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珠猶豫了許久,直到王惡家的飯菜上桌,頓珠才下了決心。


    說起來似乎很具有戲劇性,頓珠是被王惡家琳琅滿目的菜肴征服的。


    其實誰都清楚,菜肴不過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而已。


    ……


    東宮,李承乾頂著寒風站在大門口,任憑身邊的侍衛、宦官如何勸說也未曾動搖半分。


    因為,今日是高明商隊歸來之日。


    沉重的馬蹄聲中,四百餘騎滿麵肅殺的緩緩馳來,身後還有長長的馱隊、數千的馬匹。


    紇幹承基勒馬,身後的四百餘騎同時停下。


    右臂捶胸,紇幹承基大聲喝道:“臣,紇幹承基,奉命前往西域公幹,率五百軍士出行,今領四百六十三人歸來,已完成殿下交待的使命,並換迴財物若幹,馬匹三千,請殿下查收!”


    李承乾昂著頭顱,大聲道:“眾將士,你們的任務已完成!孤已經在東宮為你們備下筵席,將親自為你們敬酒!陣亡的將士,將予以厚恤,孤明日親自送去!”


    太子衛率的軍士熱淚盈眶。


    雨雪風霜、刀槍劍戟、漫天風沙,甚至是目睹同伴的死去,都不曾讓他們流出淚水,如今卻被太子一席話說得幾欲哽咽。


    士為知己者死,聽了這話的軍士們,有一種恨不得為李承乾效死的衝動。


    東宮正殿,偌大的殿堂擺滿了筵席,堂堂太子竟紆尊降貴,與軍士們同謀,即便東宮屬臣一再勸諫也絲毫沒讓李承乾改變主意。


    舉起酒杯,李承乾肅然:“第一杯酒,孤敬犧牲在異鄉的勇士。”


    酒灑在地上,眾人表情肅然。


    “第二杯酒,敬在場的勇士,風餐露宿、披荊斬棘,無懼生死,孤敬你們一杯!”李承乾痛快地飲下一杯酒,軍士們笑著飲下悶倒驢。


    旁邊的宦官急得直跺腳。


    殿下啊!這可是悶倒驢啊!


    “殿下未成年,飲不得烈酒,心意臣等領了。但凡殿下所指,臣等義無反顧!”紇幹承基出頭,給了李承乾一個台階。


    有點酒勁上頭的李承乾順勢坐下。


    大意了,本以為這悶倒驢也不過比綠蟻酒濃一些……


    “兒郎們,殿下的心意莫辜負,放開吃喝!”紇幹承基招唿一聲,率先動箸。


    老宦官吐了口氣,趕緊指揮宮女送上醒酒湯。


    皇宮內,李世民接到高力士遞上來的西域詳細輿圖,微微歎息。


    朕本以為,高明此次又要徒勞無功,甚至朕已經做好了安撫太子六率的準備,卻不想太子六率經過了血的考驗,居然真完成了這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五百人出征,迴來四百六十三人,這損失幾乎都在前期。


    哼哼,高昌鞠文泰陽奉陰違的行為,真以為大唐都是些傻子麽?


    紇幹承基領商隊出高昌,自己卻易容偽裝,重新潛入高昌,取了那缺耳將領的腦袋作為威懾。


    當年從邊軍中選拔紇幹承基為太子侍衛,看重的是他的勇武,想不到他還是能忍辱負重的,知道要完成任務,知道要帶隊伍迴來,直到最後轉身雷霆一擊,精彩。


    本以為這次他會賠錢,結果,嗬嗬,光是那些馬匹就足夠抵迴所有本錢了。


    ……


    意氣風發的李泰簽署了一道政令。


    即日起,雍州府所轄各京畿縣,必須確保轄內百姓的生命安全,防雪、防寒、防饑餓。


    針對以上情況,雍州府將對下轄各縣進行考核。


    鬼使神差地,李泰沒把這政令下發,而是拿了去三味書屋。


    好久沒投稿了,這一政令肯定能過稿。


    李泰萬萬沒想到,這一得意之作卻直接被陳成否了。


    “為甚?”李泰很驚訝。


    陳成歎了口氣。


    李泰的用心是好的,但這命令下發之後,各縣對在籍百姓倒也罷了,對那些流離失所的乞丐卻是會極不友好,為了避免責任,最好的辦法,嗬嗬,請出縣境、以鄰為壑,反正別死在本縣就成。


    還可以這樣操作?


    李泰突然覺得手上的政令燙手。


    ……


    新羅,金城。


    素縞一片。


    年邁的真平王還是沒能熬得過去,由女兒金德曼接任王位,群臣送上尊號為聖祖皇姑。


    (關於真平王去世時間,有貞觀五年與貞觀六年的兩種說法。)


