。”

    陸笑微微笑了笑,有些不自在。這種話由自己的前男友說出來,她總是有些接受無能。

    賀樂弦接著說道:“其實,在我們認識不久,我就知道你是阿毓一直找的那個陸笑。說來好笑,他的錢包裏有你們倆小時候的合照,他這個當事人沒有認出你來,我卻在見到你兩次後就認了出來。或許,是旁觀者清,也或許阿毓一直認為他的陸笑是個小男孩吧。”

    賀樂弦說完這些話,輕輕地咳了咳,陸笑猜測或許他嗓子幹了,就倒了杯溫水,拿了根吸管插上,遞到他嘴邊。

    賀樂弦就著她的手,吸了幾口水,說了句謝謝,繼續說道:“之後的事,你就都知道了。對不起,陸笑,我本來沒打算傷害你,隻是……嗬嗬,現在說這些懺悔的話也沒什麽用了。我……我隻是想問,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嗎?”

    賀樂弦的神情很淡定,眼裏卻隱隱含著期盼和害怕。

    陸笑想了一會兒,點點頭,“當然。”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何況,賀樂弦也並沒有做什麽十惡不赦的事。

    賀樂弦聽到答案,就那麽彎著唇笑了,病態上帶著溫軟的笑意,宛若秋霞。

    陸笑從病房裏一出來,沈毓就立馬迎了上去,很是焦急惶恐地打量陸笑的神情,發現她麵含微笑,心裏就更加著急。

    他不好問賀樂弦對她說了什麽話,隻好變著法子地說:“你們聊得滿開心的嘛。”出口的話免不了帶了濃重的酸氣。

    陸笑沒聽出沈毓吃醋了,點頭說:“是啊,還不

    錯。”

    沈毓又內牛滿麵萬分忐忑了。

    晚上沈毓媽媽請吃飯,去的人還有沈毓的三叔沈碩。

    席間陸笑一直微笑滿麵,沈毓則是苦著一張俊臉,沈碩看到侄子的醋缸臉心情大好,不由多夾了兩筷子沈毓最愛吃的烤鴨到嘴裏,忍不住想要落井下石,“我們軍營裏的小夥子長得結實,心眼實誠,最會疼老婆,不知道陸小姐有沒有興趣考慮一下?如果可以,我會將整個n市某軍區最帥氣有型的將領帶出來讓陸小姐挑選。”

    陸笑一聽,敢情沈毓的三叔想給她做媒啊。她偷偷瞄了一眼沈毓,見他咬牙切齒地咬著一塊排骨,咯嘣咯嘣地響,好像要把誰拆卸入肚的感覺,不由覺得好笑。

    趙珺瑤知道沈碩在逗她兒子,也不吱聲,樂得在一旁看好戲。

    沈毓急速啃完排骨,還沒等陸笑說話,就搶著迴答:“不用三叔你操心,我家笑笑早就名花有主了。”

    “哦?”沈碩呷了口茶,麵無表情的臉上那一對明亮的眼睛卻顯示出主人的好心情。

    沈毓是很想迴答陸笑是他的,讓別人別打她主意了。隻可惜,中午的時候陸笑才無所謂地讓他將昨晚的繾綣當成一夜情看待,也沒有將他扶正,他怕兩人好不容易和諧的感情會再次變糟,隻好憋屈地說道:“喜歡我家笑笑的聽眾多了去了,不用你操心。”嗚嗚,也因為這一點兒,他更著急。

    沈碩沒跟沈毓爭執,也懶得作為,反正沈毓已經越發擔憂陸笑那小姑娘被別人追去,他自個兒落井下石且看好戲的目的已經達成,就心情好好的撿著自己愛吃的菜慢悠悠地吃。

    這頓飯接近尾聲的時候,趙珺瑤接了一個電話,迴來後臉色就有些難看。

    沈毓問她出了什麽事,趙珺瑤下意識地瞅了陸笑一眼,勉強扯出一抹笑來說沒事,坐下繼續若無其事地吃餐後甜點。可也隻吃了一小塊慕斯蛋糕,她就吃不下去了。抬頭望著陸笑一臉的平和,歎了口氣,還是對陸笑說道:“笑笑,有個人想見你。當然,你可以選擇不見他。”

    ☆、part42

    沈毓的媽媽單獨對陸笑說:“要見你的人是盧循,你的生父。”

    陸笑愣了一下,失神地瞅著趙珺瑤,腦子裏空白一片,不知過了多久,她迴過神來,說:“阿姨,我可以不見他嗎?”

