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覺得父親偏心,嘴裏說疼愛她,卻因為她是唯一的庶女,首飾上不給她好東西。

    其實陸緯不過是滿足於四個如花似玉的女兒都是不同類型,春蘭秋菊,看著賞心悅目,至於女兒們自己可能有的心思和偏好,他從來沒想過。

    陸蕪菱以前多得翡翠明珠白玉,她倒是也很喜歡,隻是就麵臨著夏天首飾很多,冬天沒什麽可戴的問題,好在珍珠什麽時候都能戴,所以人人都以為她酷愛珍珠。

    也因此她雖然自小裝束都頗為珍貴,卻鮮少打扮如此華麗,一時竟有些詫異看著鏡中的自己。覺得和姐姐陸蕪蘅很是相像。

    繁絲在一邊,以為陸蕪菱嫌打扮太富麗,不符合她一貫風格,抿嘴笑道:“夫人如今是二品誥命了,又是新婦,怎也得這般打扮才行,穿得太素不像樣。”

    陸蕪菱笑著道:“繁絲手藝眼光一貫沒得挑。”想想又道:“前日那後街姓王的婦人托張媽媽來給她孫子說親,你想得如何?”

    繁絲紅了臉道:“奴婢對男人早已死了心了,何況奴婢這樣夫人也知道的,若是嫁個家裏的奴才,或許還顧忌著夫人不嫌棄奴婢失了貞,若是外嫁,人家豈能容我,便是容得我,那也是一等貪圖富貴權勢的人家,縱然嫁了,也是無趣。”

    陸蕪菱點頭:“既然如此,家中管事,你仔細看了,看中哪個,隻管告訴我。”

    繁絲羞紅了臉:“虧得夫人還是大家小姐出身,怎麽這語氣好似山寨女大王。”

    旁邊淡月笑著打趣道:“繁絲姐姐這般好福氣,夫人向著你,你倒編排起夫人來!”

    繁絲反身舉手捶打她,不依道:“淡月小蹄子吃醋了,夫人先給她做門婚事!”

    屋裏笑鬧成一團。

    陸蕪菱坐著她的雞翅木馬車到了承孝伯府。

    承孝伯在京中爵位不能算很高,爵府也不過是比原本的羅家略大而已,但是幾房兒孫都擠在裏麵住,便很不寬敞了。

    劉露蓉雖然父親得力些,考中兩榜進士做了官,做到禮部郎中,卻也不是如何高的品級,不過正五品,當然,這個正五品比起羅暮雪之前的武散銜四品卻要更加值錢些。

    劉露蓉的父親雖然是勳貴子弟中有出息的,卻不是長房,劉露蓉的住宅自然也不可能如何寬敞,不過今天辦詩會,她似乎請的人不少,劉家把整個後花園都撥給她們使用。

    可是在場的姑娘中,陸蕪菱認識的卻

    不多。

    想想也難怪,從當年她家遭殃的那場貪腐案開始,已經有不少人家下馬,罷官的罷官,丟命的丟命,等到太子和四皇子的奪嫡之戰開始,又是兩派人家各自為政,中間亡落的也不少,再等大皇子上台,他便是不跟那兩派親算,也不可能再重用,定然是罷黜不用或打發到不著緊的位置。

    現在朝中,像羅暮雪這般的新貴居多。

    陸蕪菱跟眾人打了招唿,在座的姑娘居多,也有幾個年輕婦人,大都對她熱情,但是眼神中卻有一種好奇和說不出來的東西。

    今天詩會是詠梅,這個題材實在是爛得不成了,幾乎每年冬天都要作,雖說會有限韻,迴文什麽的花樣,陸蕪菱也實在是厭煩了。

    突然覺得自己以前是怎麽熬過每年的詩會的?

