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名,而她現在卻不缺首飾衣裳用具,也不缺錢使,肯定是她姐姐偷偷貼補她了。

    她也不考慮陸蕪蘅就算貼補她妹妹,也有得是嫁妝可以用,不需要偷偷用崔家的錢貼補。

    每次看到陸蕪菱換了新的衣裳,用了沒戴過的首飾,她必定要瞪著看半天,迴去和她姑母嘀咕半天。

    因天冷,在崔家做的冬季衣裳外,陸蕪蘅又給了她四件大毛衣裳,這天陸蕪菱便穿了件銀狐皮裘去上課,頭上插了一支紅寶石鳳釵,就是她及笄那天帶過的一支,又配了幾支花絲拉的素金花朵蟲草簪子,實則也未如何華貴,隻不過做得精巧而已。

    李曼娘眼神便熱辣辣地盯著,心頭恨意橫生。

    因為崔家常規,未出閣的姑娘,是不給穿紫貂,銀狐等幾樣特別名貴的大毛衣服的,每冬是四套衣裳,兩件大小毛,一件是大氅,一件是襖,通常以青鼠,普通狐兔居多。

    李曼娘憋了一肚子氣,偏偏這日的針線女紅課陸蕪菱還被教授的女師傅表揚,說她進步最大,配色悅目,姿態靈動。

    到了課間,崔勝儀的親妹子,也就是陸蕪蘅嫡親的小姑子崔如惠同她笑道:“聽說哥哥將那套水晶琉璃瓶子給了你了。”

    陸蕪菱笑了笑。

    崔如惠佯作吃醋道:“好哇,妹妹不給,拿去討好小姨子去了!”

    李曼娘本來就妒火中燒,聽了這話,冷笑道:“可不是,崔家都要被她們姐妹兩個給掏空了,瞧瞧這衣裳首飾的,正經小姐哪個有?什麽好東西,先緊著她,連師傅都要討好她!不過是貪官的女兒!做了人家玩物的官奴!還當自己是什麽千金小姐!”

    這話一出,場麵一片寂靜,幾個本家小姐頭皮發麻,連那些不管這事的分家的姑娘們都嚇住了。

    崔如惠啐道:“李曼娘,你失心瘋了!”

    陸蕪菱本來很少與人爭執,也從沒人對她說過那麽難聽的話,但被人如此騎到頭上來,她也很難忍耐,站起身來,走到李曼娘跟前,盯著她。

    李曼娘被她嚇了一跳,往後縮了縮,硬著頭皮道:“怎麽?我說的不是實話?”

    陸蕪菱冷冷道:“這麽大歲數了,不知道你是怎麽活的?竟是連一點大家姑娘的臉麵都不要了?我爹爹是如何,輪不到你說,你一個姑娘家,當麵辱及旁人長輩,不知道這是哪門子教養?我曾是官奴沒錯,聖上當麵赦了我,又賞賜金玉如意,這是聖上的恩德,又豈容

    得你置喙?玩物之類,難道是好人家姑娘說的話?還有,我姐姐辛苦持家,你這番話,不知道是自己想說還是替誰說呢?不如你到老太太跟前說一說,讓她老人家查查我姐姐有沒有中飽私囊,貼補娘家妹妹?”

    李曼娘漲紅了臉說不出話,崔如芳直率,二房和三房也更不對付,冷笑道:“不知道是哪門子的蔥,要你替我家鳴不平?”

    李曼娘哭著跑了,迴去一頓痛哭,又要收拾東西走,三太太問了,怒火中燒,到老太太麵前告狀,說二房容不下她侄女這個外人,要趕她走,痛哭不已。

    老太太把那日授課的繡娘,陪著姑娘的奴婢們叫來一問,得知真相,不由大怒,讓三太太去跟陸蕪蘅賠不是,又讓她平時好好教導侄女兒。

    結果三房狠狠失了麵子,三太太便把李曼娘狠狠教訓了一頓,又背地罵陸蕪蘅。

    冬天的第一場雪悄然而至,十一月末的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李曼娘竟然夜裏獨自去給宿在書房的崔勝儀送湯!被陸蕪蘅身邊的宋媽媽給當場逮住!

