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惡收到老苟迴報的消息,有點難以置信。


    那個讓人惡心的葛邏祿部,真因為自己的謀劃、侯君集的威脅,滅族了?


    有點戲劇化。


    不過,胸中又去了一塊磊。


    鐵路署署令的官職,王惡辭了,讓蕭勝補位,而常升則補了署丞之位。


    歸根結底,懶惰二字貫穿了王惡的一生。


    當年是窮得沒資格懶惰而已,現在基本斷了所有隱患,王惡也開始大撒手,跑到東合州船塢去了。


    馮盎老哥身子骨依舊康健,嗓門依舊很大,“丟”字依舊滿天飛。


    馮盎的遺憾,是始終未能深入重洋,到達傳說中滿是金子的地方——盡管馮家富可敵國。


    看到王惡改過的圖紙,老馮不住皺眉、揚眉。


    改動很大,這是要用蒸汽機驅動來取代大部分的人力?


    馮盎不懂製造,可他懂船。


    “什麽樣的木板承受得了那麽笨重的蒸汽機?你腦殼怕不是進了水喲。”


    越老,說話越肆無忌憚,馮盎如今語氣比王老實刻薄多了。


    王惡才不慣著他:“土鱉!誰告訴你用木板的?”


    馮盎愕然,許久才將信將疑地問:“鐵板?”


    “鋼板,比鐵板更堅韌、更耐腐蝕。”


    馮盎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莫逗!鋼板造船,怕不是直接就沉了哦!”


    王惡隻是微笑著不接話。


    事實勝於雄辯,待船下水了,老馮自然就信了。


    現在,沒有實物,說甚都是紅口白牙。


    東合州刺史馮智彧早就在船塢內,按照王惡的要求建造鋼爐、模具,東合州折衝府還派了一營的軍士為護衛。


    一塊塊鋼板鉚上,全鋼的新型寶船聳立起來,石炭等重物陸續搬上去,讓馮盎眼皮子直跳。


    那麽重的分量,要是入水就沉,數十年英名可得扔海裏了。


    隻是,看到王惡都毫無顧忌地登船,馮盎咬牙跟了上去。


    老都老了,名聲,丟就丟了吧。


    骨子裏,馮盎還是極度熱愛大海的。


    船道引水,漸漸淹沒了部分船體,甲板上扶著欄杆的馮盎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到,這艘沉重到嚇人的鋼板寶船,竟然浮了起來!


    汽笛響起,王·老司機·惡操控著船舵,在沒有人劃長櫓、沒有升風帆的情況下,緩慢地向大海中前進。


    馮盎立刻腹誹。


    省人力就省人力嘛,你也沒必要把風帆撤掉不是?


    有風帆,得省多少石炭?


    你當石炭不要錢麽?


    從淺海駛入深海區域,馮盎跳到寶船駕駛室,從王惡手裏奪過控製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把玩著各種操縱杆。


    海風驟起,一丈高的海浪重重地拍在船體上,然而船身卻隻是微微晃了一下,行進的方向、速度絲毫不受影響,恍若微風中散步的老狗,穩的令人發指。


    一個轉舵駛出風浪中心,馮盎的牙都快笑掉了。


    好寶貝!


    比以前的寶船厲害多了!


    打了把方向,馮盎還想繼續嗨一把,了望手從刁鬥上傳來消息。


    前方,五十艘沙船正氣勢洶洶地向寶船駛來,船上都是手持兵刃的海盜。


    隨行的馮智彧有點心慌:“阿耶,寶船上可還沒裝火炮啊!”


    新船試航而已,誰會想著兩個主事人玩得那麽開心,竟然遠離了東合州?


    別說火炮了,除了王惡隨身的左輪手槍,一支燧發槍都沒有,拿甚麽防禦?


    論人數,整艘船上,連燒鍋爐的在內,也就百十人!


    馮盎大大咧咧地擺手:“屁大點事也嚷嚷!扶穩了,看你阿耶怎麽教訓這些不懂規矩的後輩!竟敢在海王麵前逞兇?”


    王惡差點沒笑出來。


    馮盎一聲號令,輪機員開始加石炭,寶船二代以大無畏的氣勢、以快逾奔馬的速度,直挺挺地向海盜們駛去。


    馮智彧的眼睛都瞪圓了。


    阿耶這是要同歸於盡?


    就是能倚仗船大力沉把海盜船全部撞翻又如何?寶船不也得完蛋嗎?


    好一會兒馮智彧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原先木質的寶船,而是充滿了蒸氣朋克風格的鋼製寶船二代!


    撞上了!


    沒有想像中劇烈的震動,仿若一雙手輕輕撕開一張手紙,阻力小得可憐。


    那些海盜滿眼驚懼地轉舵,企圖避開撞來的寶船二代。


    然而,寶船二代……太大太猛太快!


    輕易地,海盜船就成了海麵上漂浮的殘渣碎片。


    海盜們倉皇地發射的箭矢、漁槍,不好意思,在寶船的船體上,頂多留下一個斑點。


    至於說射到船員,想多了,寶船如山丘一般的高度,一般的弓箭夠不到射甲板!


    很有一種吊打小盆友的既視感。


    僥幸逃過第一撞的海盜們,惶恐不安地看著靈活轉向的寶船二代,扯著嗓子催促舵手轉舵。


    但是,沒人家硬、沒人家快、沒人家靈活,再掙紮有甚麽用呢?


    清理完海盜,駕船迴船塢,馮盎就滿眼的興奮。


    “嗬嗬,有寶船二代,那遙遠的大陸,就是耶耶的寶庫了!”


    這樣強悍的船隻,再裝載上滑膛炮、燧發槍,試問誰能相抗?


    老馮突然,自己突然年輕了、能行了。


    尤其是現在,沒有官職束縛的馮盎就如脫韁的野馬,可以盡情在海外縱橫。


    “賢弟,當年額作了句詩,老夫聊發少年狂,卻補不全了。”


    馮盎得意地炫耀著。


    好家夥,這是蘇軾托夢加程咬金三板斧的感覺啊!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國辭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再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這一首《江城子》一出,馮盎立時喜不自勝,至於說與西北無關,那重要麽?


    辭太守,耶耶可不是辭了高州刺史一職麽?


    這兄弟,果然文武雙全!


    馮智彧熟門熟路地接過王惡的手書,立刻用土話讓家丁去尋東合州最好的裝裱匠裝裱,以便日後掛入祠堂。


    “賢弟啊,老哥還有一個疑問。”


    馮盎蘿卜粗的手指頭戳到王惡版的輿圖上。


    “那啥,北邊看來,兩個遙遠的陸地之間,似乎也不是完全無法通行,為甚不走那頭?”


    王惡輕歎。


    白令海峽看上去當然很理想。


    但是,除了冰河時代,小冰河時期都難通過。


    船隻就更別想了,想想泰坦尼克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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