    這般無趣。

    這樣的詩會,不是風雅,不過是小姑娘們互相爭口氣而已。

    但是以前的她,作詩仿佛家庭作業一般,她要定期交出一本詩集讓陸緯滿足做父親的虛榮,才能勉強維持在家裏的地位。

    陸蕪蘅有母親豐厚嫁妝有舅家支應,陸蕪桂有親母,就連陸蕪荷也有個親生姨娘。

    唯有她除了嫡女的身份一無所有。

    現在她卻可以拒絕了。不需要非得每次詩會都要拔頭籌。

    陸蕪菱笑笑道:“今日無詩興,我就不參與了,你們作罷。”

    當時便有幾人不高興。

    大概覺得她不給麵子。

    劉露蓉連忙打圓場,笑道:“讓你這個女中詩仙來同我們作詩是委屈你了,你今日隻管作評說罷,給我們評個優劣來。”

    陸蕪菱不耐煩做這個,笑笑道:“這我可不能,若是我排了你第一,定然大家說我徇私。若不排你第一,恐你跟我淘氣。”說著起身道:“我出去轉轉,你們且玩著。”

    她一出去,果然便有閨秀們偷偷議論:

    “這是當年陸家的二姑娘陸蕪菱?”

    “唔,可不是她嘛,號稱當年京中第一才女,叫我看恐也平平,隻怕是徒有虛名,是怕露醜才不肯作詩?”有心高氣傲者不服道,語氣輕慢。

    “嗤,”有人嗤笑道:“陸蕪菱會怕寫詩?她恐怕是不屑同我們相較。”

    然後便有人不滿道:“有什麽好驕傲的,她家已被抄斬,自己淪為官奴,若不是運氣好,傍上了羅將軍,她早不知道哪

    裏淪為官妓私娼了。”

    也有人道:“這麽說卻不對,她是先帝親口赦免為良民並賜婚的。”

    “哼,那也是先帝被羅將軍所求。”

    “聽說……方公子也是來求娶她的,而且還因為未能求娶到,連春闈都沒參加便走了。”

    “哼哼,去年春闈壓根就不曾辦,哪裏傳的這些話……”

    劉露蓉聽到這裏,皺眉道:“各位請勿在我麵前妄議我的朋友。”

    又有幾個原先見過陸蕪菱的人也陸陸續續表示不要妄提人是非。

    陸蕪菱根本不會留在那門外偷聽,自然也不會知道別人如何議論她,她帶著繁絲淡月去花園裏轉了一小圈,覺得不算失禮了,決定迴去喝杯茶,便說家中有事要先走。

    迴到花軒,有兩個婦人,方才介紹是薛家兩個媳婦,正坐在廊下嬉笑閑聊,顯然也是不參加寫詩的。

    陸蕪菱打算走到她們麵前時點個頭微笑下便罷,可是卻遠遠便聽到兩人大聲閑聊道:

    “……哼,那個陸家庶女,在群玉樓作花魁做得風生水起,我家大爺,不知道多少銀兩金帛賠進去了!”

    “這般人家的女兒,就算是庶女,賣進這樣地方也該一頭撞死了,居然如此恬不知恥,可見陸家家教。”

    “哼哼,他家家眷女兒,沒有一個自盡的,姚家大太太後來被賣時,便一頭撞死在柱子上了,何等節烈。”

    兩個年輕婦人,一邊說一邊還肆無忌憚,不屑地拿眼睛覷著陸蕪菱。

    97、庶妹...

    陸蕪菱瞥都沒瞥那兩個婦人一眼,淡淡走過去,裙裾拂過她們身側,目不斜視,那兩人看著她麵無表情的側臉,一時竟說不下去。陸蕪菱進去同眾人告辭,沒有答應劉露蓉的挽留,便出了承孝伯府,坐馬車迴了家。

    在馬車上,雖然麵上沒有動靜,她還是默默想這件事。

    關於陸蕪荷的事情,她處理得不好。

    在陸家時候,她最討厭的,不是跋扈的賈氏,也不是嬌蠻的桂姐兒,而是陸蕪荷和青姨娘。

    頂著在自己母親亡故時安慰陸緯旗號進的陸家門的揚州瘦馬青姨娘,不但出身下賤,還號稱同母親一樣是才貌雙全。

    大家意思很顯然,陸緯對陸蕪菱的母親情誼最深,就是因為她不但美貌,而且才華橫溢,如今她去了,給你一個同樣能寫小詞小令,能彈琴撫曲的更美

    的美人,總能安慰你喪妻之痛了吧?

