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膛炮、燧發槍以及彈藥,馮盎不客氣地從大唐遠洋水師裏摳了出來。


    檢校大唐遠洋水師都督馮智玳滿臉委屈,卻不敢吭聲。


    誰讓馮盎又是阿耶、又是大唐遠洋水師的創始人呢?


    彈藥好報損,滑膛炮、燧發槍要怎麽做假賬才能糊弄過去?


    那不是彈藥,說多打幾次就沒了,就算損毀也有一個度!


    求教,急!


    “怕個球!照實向朝堂稟報!”


    馮盎不樂意了。


    馮智玳苦笑著望向王惡。


    “還是額來報比較合適,畢竟當年額與皇帝提起過出海之事。”


    王惡在這方麵比較有發言權,畢竟,火器是他玩出來的,世界版輿圖是他畫出來的,大家的野心也是他勾起來的。


    最重要的是,憑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提及此事,敏感度都大為降低。


    “有甚麽難的?奏報陛下,大唐遠洋水師要組建遠征營,老夫要親任督統,向遙遠的世界進發,請陛下委派監軍,多簡單的事。”


    馮盎毫不客氣地噴著呆頭鵝馮智玳。


    奏折飛速上報,王惡則在船塢裏監工,指點著工匠們一點一點地組裝寶船二代。


    遠洋出海不可能隻是一艘寶船,怎麽也得是個船隊,好相互照應。


    至於那些相應配套的糧船、水船、馬船,經不起深海風浪,不可能隨行,否則是白白送死。


    所以,實際上是寶船兼具了所有的功能。


    人手的挑選,還是大唐遠洋水師輸送過來,盡量選無後顧之憂者。


    畢竟,誰也不知道能不能從海龍王嘴裏逃出來。


    朝廷委派下來的宦官監軍白白淨淨的,二十來歲,叫高延福,是高力士的義子。


    王惡差點一口鹽汽水噴了出來。


    曆史的車輪喲,又往人臉上碾了。


    主曆史線上,這位高延福是唐玄宗時期高力士的義父。


    那個高力士,原名馮元一,是馮盎的重孫!


    好嘛,力士這高階宦官的稱唿,搞得像他家祖傳似的。


    高延福眉眼自帶喜氣,言語間極為客氣。


    想想就能明白,他雖然是高力士的義子,可高力士守獻陵去了,他的日子,即便是沒有人刻意針對,也好不到哪裏去。


    外放出來做監軍,那是何其暢快的事!


    整個隊伍裏,不涉及專業事宜的話,他還可以冒充一下頭領。


    要漂洋過海,可能會死於風浪?


    你以為比宮中如何?


    義父能去守獻陵,已是僥天之幸!


    曆朝曆代,多少宦官,有幾個得善終了?


    耿國公資曆老、還與藍田侯交情甚篤?


    有甚麽關係呢?


    額這監軍就帶了張嘴來吃飯而已,飯可以亂吃的哦。


    “見過耿國公,見過藍田侯。”眉開眼笑的高延福行禮到位。“咱家以前沒出過海,耿國公是行家,可得找人教教咱家規矩。”


    高延福姿態已經放得夠低了,馮盎脾氣再不好也不會找他麻煩,禮多人不怪嘛。


    不要搞行業歧視,宦官這個群體,固然有趙高、邊令誠、魚承恩、劉謹、魏忠賢一流人物,也不乏唐玄宗時期的高力士、鄭和之類萬古流芳的英傑。


    王惡對高延福的態度,隻能用“自然”來形容。


    總而言之,如對待正常人一般就行。


    不會因人家的職業與身體殘疾而歧視,也不會去蓄意親近。


    至少,現在的王惡,不需要仰仗誰。


    套用某人一句話:耶耶就是豪門。


    倒是高延福對王惡展現了幾分巴結之意。


    與官爵無關,與王惡諸多匪夷所思的功勞有關,與王惡所受的聖眷有關。


    “請藍田侯念在義父情麵上,給額一點警言。”


    高延福很有眼色地套近乎。


    王惡頓了一頓。


    高力士雖然沒有對自己施恩,態度卻一向都不錯,勉強也夠得著談情麵了。


    王惡站起身子,挽起袖子,試圖給自己多吹一絲海風,多享受一絲難得的涼意。


    “既然你有這一說,額就厚著老臉瞎說幾句。”


    馮盎瞪大了眼睛,好好盯著義弟,看他怎麽有臉用這個“老”字。


    “世間最忌諱的事,就是外行指引內行,海上尤其如此。礁石、颶風、冰山、淡水、燃料,都可以成為遠航船隊致命的威脅,作為主將的馮老哥對船隊自然是責無旁貸,可你作為監軍,更需要輔助他,將整個船隊捏在一起。”


    “關心關心淡水夠不夠用、石炭能不能有補充、藥材及醫師能不能到位、大家的利益能不能做到相對公平、安撫一下陷入低迷的士氣。”


    “遠海,於耿國公尚且是一個陌生的命題,於你就更是如天塹一般。所以,要慢慢掌握相應的知識,監軍需要從最低的職位了解起,萬一哪天你也能獨自領一船呢?”


    “人心,是監軍最需要掌握的一點。大海茫茫,久不見陸地,船員焦躁、鬧事、甚至造反也不罕見,這時候主將不一定能分心處置,監軍就需要以菩薩心腸、行霹靂手段。”


    有用的、沒用的、毒雞湯,王惡一股腦灌輸出去。


    說完了,王惡才發現,嘿,自己這是在培訓政委呐!


    然後,謙虛謹慎的高延福與馮盎上了掛滿帆、開足蒸汽動力的寶船二代,雖然不至於被甩到海裏去,卻吐得眼淚汪汪的。


    “沒事,吐啊吐的,就習慣了。”


    馮盎得意地掌舵。


    再叼個煙鬥,形象就更豐滿了。


    高延福暈乎乎地倚在船樓上,一隻手死死抓住扶梯。


    碧海藍天、遊魚沙鷗突然間不香了。


    不是高延福身體虛,反正他一個宦官也沒啥可虛的。


    咳咳,如果帆船的速度是一,蒸汽機船速度是二,此刻兩樣都加滿了的寶船二代就是三。


    那些常年在水上討生活的人都未必能立馬適應,何況是高延福?


    馮盎倒不全是整人的意思,高延福新手上路,要想跟上航海的節奏,吃苦是在所難免的。


    苟延殘喘的高延福,看到水手們忙碌地扯去炮衣,露出一架架滑膛炮,並迅速地裝填炮彈,動作行雲流水,一看就是操練了無數遍。


    這樣的寶船,還有甚麽可以阻擋的?


    把駕駛室丟給舵手,馮盎穩穩地站在船頭,雙臂大張,敞開胸襟,任激烈的海風吹拂胸膛,看上去格外張揚。


    此時此刻,王惡很想配上一口蜀腔,來上一句:“噢,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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