    趙珺瑤疼惜地摸摸她的頭發,微笑著說:“可以啊,我們都尊重你的選擇。”

    趙珺瑤正要帶著陸笑迴席位,陸笑卻輕輕地拉住她的衣角,猶豫著開口道:“阿姨,你能跟我說說,他是個怎麽樣的人嗎?”

    趙珺瑤笑了笑,這孩子啊,既不想見她生父,又忍不住想知道賜給她生命的人是個什麽樣子,很矛盾,卻也正常。

    晚飯結束後,沈碩迴軍區,沈毓和陸笑去趙珺瑤住的酒店。

    趙珺瑤從手機中搜出一張照片,遞給陸笑,“這就是盧循。他是個很儒雅的商人。”

    這張照片是剛拍的,是盧循知道陸笑不願意見他之後,趙珺瑤要求拍的。

    盧循不是不難過。

    他過了二十年懊悔思念的日子,本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和溫碧雲有任何聯係,隻能一生默默的想念,卻沒想到小女兒盧曉迴家質問他是不是在外麵有個私生女,他才知道原來他和溫碧雲還有個孩子。

    沒來得及調查這個孩子是個什麽樣子,他就把小女兒盧曉關了禁閉,然後一個人飛來n市找趙珺瑤。據盧曉說,陸笑在跟她爭趙珺瑤的兒子沈毓。

    雖然他沒見過陸笑,但單單從溫碧雲的生性,他也能猜出陸笑並非是那種跟別人爭男友的姑娘。他清楚盧曉的秉性,爭男人的那個人肯定是她,和她那個不知羞恥的媽一樣。

    隻是,情理之中卻在預料之外的,陸笑並不想見他。

    也對,陸笑就跟她媽媽一樣,溫和卻又有自己的原則底線。

    但還好,還好陸笑還願意了解他,願意了解她就還有希望和她見麵。

    於是,抱著這個積極的念想,盧循照相時努力讓自己看上去親和慈祥,看上去像一個慈父。

    陸笑接過手機,看向照片中的男子。年近五旬的人依舊很俊逸,眉目溫和恍若遠山清河,目光是滿滿的柔軟,也隱藏不了深深的疲憊。

    陸笑的眼淚瞬時間就湧了上來,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就是忍不住想流淚。

    她的心裏一遍一遍地重複:原來這就是我的爸爸,原來這就是我的爸爸,我的爸爸啊……好長時間,她才止住自己發顫的心。

    陸笑低著頭,努力把眼淚逼迴去,覺得不會讓別人看到之後,方才抬起頭來,將手機還給趙珺瑤。

    趙珺瑤和沈毓還是在陸笑的眼裏看到了眼淚的痕跡,沈毓心疼得一塌糊塗,不管不顧地當著自己老媽的麵就伸手親昵地揉了揉陸笑的腦袋,“傻丫頭……”

    趙珺瑤卻是當

    做什麽都沒看見,就跟陸笑講盧循的事。

    盧循娶了李豔英之後,新婚之夜就沒有迴家,窩在沈毓他們家的客房一整夜。

    沈毓的爸爸沈著勸他不管怎樣都得裝一裝夫妻和睦,給公司裏那些虎視眈眈的家夥看。盧循第二天隻好趁天不亮就趕迴家,跑到自家客房睡覺。

    盧循跟李豔英達成一份協議,人前兩人夫妻恩愛,人後各過各的,互不幹涉私人生活,等到她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長大成人,他們就離婚。李豔英本來不同意,隻可惜她娘家不過就是普通的小康之家,若不是她鋌而走險逼走了溫碧雲,又鬧到盧循的公司,怕是也沒辦法當這個豪門盧太太。她心裏估計是想著或許能日久生情,然後再生個兒子,地位穩固了,也就把協議簽了。

    誰知道李豔英生了個女兒,且盧循不再跟她同房。盧循已是吃一塹長一智,無論她使什麽手段,他也從來沒有中計。

    盧循把公司裏那些不和諧的聲音逐漸清除,用了三年時間徹底穩固了自己的地位。他本來想找迴溫碧雲,隻是問過趙珺瑤,聽說溫碧雲過得很好,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趙珺瑤以為他會在外麵再找個女人,沒料想他卻是個常情的人,一邊與李豔英做名存實亡的夫妻,一邊過著單身生活。