    而陸緯,還真的就這樣被安慰了。

    可是青姨娘那樣的人,怎麽能跟母親相比?

    母親氣度清華自成,青姨娘所學的才藝不過是抬高身價,取悅男人的東西,骨子裏隻是個向男人獻媚邀寵,跟主母明爭暗鬥的賤妾而已。

    她所生的女兒,和她是一個格局。表麵著裝素雅,故作清高,實際上眼睛裏盯著的一定是姐妹得了什麽新衣,什麽珠寶,甚至不顧臉麵還幫她姨娘爭寵。

    最鮮明特征是小肚雞腸,暗中使壞。

    她們和她的審美差異太大。

    她們寫的故作自憐的小令詩詞,陸蕪菱看不下去。

    青姨娘和賈氏鬥法,陸蕪荷和桂姐兒爭鬥,都喜歡扯上陸蕪菱,想拿她做筏子。

    她們以為陸蕪菱從來不爭,就是個好愚弄的過於單純理想的人。

    有一次,甚至差點害了陸蕪菱性命。

    還有兩次,若是陸蕪菱上當,也是要身敗名裂,隻有家庵可以著落下半輩子了。

    究其原因,陸蕪荷一直很嫉妒陸蕪菱,她雖然恨桂姐兒,卻也看不起桂姐兒,而她最嫉妒的,是比自己大一歲的姐姐,見不得風格和自己相差不遠的姐姐聲名遠揚,掩蓋了自己本來應得的光芒,奪去了父親的關愛。

    而最讓陸蕪荷嫉妒的,就是方微杜的另眼相看。

    京中閨秀,十有七八的夢中情人都是方微杜,這點上,陸蕪荷也不例外,她甚至也做過不少次努力,希望能夠得到方微杜的歡心。

    可惜,方微杜眼睛裏隻看得到陸蕪菱。

    方微杜的文學審美和陸蕪菱很相似,所以同樣看不上陸蕪荷的作品,有一次陸蕪荷趁他來拜訪陸蕪菱,特意放了一卷自己詩詞在方微杜麵前,方微杜隻略翻看了兩眼,笑笑就放下了。

    陸蕪荷恨得咬牙切齒。

    這也是陸蕪荷最喜歡暗中坑陸蕪菱的原因。

    陸蕪菱本來就不喜歡青姨娘母女,當然更加不會喜歡坑害自己的人。

    在她眼裏,陸蕪荷從來不是她妹妹,連路人都不及。

    所以出事之後,她對陸蕪荷的同情和關注極少,沒有去盼望她過得不好,也沒有什麽時間和心思想到她。

    還是那會兒趙樂官告訴她陸蕪荷失落在勾欄,她才知道消息。

    即便如此,

    她也沒多想,若是繁絲亂絮,甚至別的人,她可能都會設法,唯有陸蕪荷,同她沒有幹係。

    本非同路人,也無香火情,大難來時各自飛,各人的路自己走。

    今天才明白自己還是太過重視自己的感覺了,不夠現實,所以這事做得十分不周到。

    之前不說,本是無力,但是和羅暮雪正式成了親,迴了京城,應該一迴京就把陸蕪荷贖出來的,不是為了幫陸蕪荷,而是為了不至於影響羅暮雪的名聲。

    隻是買出來之後安置也是個問題。

    住在一起是絕對不行的,陸蕪荷是個攪事的主,一定不安好心,弄得家宅不寧。

    若是另外安置,她這樣年齡,又是姑娘家,又有過那樣經曆,身份又是變不了的官奴……著實不容易。恐怕極易生出事來。

    一時頭痛。

    羅暮雪迴去後,陸蕪菱告訴他此事,準備商量下怎麽解決陸蕪荷。

    羅暮雪頓時怒上眉梢,冷笑道:“是哪個薛家?”

    陸蕪菱笑笑:“還有哪個?長盛王妃的母家那個……”

    羅暮雪大聲冷笑一聲:“我不去尋他們晦氣,他們倒是上趕著來了。本來想害我娘的主要是那老賊,我隻想著跟老賊算算賬便了,長盛王妃既然如此看重咱們,連母家都要牽扯進來,咱們何必客氣?”

