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輩都喜歡被人敬著記著,陳叔也不例外。


    這麽懂事的小輩,還來在自己身邊做事,真是緣分!陳叔對這對新來的侄子侄女倍感親切。


    這讓楊謝未免有些失落。他跟著這三人當然是有目的的。


    他一心巴望著這三人是修煉者。倒也不是他明確抓到了什麽把柄,隻要是新來裏下鎮的,都有嫌疑。


    誰不想多掙兩塊靈石呢?


    賭一賭而已,這三人在一起,


    隻要發現一個有問題,那就是三人都有問題。要是猜中了,可就是明晃晃的六塊靈石!


    那可發大了!


    其實這三個人看起來沒什麽異常,就和一般的農家兒女一樣,行動言語,亦都不見破綻。


    可楊謝不知道為什麽,


    看到他們三人在告示下互望的眼神時,他心裏就跳了跳。


    他自幼就是個極敏感的人,


    又有祖傳的木雕手藝,


    所以能以一手好刀工來寶鶴樓混飯吃。他小小年紀就出了師,雕刻的人像可謂惟妙惟肖,上了色放在路旁,都有人去打招唿。


    因為善雕人像,為精益求精,他平日尤其留意觀察身邊人,揣摩不已。


    他對人的臉部線條與手腿的輪廓動向都了然於心,一絲細微肌肉的變化,他往往便能猜出人家的心裏所想與下一步的舉動,十中八九。


    他覺得,這三人的言笑沒有異常,可不說話的時候,那種沉思與凝神,透著心底的跌宕與智慧,與普通人的平實淺顯完全不類。


    可這三人明明是平庸之極的農家少年。


    可是,幾個農家少年之間怎麽會有一種合作已久的“默契”感?就像楊謝和師傅多年相伴,師傅抬個手,


    給個眼神,他就知道需要什麽該幹什麽。


    雖說是可以用這三人自幼在一起長大互相熟悉來解釋,可是,他們沒有農家人常見的懵懂愚鈍,尤其是眼神一瞬間流過的光亮,那種深度與清明,不是平凡人能擁有。


    就像用木頭雕人物,上顏料時,點睛的那一筆尤為重要。是書生、是農夫,又或是神仙王侯,點出來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楊謝日日琢磨人眼人臉,觀察之細微,無人能比。


    當然,楊謝不能肯定他有沒有看錯,又或是過於敏感?那光亮比火焰熄滅前的亮星子還短暫,也許是日光正好照上了臉的那一塊?


    若這三人舉止還有什麽異常,他肯定就能確認了,可惱的是,除了疑似透著智慧的那一眼,


    三人再無任何問題,


    怎麽看都是凡而又凡的普通人,實在讓他狐疑不定。


    他不能確定,但也不能釋疑,所以就更不能放棄。


    所以,他抱著或有或無的心思,跟上了這三人。


    隻是,一路行來,直至進入這寶鶴樓,一切都銜接得毫無縫隙,連這姐弟二人的身份都直接間接地得到了旁人的印證。


    楊謝不甘心,心裏的懷疑雖然被掐滅了大半,可根須還在。


    那就呆在那個阿海身邊好了,日日夜夜的在一起,他再找不到比這樣好的觀察方法了。


    就算真的到最後什麽也發現不了,也能掙錢能吃上飯,反正他也沒任何損失。


    阿海如願留下來當燒火工,九兒與陳叔攀上了舊,心放了大半,這才出了寶鶴樓,上了來時的那架騾車,等候在一旁的戚姓少年一拉韁繩,“吱吱呀呀”聲響裏,一路往大香爐去了。


    在大香爐那裏,他們稍一打聽,就找到了茶棚老板娘口中的“何三郎”,是個白淨麵皮的小夥兒,神態卻頗為老成,一身皂衣,係著根與豐閶穀衛兵赭衣同色的腰帶。


    “我這老嫂子,淨給我找事兒!”


    何三郎翻來覆去看著手中打著紅繩結的竹製算籌,滿臉不太情願的樣兒。


    九兒與戚大哥規規矩矩站在何三郎下首,訕笑著等消息。


    “攤位是還有,都開始兩天了,多少人來問呢,再晚半天我就放出去了。你們帶的啥?給我看看!不是什麽都能在大香爐這裏賣的!”


    何三郎吩咐道。


    鄉裏的土貨就算了,那點微薄利潤還不夠攤位費呢,有好處他也瞧不上。主要是不能將大集的水準給拉下去,得顯出大集的特色來才行,管事說了這擺什麽攤兒也要挑一挑的,不然,這攤位早就被人搶走了。


    “哎!”


    九兒利落地應了聲,像是根本沒看到何三郎不信任的臉色,麻利地鑽進車篷把包裹拖出來,打開一角。


    何三郎在一堆石頭樹根裏翻了翻,有些意外,他迴頭看了看那兩人,又再去看包裹,然後掏出塊汗巾子擦了擦手,微微點頭:“也罷了。”


    有些東西還是有賣相的,上了年份的整塊茯苓、快成人形的老山參、帶著金屑的石頭、凝成珠子的樹膠,修煉者和富人都喜歡。


    不是老山客,挖不到這樣的東西。


    難怪托了大嫂來找他。


    “一成半?”何三郎壓低了聲音,重複了一遍剛剛九兒二人所說的份額。


    “是!迴頭還有給大茶棚的心意!您放心!”


    “這裏頭,您有瞧著有合適的麽?先幫我們試試貨色?我們心裏也好有個底。”


    何三郎便順手取了塊茯苓,沉甸甸的,生出的根須若手足環抱,該有上百年呢。他掰下一角,見內裏雪白清香,汁豐肉糯,確是好物。


    他滿意點頭。


    “您真是好眼光!這茯苓甚是養人!您自用也好,給老人補補也好。”九兒笑得甜甜。


    何三郎順手將茯苓塞進自己的褡褳,他瞧著麵前這兩個人年紀還沒他大,頗上路子,也老實本分,又是自家人介紹來的,他不過是拿點架子,以示人情不輕出,此時見對方果然乖覺,也就點頭了。


    何三郎遞過一枚銅牌,上麵刻著“東四”二字,這是交過攤位租金的憑證。


    戚大知機,寬寬地付了租賃費用,何三郎掂掂錢袋子,心裏滿意,話語裏也便頗有關照他二人的意思。


    “大香爐東邊起第四個位,如今壓著塊大石頭的那裏。有什麽糾紛也來告訴我,別讓人欺負了。”


    豐閶穀穀主禦下寬柔相濟,該嚴的嚴,該給的柴米費等月錢也給得豐厚,故而一眾手下雖然免不了收些人情好處,給熟人開些方便之門,但並無貪酷壓榨之極惡現象。


    收送雙方都懂事,那是再好不過。


    “哎!我們這就先去設好攤位。”九兒歡歡喜喜地抱了包裹。


    那少年戚大輕輕拉了拉九兒的衣角:


    “不如先去把住處找好,有些東西得存放好才行,不能全擺攤子上。”


    九兒猶豫了一下,何三郎一見,便順口問道:


    “住處還沒找好麽?”


    “是啊,剛剛先把我弟送寶鶴樓去了,我一個叔父在那裏當廚師,他去做個小工!家裏說要找個安心的地兒,房錢好說,平安要緊,隻怕不好找。”九兒老老實實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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