    自古大家男子,妻子有身孕時,為防止誤了子嗣,會搬到書房住,崔勝儀眷戀妻子,雖書房裏有個臥室,倒是時住時不住,這天也不知道李曼娘從誰那打聽到他夜宿在書房,便燉了盞當歸牛肉湯來送給他,恰好陸蕪蘅派宋媽媽給崔勝儀送雞湯蟹肉雲吞來當宵夜,當時崔勝儀也恰好在西書房,並不在屋子裏。

    李曼娘看到屋子裏熏了香,被子都拆開了,知道他一會兒便迴來,便脫了大衣裳坐著等,宋媽媽提了食盒進來,見她描眉畫唇,外頭大衣裳都脫了,隻穿一件水紅小襖,勒得胸脯緊緊的,□一條鬆花色撒花闊腿棉褲,眼睛水汪汪在那裏等著,如何不驚?

    當即便叫嚷起來:“……李姑娘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半夜三更跑到男子臥室,這是什麽意思?”

    李曼娘手忙腳亂,把湯盞也打了。

    宋媽媽越發叫得厲害,把周圍人都給吸引了來。

    李曼娘名聲掃地。

    老太太大太太對此事大為震怒,又把三太太一頓好罵,又叫把李曼娘禁足,隻等明年春天,就給她胡亂找門親事配了。

    陸蕪菱是外人,也不好多說多問多打聽,真相如何,自然沒人知道。

    是否是陸蕪蘅設了圈套,算計李曼娘不得而知,但至少,沒人能逼著她熬湯,更沒人能逼她半夜跑去一個孤身男子的房間寬衣

    解帶,所以,就算陸蕪蘅誘導了她,又派人去看著她落網,她也是咎由自取。

    陸蕪菱本對後宅這些邀寵爭寵的勾心鬥角最沒興趣,這次卻也覺得,對付這樣的人,來點小手段也無傷大雅。

    冬天悄然過去,平靜安恬,崔家隻等著春天,給李曼娘找個差不多的嫁掉,可是春天等來的,卻是大消息。

    54、大亂...

    當時不過剛剛過了正月十五,雖已立春,天氣尤寒冷料峭。

    崔家已為李曼娘尋得一份親事,是一個鄉間小地主的兒子,也中了秀才,年紀十九歲,家中也有幾百畝田地,生得也算清秀。

    雖然崔家老太太盛怒時說要給李曼娘隨便嫁掉,但畢竟是三太太唯一的侄女兒,還是顧忌她的感受,做得是厚道的。連三太太也覺得不錯。

    李曼娘本無嫁妝,能夠嫁到這樣人家,已經是相當不錯了。

    實則對方肯答應,也是看在崔家麵子上。崔家屹立千年的士族,能與之聯姻,是許多人家求之不得的,雖然不是真正崔家女,但是崔家女兒也不可能嫁入普通小地主家。

    李曼娘聽說之後,卻尋死覓活。

    她本來在崔家,雖然心氣一直不平,覺得自己在這裏寄人籬下,低人一等,卻還是從不與崔家姑娘們爭執。

    但是陸蕪菱的到來,卻讓她心裏的天平徹底傾斜。

    論身份,陸蕪菱雖然本來家境尊貴,卻已是被抄家問斬的犯官家女兒,還曾為低賤的官奴,被男人玩弄,如何能與自己相比?

    又和自己一樣,是一文不名來投奔崔家的。

    她本來是這個家裏最低的,現在卻來了個身份比她更低的。

    可奈何這本該不如自己的有個管家的親姐姐護著,衣裳首飾都撿好的給她,處處壓自己一頭。

    這個姐姐本身,還搶奪了自己的心上人!

    新仇舊恨,李姑娘如何能不瘋。

    如今自己一輩子都被毀了,竟要去嫁個鄉下土財主家的兒子,聽丫鬟們平時閑聊,鄉間地主家閨女,還不如府裏丫鬟們吃穿住行……

    何況陸蕪菱這樣被赦免的官奴,都要嫁個四品官,雖然隻是武官,但也是婚後便有四品誥命,自己竟要嫁個普通秀才,以後見麵,人家是官身,自己是平民……

    這如何能忍?