    陸蕪菱沒打算勸他,羅暮雪這人現實得很,該出手的時候向來狠,該隱忍的時候也絕對能忍下,並不需要她多此一舉的勸告。

    說到贖陸蕪荷的問題,羅暮雪很輕鬆,道:“這事兒簡單,跟他們說一聲,拿些銀子的事,我知道她以前沒少害你,才故意不去贖的,你若是覺得不解恨,咱們不用管別人說什麽,讓她繼續接客好了。”

    陸蕪菱搖頭:“總是不好聽,對你也不好,我也不恨她,隻是討厭她罷了。咱們還是把她贖出來好了,就是不知道該如何安置她。”

    羅暮雪想了想,道:“嗯,就是讓她給你做奴婢,也是給你添堵罷了,另外弄個地方安置她吧。反正賣身契你拿在手裏,不怕她玩什麽花樣。那個什麽姨娘要一起贖出來嗎?”

    陸蕪菱看著繁絲給她的手爐裏加了一塊炭,起身走出去,關上門。轉頭淡淡對羅暮雪道:“一起贖出來吧,雖然說一個妾不傷什麽名聲,讓她們母女分離有些太狠心了。”

    羅暮雪看著她片刻,失笑,道:“你倒是好心。我有個主意,你把她們贖

    出來之後,幹脆送到你那個繼母那裏去,讓你繼母繼續管教那個妾和你的庶妹吧?你繼母跟前缺人伺候,她一個妾伺候主母倒是應該的。”

    陸蕪菱怔了一下,道:“這……賈氏是賈家供養呢?賈家可沒有要供養她們娘倆的意思。咱們還得跟賈家打招唿,又要欠個人情……雖說是個小人情,就怕賈家因此順杆爬,倒是給你添麻煩了。”

    羅暮雪想想也是,雖然不過是件小事,就算賈家順杆爬他也不怕,但是陸蕪菱肯定不願意和賈家扯上關係,便道:“你考慮得甚為周詳。既然如此,把她弄到遠郊莊子上去,我那個小莊子肯定是不成的,你雖有兩個聖上賜的陪嫁莊子,但那是你家舊物,恐她們去了更易生事,不如我買個偏遠些的小莊子,把她們弄去,再派個得力可靠的人去管事。”

    陸蕪菱點頭說好,又有些為難道:“贖她們花銷恐不小,我姐姐給的陪嫁……”

    羅暮雪聞言劍眉一揚,臉上已有薄怒。

    陸蕪菱忙道:“並不是我要同你分彼此,隻是這事情實與你無幹,已經讓你出力,還要從咱們的銀錢裏出有些說不過。若是我自己娘家的事□事都要賴你,我自己心裏也會過意不去……”

    羅暮雪看她一臉央求看著自己,怕自己動怒,有幾分怯生生的,黑色水潤的杏目裏帶著幾分苦惱,別有韻味,怒氣便散了不少,點了點她額頭,低頭道:“你也知道你我夫妻一體,你的事情自然是我的事,不用多說了。”

    他麵孔湊得近,嘴唇幾乎貼著她額角,陸蕪菱紅了臉,扭開脖子,便忘了爭辯了。

    羅暮雪道:“你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了,實實不過是件小事,扔她們在莊子上,若是還不安分,就是讓她們暴斃也不難。”

    陸蕪菱本來還在為他臉紅,突然便聽到他這般狠辣的話漫不經心便說出口,身子一震,抬頭看他。

    羅暮雪突然碰到她震驚的目光,笑了,捏捏她的臉,道:“嚇著你了?你呀,手本不辣,心又不狠,若不是遇到我,你會怎樣?”

    陸蕪菱抬頭,狠狠瞥了他一眼。眼波流轉,清麗中別有幾分嫵媚。

    羅暮雪低笑了幾聲,低頭在她嘴唇上輕輕咬了一口。

    雖然冬閨亦有□,但是溫存之後,陸蕪菱躺在羅暮雪肌肉結實修長的手臂上,還是覺得羅暮雪所說的她做不到。

    不去管陸蕪荷可以,但是把她買過來,傷害、虐待甚至殺死她,自己還是不可能做到

    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覆巢之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葡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葡萄並收藏覆巢之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