    陸笑聽完,麵色很平靜,眼看著時間也不早了,就起身告辭。

    沈毓自然和他一塊離開,隻是路上發了個短信問他老媽,盡說盧循的好處,是不是還是希望陸笑能夠見他一麵。

    趙珺瑤迴複說:“盧循已經讓律師辦理他和李豔英的離婚事宜,這件事,我很滿意。”

    沈毓頓時流了幾滴冷汗下來,深深地感到自己老媽活潑外麵下那顆蠢蠢欲動的腹黑心藏得頗有深度。

    迴到兩人的公寓,陸笑照往常洗漱完後,剛想睡覺,就聽到敲門聲。

    打開門,就見沈毓穿著家居短袖短褲咧著大嘴笑吟吟地瞅著陸笑。

    陸笑歪著腦袋問:“有事嗎?”

    沈毓說:“嗯……是有那麽件不大不小的事來著。咳~反正咱倆都有一夜情了,再來個二夜情也沒關係吧?”

    “砰——”陸笑把門關上,麵無表情地走迴床邊。

    沈毓吃了個閉門羹,無趣地摸摸鼻子,一時悲苦自己的前途依舊渺茫且漫長。

    陸笑關上燈,躺在床上,瞅著透過窗簾鋪灑進來的一束月光,有些出神。

    她的爸爸……原來一直記得她媽媽。

    她的爸爸……也來到n市了,是特意過來見她的。

    她不見他,是不是有些不好啊?

    可見麵了,該說什麽呢?

    家裏的繼父對她和她媽都很好,如果見了自己的生父,是不是有些對不住繼父?

    陸笑輾轉反側,翻過來覆過去一直想這個問題,不知道翻轉了多久,隻約摸著天邊魚肚白的時候她才隱約睡了過去。

    陸笑早上還是早早就醒了,盯著倆烏黑臥蠶眼袋,半闔著眼,正要出去買早飯,還沒開門,沈毓就從外麵迴來了,手裏還提著剛買的包子豆漿。

    陸笑無神地盯著沈毓手裏的早飯呆呆地站在那裏沒反應,直把沈毓瞧得渾身不是滋味。

    他試探著在陸笑眼前晃了晃空著的右手,試探性地問:“笑笑,你咋啦?被鬼附身了?”

    陸笑撲棱撲棱眼瞼,又轉身走到餐桌旁坐下,雙手支著下巴,一臉呆滯地望著餐桌。

    沈毓摸不著頭腦,老老實實地把包子放在餐桌上,拿碗把豆漿倒出來,推到陸笑麵前,“笑笑,吃飯。”

    陸笑就超級聽話但神色恍惚地喝著豆漿。

    沈毓皺皺眉,夾了一個湯包到陸笑的嘴邊,“笑笑,吃湯包。”

    陸笑就跟木偶似的,一口就將包子含到嘴裏,機械地嚼起來。

    沈毓的嘴巴微微張開,不可思議地看著陸笑,立馬夾起一個湯包瞅了瞅,小心翼翼地放在嘴邊咬了個小口吸吮裏麵的湯汁——唔,還有點兒燙啊。

    笑笑咋就沒嚐出這湯包熱呢?

    吃完了早飯,陸笑下意識地想收拾碗筷,沈毓瞅著她這恍恍惚惚的神色,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把碗摔了,摔了碗倒是不可惜,怕就怕她再遊魂似的去撿碎瓷片,不小心劃破手,於是趕忙攔了下來,自己把碗筷收拾到廚房,火速洗刷好。

    從廚房出來,沈毓見到的還是陸笑坐在餐桌旁拄著下巴神遊的姿態,愈發覺得她不對勁了。

    他走到陸笑麵前,半蹲□子,仰著頭一臉關切地瞅著陸笑,“笑笑,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

    陸笑沒動靜。

    “笑笑,”沈毓的手附在她的胳膊上,“你是不是在想你爸爸的事啊?”

    陸笑的眼瞼顫動了幾下,目光緩緩轉到沈毓身上,嘴唇咕悠了半響,方才猶豫著張開口說道:

    “我……是不是該見見他?”