    初聞消息,李曼娘抱著三太太膝蓋痛哭,說自

    己願意給崔勝儀當妾。

    三太太把她罵了一頓,自己也抹了眼淚,其實三太太也不是不願意讓李曼娘給崔勝儀當妾,隻是她知道崔家家規的厲害,既然說了四十無子方可納妾,那便是三十九也不行,三老爺這樣的人,都不敢違逆一步,眼巴巴等著四十,何況崔勝儀這樣循規蹈矩的翩翩君子,長房嫡孫?

    總不能叫李曼娘給他當通房吧?

    若說崔勝儀能休妻娶她,那也是百日做夢,當時陸家出事,她也曾去試探過大嫂,說陸蕪蘅三年無出,是不是應該休棄?

    結果大嫂當時沒說話,第二天大老爺找了三老爺談話,三老爺迴來狠狠痛罵了她一頓,說她是愚蠢婦人。

    她後來也想明白了,就算崔勝儀休妻,再娶也不可能娶個一文不名的孤女,自己何必瞎折騰,為他人做嫁衣裳?

    就在李曼娘折騰得家宅不寧的時候,一個大消息傳來!

    這個消息,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都是晴天霹靂。

    皇帝中風了。

    沒過幾日,便聽說皇帝沒有再醒過來,如今不過吊著命,太子臨朝監國。

    又過得幾日,聽說四皇子謀逆,領了禦林軍兩萬人欲行逼宮,但是京畿衛魏將軍領軍六萬救駕,將四皇子擊敗,但是被四皇子領著禦林軍殘部和一些親信手下逃走了。

    魏將軍是太子一黨最有力的支持之一,和皇後母家是姻親,若是程家軍未曾出征,京中倒是勝負難料,程家軍嫡係在西疆有十萬人,還有程家控製下的西北軍二十萬,另有在京畿大營訓練的六七萬人,這次羅暮雪換防出征西疆,帶走了其中四萬,餘下的大多為新兵。

    在太子和四皇子短暫戰鬥的混亂中,大皇子和程家人卻也領著兩三萬程家軍扔掉輜重,輕車疾行,悄然離開了京中。

    河東至齊州的撫東侯也是太子係的另一員大將,手下也有十餘萬人,被太子下令去沿途截殺四皇子和禦林軍殘部,而魏將軍則是去截殺叛逃出京的大皇子和程家軍。

    眼看天下,便要大亂。

    這樣的消息傳來,崔家雖曆經數朝,見證過無數動蕩,也不由為之不安。

    而到了二月末三月初,四皇子已經成功逃到了南藩。

    南藩和別處不同,因為要長期鎮壓當地蠻人和臨近的南蠻諸國,鎮南大將軍這個職位,是相當於分封的世襲製,手下十幾萬軍隊也是基本不受朝廷轄製,而目前的鎮南大將

    軍,是四皇子的親母舅。

    很快,四皇子和鎮南大將軍便發表聯合檄文,言道父皇是為太子所毒害,太子不忠不孝,禍亂宮廷,毒害轄製父皇,謀朝篡位,說得煞有其事。

    連陸蕪菱陸蕪蘅姐妹看了,也覺得有可能。畢竟太子一黨羽翼年前被除掉了大半,聖上明顯也疑了太子,很可能下一步便要廢太子了,那麽太子孤注一擲,倒也不是不可能。

    太子自然也不甘示弱,同時也傳下討逆檄文,兩派口誅筆伐了一番,四月初的時候,四皇子和鎮南大將軍正式開始北伐。

    太子征召各地軍隊,而在北伐軍勢如破竹,一舉拿下江南之後,便是河東的撫東侯劉文興直接麵對北伐軍了。

    崔家此時已經人心惶惶。而李曼娘在此時候,居然偷偷逃婚,不知所蹤。

    陸蕪蘅已經有了八個月身孕,大腹便便,行動很不方便,而崔勝儀又和崔家二老爺並幾個堂弟一起,去鄉間老宅和幾個莊子上安撫佃農,並且做些麵對亂世的應對安排,陸蕪菱便搬過來照顧姐姐。

    她最近心頭很不安。

    一是世道大亂,將來不知如何。

    大皇子也非池中之物,肯定不甘平淡,程家軍現在雖未有動靜,隻怕也不過是在等待時機。

    羅暮雪是武將,本來就是腦袋提在手裏的行當,他征戰多年,出征時也未曾有什麽擔心,可是曆年征西不過是一些不大的戰役,你來我往,打打停停,雖然死的人也不算少,卻也不能算多。

    謀奪天下,卻是不成功則成仁!