    雖然麵現哀痛,但真骨貴族們心頭卻是在狂唿。


    真平王無子,金德曼亦有傳聞不能生育,現在新羅僅有的聖骨就是金德曼與其堂妹金勝曼,聖骨的延續極有可能斷絕。


    而這,意味著,真骨也能合理合法的瓜分這饕餮盛宴!代價,不過是需要靜靜的等待聖骨血脈的消失。


    大唐皇家錢莊的業務,並沒有因此受甚麽影響,除了不能張燈結彩、大肆歌舞,該幹嘛幹嘛,閣樓上的高履行與房遺愛仍舊摟著新羅小娘子尋歡作樂。


    誰死誰不死,關這倆紈絝球事?又不死大唐人。


    至於說國體之類的屁話,一邊去,他們又不是甚麽使節。


    難道你還指望他倆假惺惺的出場,擠幾滴鱷魚的眼淚?別逗,連皇帝都沒敢有這指望,這兩位不公然攜小娘子出現在真平王喪禮上就已經是安分守己了。


    至於大唐皇家錢莊出席喪禮的人物,需用說嗎?當然是二掌櫃金有財能者多勞了。


    金有財是事實上的大掌櫃,這二位紈絝不過是來鍍金的,所以金有財毫無怨言。


    除了尋歡作樂,房遺愛的嘴還是很緊的,但凡涉及大唐、涉及公務,他都會打著哈哈顧左右而言他。


    跟高履行混久了,一些忌諱房遺愛很清楚,不得泄漏機密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條。


    所以,隻要場合不對,房遺愛就會避談公事,隻論風花雪月,把紈絝二字發揮得淋漓盡致——雖然他知道的機密也沒多少。


    新羅的小娘子,麵容總是差點甚麽,所以後世總是喜歡在臉上動刀子,但那身材還是不錯的,房遺愛上下其手,正要擦起一絲火花,卻有夥計上來稟告,有主顧要麵見大掌櫃。


    房遺愛險些破口大罵,額褲子都脫了,你給額說這個!


    然而,能讓夥計上來稟告的,不是身份不一般,就是財力不一般,奈何?


    終究還是公事為重,房遺愛不情不願的斥退了新羅小娘子,讓護衛守在屋外,將那主顧召上來。


    整個過程,高履行一言不發,隻是看著房遺愛行事,頗有考較之意。


    身著貂裘、大腹便便的主顧上閣樓,一雙鼠眼掃過那嚴陣以待的護衛,流露出一絲喜悅。


    如此,正說明大掌櫃的謹慎。


    若不謹慎,他還真不敢來說事。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那啥,反正很可怕的說。


    “百濟內法佐平(外交主官加禮儀官)沙羨見過二位公子。”主顧微微一禮,坦蕩的說出身份,這份氣度可比這嚴重減分的眼睛強多了。


    王惡聽到這名字鐵定吐槽,小吃呢?


    沙氏是百濟八大氏族之一,地位約等同於大唐的五姓七家,然而高履行不為所動,房遺愛更是肆意的喝了一口小酒。


    百濟的大氏族,與額有一文錢的關係麽?


    “扶餘璋派你來,想必不是套近乎的吧?”高履行淡然一笑。


    扶餘璋就是百濟的武王,此時事實上的統治者,高履行直接點名,似乎極為無禮。


    但是,沙羨對此並不在意。


    這二位大唐頂級公子爺,有資格笑傲王侯,稍稍放縱一些,那也是叫不拘小節!


    “我受百濟武王委派,前來拜會二位公子,些許見麵禮,請笑納。”沙羨溫文爾雅的遞上一張……存單,萬貫的存單。


    房遺愛很想展現自己的高風亮節,奈何看到這龐大的數字,心髒已經不爭氣的狂跳。


    萬貫,萬貫啊!


    即便在錢莊內見多了數字,對錢財已經不那麽敏感,萬貫的衝擊依舊讓房遺愛幾乎心神失守。


    好多好多的新羅小娘子啊!


    高履行微微一笑:“無功不受祿,內法佐平客氣了,還是直接說事吧。”


    房遺愛滿眼的痛惜。


    好多小錢錢啊!


    奈何,兄長的話不能不聽!


    “相信高公子對新羅百濟之間的恩怨亦有所耳聞,新羅與百濟本來深受高句麗壓迫,兩國結盟共抗高句麗,勝負都無話可說,可新羅反手捅百濟一刀,順勢奪了百濟大片領土,這等背信棄義的行為,自然導致兩國之仇不死不休。”


    “七年前,我百濟武王勵精圖治,奪取新羅速合城等六城,略略洗刷七十七年前的奇恥大辱。”


    “如今,真平王死了,金德曼一個婦人即位,新羅內部的局勢不穩,正是百濟一雪前恥的大好時機。”沙羨緩緩的陳述。


    房遺愛不解,這與額們有甚麽關係?


    高履行輕笑:“問題是,大唐前麵的暗示,暫緩與新羅的衝突,讓你們很忌憚。”


    房遺愛恍然大悟,明明這些都是自己知道的消息啊,可是怎麽就聯想不起來呢?還是兄長聰慧啊!


    “兄長,這不妥罷?”被高履行示意收下存單,房遺愛有些忐忑,待沙羨走後,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高履行哈哈大笑:“妥得很!新羅不是用大唐皇家錢莊的入駐換得一時平安嗎?百濟也可以用大唐皇家錢莊的入駐換大唐睜隻眼閉隻眼嘛。利益,最重要的是大唐的利益,其他的都可以擱一邊。”


    “出於這個原則做事,即便錯了,陛下也會酌情從輕處罰。至於收錢,不過是順手,誰也不會與額們計較。”


    “倒是你,在新羅已經開拓了視野,額準備舉薦你去百濟任大掌櫃。”


    房遺愛又驚又喜。


    喜是自然是獨當一麵的機會,驚的,卻是對自己的不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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