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有些笨拙地把躺在船裏麵一動不動暈死過的魚放在砧板上,手中白光一閃,魚也就隨即開膛破肚,分成八塊,可是再想將其切成如同王雱那樣的魚片任憑張浩臉色直到發白都沒能做到。

    張浩歎了口氣,自家和王元澤兄的文力看來還是有差距的。

    王雱見狀心裏似乎隱約明白了什麽,能虛空剖魚腹的就算不是進士文力也差的不太多了,而張浩又一直在問自己太學的情況,估計用不了多久也能在內學中再次和他碰上了。

    於是王雱臉色變的平靜雍容,對於太學的講解愈發的細致起來。

    “至於上舍就已經是眾所周知的天之驕子了,內舍有三千人,可每年能進上舍的不過十人,上舍學生文力再次基本上都是能有個二甲進士水平,即進士出身,而這幾屆的一甲狀元榜眼探花基本上也都是出自於上舍,上舍的實力可見一斑。“

    自三舍法公布以來,不單單隻是朝政,就連地方官學也推行此法,有天賦的學生無不希冀著太學中學生的風采,張浩也不例外。

    “上舍中的夫子隻有兩位,一位教詩詞一位教策論,教詩詞的是當朝大儒晏幾道,而教策論的原本是韓琦韓相公,可惜韓相公年歲增長,吃不消了,上個月換成了新進大儒張載,最近一直晨光中白馬上的美麗公主蹙眉轉身在講氣學之理,就連許多原本從上舍出去的進士學生都時常迴來聽課了。“

    晏幾道是大宋目前不多的憑借詩詞成大儒的詞人。字叔原,號小山,半聖晏殊第七子,時人提到這二人時,多半稱晏殊為大晏,晏幾道為小晏,時稱“二晏”。詞風似父而造詣過之。工於言情,其小令語言清麗,感情深摯,尤負盛名。二十年前借《鷓鴣天》“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一句成為大儒。

    而韓琦韓稚圭則是三朝宰相,曾在宋夏邊境一人力抗西夏十萬佛軍,後雖不敵西夏半聖,但在朝政中威望僅次於王安石。

    張載更是後起之秀,與蘇軾同為嘉佑年間的進士出身,如今已經成為了大儒,進展飛快,而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振聾發聵。不知已有多少人將橫渠四句作為立身之本,蘇軾教訓張浩時用的都是這四句話。

    王雱說上舍不過兩位夫子,可說出名字來那都是響當當的一等一的大儒,文力通天,乃國之脊梁,教導上舍那些進士文力的學生自然是手到擒來。

    張浩很羨慕王雱所說的環境,但依舊是喜怒不驚的模樣,板著臉,一邊側耳聆聽一邊切著魚片。

    “上舍的學生天賦和文力都沒得說,可是那些人都是心比天高,傲氣的很,鼻孔都能朝天上去了,有時候我是真不想和他們為伍。但是又礙不下臉麵,而且真要退學家父怕是能一巴掌把我扇到牆上去。“

    王雱顯然不喜歡內舍的氛圍,轉身抱怨道。

    可他迴頭卻發現一隻正笨手笨腳試圖切生魚片的張浩,看著砧板上粗細極為不均的魚片,不由的浮現幾分喜意。

    “張兄還真是……其實切魚片考驗的還是文力的控製力,光用蠻力是沒用的,我來教你罷。“

    王雱說罷又從衣袖裏掏出一根黃瓜,看的一旁的張浩目瞪口呆,這王雱的衣袖是另有乾坤還是已經到達了大學士的文力,能另辟空間?

    “張兄,你先凝神。”王雱咬了一口黃瓜,砸吧兩聲,用手指點了點張浩道。

    張浩閉上了眼睛。

    凝神是文力最基礎的運用,秀才即可,一般文人思考問題時經常用到,能讓腦袋清醒一點,大多數文力的運用基礎便是凝神。

    “你凝神後能感受到這個黃瓜的存在麽?”王雱又咬了一口黃瓜,發出嘎嘣的脆響,拿著黃瓜在閉上眼睛的張浩麵前搖晃了一下。

    張浩點了點頭。

    “那麽再將文力匯於一點,集成刀狀。”王雱的聲線依舊很是粗獷。

    這大概是舉人所能做到的水準了,與虛空凝筆原理相近,但是又有點不同,凝刀是為殺敵,而凝筆是為了誅心。

    張浩也如實照做了,這確實不算什麽困難的事情.