    沒有敗,隻有死。

    西疆年前也曾傳得兩三次捷迅,她知道他很好,又立了功,還有升遷的可能。

    可突然間,天下便已如此。

    陸蕪菱的第二點擔憂卻是擔憂的崔家,崔勝儀和二老爺走的時候,帶走了很多車馬,車轍痕印深深,顯是金銀之物頗多,崔家很可能已經預計到亂世將至,要將一部分家產藏起來了。

    而崔勝儀和二老爺幾人去做此事,卻未免人多了些,尤其是年輕兒郎多了些。

    她總是很擔心崔勝儀他們在安定之前不會再迴來,姐姐眼看一兩個月便要臨盆……肯定是挪動不得了。

    她希望自己是小人之心了,這憂慮也無法對人言,尤其是對懷有身孕的姐姐。

    陸蕪蘅現在雙腿水腫,越來越不喜歡動彈,臥在炕上,懶洋洋和妹妹聊天:“

    ……眼前世道越來越亂,管家前日同我說,外頭米價已經漲到了一石兩千多文,頭前才三百多文,幸虧崔家祖訓要囤糧三年……如今,饑民竟是已經跑到了濟南府,聽說南蠻子們打下江南時,屠了好幾城……可憐我這孩子,竟要生在亂世了……”說著摸著肚子,感慨不已。

    陸蕪菱聽她說得語氣輕淡,心中卻壓得沉甸甸的。

    陸蕪蘅見她不言不語,以為她嚇著了,伸手摸摸她手臂,說:“……別怕,有姐姐在呢,一時半會也打不到咱們這裏……”

    陸蕪菱苦笑道:“我何嚐怕死?隻是想到外頭現在如此慘狀,心裏難過罷了。”

    她心中擔憂的其實是陸蕪蘅,若是陸蕪蘅沒有懷了身孕,事到臨頭大不了姐妹倆人一起死,可是現在有孩子,怎忍心讓他未出世或是剛出世便……

    而且,陸蕪蘅行動不便,若真的被崔家拋棄,被姐夫拋棄……她心裏,會如何……

    這些話,她當然不能說。

    陸蕪蘅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也歎了口氣,道:“是啊,王侯將相們一起爭端,苦的都是平民百姓。”

    陸蕪蘅勉強迴過神,道:“嗯,希望盡快有人能勝出,甭管誰坐了天下都好,多打一年仗,這天下便要更加生靈塗炭。”

    似乎是響應了她的願望,撫東侯節節敗退,四皇子的北伐軍銳氣難擋,到了四月底,竟連濟南府也失守了。

    濟南府離崔家不足二百裏。

    聽到了這個消息,崔家迅速作出反應,打算讓女眷們先躲入鄉間山上的老宅裏。

    而陸蕪蘅已經隻有十餘日便要臨盆,是無論如何也禁不起山路顛簸,動不得了。

    老太太和大太太臨行前夜來看她,大太太拉著她的手淚如雨下,直道:“……我可憐的孩子!”

    老太太雖麵容堅毅,卻也隱見淚痕。

    陸蕪蘅還能含笑道:“祖母,母親,勿要為兒擔心,兒必要護得崔家這點血脈……”

    周圍仆婦婢女都不禁擦淚。

    老太太給安排了她身邊的周嬤嬤留下來照顧陸蕪蘅,又帶來已經找好了的接生的穩婆,又道:“我們到了莊子上,先給你找好奶媽,等你一生,便讓你公公派人送你和孩子去找我們。”

    陸蕪蘅如今已經知道崔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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