    沈毓輕輕地捏捏她的胳膊以示鼓勵,“如果你想,那就見見他吧。”

    陸笑的眼珠微微轉了轉,似在思考她到底想不想見她的生父。過了一會兒,她才對沈毓說道:“我……想見他。”眼神已然變得清明堅定。

    沈毓眯著眼笑了笑:“好,我幫你聯係。”

    見麵地點很低調,是個環境優雅的咖啡廳。

    陸笑白天努力好好地補了一個迴籠覺,晚上的時候臉色不錯,還算精神。

    她穿上自認為最好看的裙子、平底涼鞋,挎著普通的包包,在沈毓的陪同下,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去了。

    盧循早已經等在咖啡廳,他穿著質地柔軟的灰色長袖襯衫、休閑褲,靜靜地坐在環境優雅的包廂裏。

    門一開,他就忍不住抬頭看去,見到陸笑,他的臉上明顯有悲喜交加的情緒流露,“笑笑和小毓來了啊,快做快做。”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有些局促不安。

    沈毓笑著打了聲招唿,給陸笑拉開座椅,就跟他們說自己有事先走,留給他們充裕的私人時間。

    陸笑瞅了眼這個比照片上還要儒雅幾分慈祥幾分的人,本來快速奔跑的心跳慢慢趨於平靜。

    盧循細細地看著自己的長女,眼裏潤著的淚被他強忍著又憋了迴去。

    她生的很好,有五分他的長相,五分溫碧雲的長相,他們倆身上所有的溫和都被她繼承。

    沈毓走後,裏麵立馬靜了下來,好長時間都沒有人先開口說話。

    “你……你媽媽還好嗎?”盧循斟酌了許久,才冒出這麽一句。

    陸笑點點頭,“嗯,很好。”

    “她……她有沒有跟你提過我?”盧循忐忑地問,心裏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陸笑看著這個曆經滄桑的儒商因為初戀情人對他的看法而緊張不安的情形,心下有些不忍,可又不想騙他,“有提過,隻是沒有說過您的名字。”

    盧循略有失望地笑了笑,卻又理解地點點頭,他心裏異常苦澀,忍不住向陸笑懺悔,“當年,是我錯了。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和你媽媽。”

    陸笑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微微低著頭看著手中的咖啡,心裏也不是滋味。

    好久,包廂裏靜得出奇,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在見麵之前,盧循想對陸笑說的好多話,想

    對她做的補償,此時見到了她卻都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了。

    陸笑卻是沒有想好見到自己生父的時候該說什麽,隻是心裏有些憐憫他,想見見他而已。

    陸笑抬頭看了一眼心情低落不斷攪拌咖啡的盧循,嘴唇動了動,還是出口安慰道:“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盧循豁然抬頭驚訝地看向她。

    陸笑繼續說道:“我媽媽不了解當年的實情,心裏的確有些怨恨你,可這麽多年過去了,也就都歸於一片平靜了。您……不必自責。”

    盧循有些安慰,笑了笑說:“碧雲將你教的很好。我常常在想,如果當年我和碧雲在一起,有個像我們的孩子,我們一家人該是多麽幸福。”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笑笑,如果,如果你不怪……不怪我,可不可以叫我一聲爸爸?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過分,可是我……我……”

    陸笑張了張嘴,那兩個字就是卡在嗓子眼裏吐不出來。這是怎麽了,原本她以為已經原諒了這個無奈的男人,可她此刻的腦中突然在這一刻變得空白。她抬眼看了看眼前的那人,擔憂、膽怯、痛楚,還有……蒼老和疲憊,這些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歲數男人眼中情緒,就毫不避諱地顯露出來。

    陸笑的心一顫,嘴裏就那麽自然而然地將那兩個字吐了出來:“爸爸……”

    “我……我……你,你剛剛說什麽?”盧循不可思議地看著陸笑,握著咖啡杯的手指關節泛白,帶著不可自已的輕顫。

    “爸爸……”陸笑微笑著又喊了一遍,她其實已經想了一整夜,也想了一路,想通了一些事情,已經承認他是她爸爸的事實了。所以,這一聲喊來,不算費勁。

    盧循的眼淚又漫了上來,盈在眼眶裏,強忍著激動沒有流下來。

    陸笑想,這個賜給他生命的人,也不容易,他用了二十年的自我折磨來贖他一時失誤的罪,已經足夠了。

    ☆、part43

    盧循很高興,非常高興,二十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高興。

    當他知道自己和溫碧雲還有個女兒的時候,他設想過很多次如何讓陸笑承認他是她的爸爸,卻從來沒想過這個孩子如此寬容,能這麽輕易地就原諒他。

    他看著對麵被包裹在穿過透明窗簾而弱化的陽光中微笑著的長女,心裏的開心夾雜著酸楚一點一點地向四肢蔓延開來。

    如果,當年,他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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