    “張兄我看剛才你是凝刀之後用意念控刀切魚片,錯了!這和那些凡夫俗子拿廚刀切魚有什麽區別?你須感受到黃瓜的紋理後,用意念想象著這黃瓜切碎後該是什麽模樣,再在黃瓜的紋理上施加刀狀文力,就算成了。“

    王雱把黃瓜一扳為二,一口將一半黃瓜塞入口中,一手搖晃著黃瓜衝著張浩說道。

    張浩的腦海中出現了搖晃著的半截黃瓜,隻能看見是綠色的,卻是怎麽都找不著紋理,不由睜開眼幽怨的歎了一口氣道:“王兄你還是不要晃來晃去了,小弟看著頭暈。”

    空中滴下了幾滴雨水,滴到了王雱的烏黑的頭發上,發絲變的有些朦朧起來。

    王雱訕訕的笑了一下,手不再動彈,可嘴巴卻是依舊嚼的嘎巴響。

    張浩再次閉上眼睛凝神,這次他總算能看清了黃瓜的麵貌,深綠淡綠的紋路相間,頂端被扳成兩半出的斷口沁出一抹青綠,瓜皮上還有幾滴青翠欲滴的水滴,也不知是不是露珠凝結成的。

    張浩努力的把文力附著在紋路上,再分千萬道細小的文力,摸索找準之後,心念一起,原本虛無縹緲的文力瞬間變的鋒利起來,隱約似乎能聽見黃瓜被切割擠壓的聲音,伴隨著噶幫的聲響,頓時整個黃瓜變的如同漫天柳絮一般,紛紛被春風吹上空中。

    王雱眯著眼看著漫天飛舞的黃瓜片,蹙起細細的眉頭。任憑黃瓜片和飄雪一般降落在自己的臉上,而後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收迴的時候夾帶著一小片黃瓜,吞咽入腹。

    王雱有些驚訝,原本覺得張浩不過是個年輕而又有天賦的書生罷了,剛才切魚片的生疏自家也看在了心裏,文力尚可,勉強達到了三甲進士的水平,可控製力實在是差的緊,但是剛才自家不過隨便指點一二,張浩就能如實照做,實在是超乎了王雱的意料之外。

    “張兄果然天賦了得,想來不久之後我便能在太學中見到你了”。此時王雱說出張兄這二字時的口氣,全然沒有剛才的隨便,語氣很是端正。“”看張兄的模樣,也不過二八左右,方才也沒有報出字來,此等年紀有如此文力,恐怕平時也是苦讀很久了。“

    張浩聽聞不大能理解王雱話中含義,卻又不知如何迴答,隻好摸了摸頭發,歎息一聲道:

    “兄台說人話吧,聽著好累。“

    春雨下的淅淅瀝瀝,王雱和張浩二人癡站在黃瓜雨中間,隔雨相望。

    王雱仰起老臉,長笑一聲:“張兄說的有理,我自己都覺得累得不行,哈哈,今日有緣相見,我虛長幾歲,不如你我就已兄弟相稱,我做大你做小。如何?”

    王雱端起酒杯,試探道。

    張浩也端起了酒杯,與王雱碰撞了一下,一口灌下。

    “既然兄長都如此說了,又有何不可?隻是小弟不過山間野人,怕是高攀不起了。”

    “哎,你也別客氣了,方才你還說我酸呢。“王雱裝出一臉不滿,眨巴著眼睛道:”為兄就想問問你何時能去太學,你我二人也好有個伴,我已經受夠了那群人的鳥氣了。“

    張浩神色又是一黯:“我雖心生向往,可家師不肯,怕是去不了太學了。“

    “還有這等事?還有不讓學生去太學的?“王雱聞言大驚,就連飄落在頭上的黃瓜片都不管了,站直了身子道:“也不是為兄孟浪,隻是出於好奇,不知尊師姓氏,浩弟你若是肯說也好,若實在為難也不必說了。”

    張浩歎了一口氣,不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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