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宜男草”,陸蕪菱記得有本書上說忘憂草好似有個別名就是這個宜男草,便比較感興趣問了幾遍它的樣子。

    這錦鯉也真記在心裏。

    恰好這天繁絲陪外管家去采購綢布針線了,陸蕪菱也清閑無事,最近她日子過得舒心了些,整個人也有點放鬆,再加上集市她還真沒去過,便點頭答應了。

    換了身樸素的衣裳,去掉頭發上的飾品,錦鯉同樣打扮得極為樸素了,兩人略帶了些散碎銀兩和銅錢,便出了門。

    陸蕪菱實則是第一次出門至市井。

    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人聲鼎沸,酒旗店招,各處飄揚,斷的是熱鬧非凡。許多東西陸蕪菱都不曾見過,竟是看什麽都有些新鮮。

    錦鯉忍著笑,時而給她介紹下這個那個,時而拉著她快走。

    隻是走遍了街道,也不曾見那什麽宜男草有賣。

    錦鯉指著一條小巷,道:“張嫂子說是個有紅色招牌的小巷子進去,莫不是那裏?快走!”

    陸蕪菱雖然不曾出過門,卻也不傻,見那小巷甚是幽僻,卻狐疑起來,不肯進去,隻是她力氣小,錦鯉的力氣卻大,指尖觸在她右肩一點,竟是半邊身子酥麻,被錦鯉半拉半摟著扯進了巷子裏。

    陸蕪菱心中驚怒,冷冷低聲道:“錦鯉,你在做什麽?莫怪我要喊人了。”

    錦鯉捂住她嘴,歉然說:“陸姑娘,有人要見你一麵,莫怕,我們是為了幫你的,不會害你。”

    陸蕪菱扭頭掙紮,要想擺脫她,扭頭卻見錦鯉眼神忱摯,看著自己。

    陸蕪菱想自己也無甚可圖,且錦鯉看著似乎有幾□手,自己斷然跑不了,便先安靜下來,看看形式。

    前麵不多久拐過彎,卻有人在等著。

    是個十□歲,錦衣華服的美少年。

    隻見他穿著靚藍色瑞錦長袍,領口露著玉色中單,玉色素羅的中單上滿滿是同色雲紋繡,長袍中間腰帶是金線繡的四爪金龍,腰間掛著一串四五顆夜明珠,長絛係著,結得很是精美,頭上一頂金絲冠,同樣嵌著明珠,更顯得他麵如冠玉,氣度尊貴。站在這樣敝舊黑暗的長巷裏,更如明珠美玉一般褶褶生輝。

    唇紅齒白,麵如好女,含笑雙眸也如春波一般明媚動人,隻是笑容之中卻透著不易察覺的寒涼。

    看到陸蕪菱,他笑得極為親切,道:“陸二姑娘,可還記得我?”

    陸蕪菱此時已被錦鯉放開,錦鯉扶著她,她身子也慢慢從軟麻中緩過來,壓下驚怒,看著麵前的錦衣俊美少年,卻有幾分麵善。

    再一看他腰帶上的龍,便明白了,默默屈膝行了個禮,道:“四皇子殿下萬福。”

    四皇子笑道:“一別多年了,還是五年前在皇極寺後山相遇,陸二姑娘都長成大姑娘了。”

    陸蕪菱麵上一紅。

    五年前的事情說起來實不光彩。

    當年她才十歲,正是愛玩愛鬧的時候,家中又令她覺得十分憋屈,中午賈氏等人歇午覺時,她便偷偷帶著亂絮去後山小溪處玩。

    恰好四皇子當時也不過十三四歲,不知天高地厚的時候。路過那裏,看到她笑容嫣然可愛,竟要上前拉她,號稱帶迴家去伺候自己。

    陸蕪菱大怒,抓了一團淤泥扔了他一臉,拉著亂絮跑了。

    好在四皇子後來竟未追究。

    她後來日漸大了,行事穩重了,也知道當日之險,未免後怕。

    後來雖然男女有別,但各家辦筵席,進出間偶爾二三次也有過照麵的時候,是以麵熟。

    卻料不到自己家出了這樣事情之後,四皇子竟然叫人把自己騙出來……

    陸蕪菱紅著臉道:“當年年幼,請殿下贖罪。”

    四皇子卻是輕聲笑起來,盯著她紅了的臉,柔聲道:“小菱兒大了倒是有淑女樣子了。”

    陸蕪菱覺得他有些不對,特意將自己騙出,現在又這樣盯著自己瞧……何況雖然致歉,當年也是他登徒子一般非要來拉自己才鬧起來的。

    倘若當年的小登徒子大了並沒長進呢?

    她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道:“殿下見笑了,不知殿下今日何事?”

    四皇子看她往後退,瞳孔便縮了一下,麵上卻依舊輕笑,慢慢斂了柔聲道:“令尊的事,我很難過,雖有意周旋,奈何父皇雷霆之怒……”

    陸蕪菱被他說得難過起來,蹙了蹙眉頭,啞聲道:“四皇子殿下請不必掛懷,是家父有負朝廷……”卻隻想掉頭就走。

    四皇子自然看出來,連忙道:“好好,不說這個……隻是可憐了你……”說到後來,又柔了聲音,聲音悅耳,百轉千迴,低歎一般。

    陸蕪菱縱有百般委屈,也和他不熟,自然不願意在他麵前紅了眼圈,隻是皺眉道:“不知殿下今日令人將我叫出來有何事指教?”她顧

    全皇子臉麵,不說騙,但心裏也知道這錦鯉必是四皇子之前安插在羅暮雪身邊,恐怕這兩人很不對盤,所謀……

    四皇子望著她,緩緩道:“我聽聞羅將軍待你粗暴,之前還強迫於你,令你受傷……”他說話聲音很平,但是隱約透著哀傷和憤懣。

    陸蕪菱覺得難堪,抬頭看,又見他眼睛裏含了切齒的痛心,不由一怔。

    “你若是實在忍不得,就和錦鯉說,我自會替你安排。”少年俊美麵龐透著冷意。

    陸蕪菱怔怔望著他,覺出他未言的心意,一時心亂頭痛,竟不知該如何應對,怔了半天方道:“有勞費心。”胡亂施了一禮,道:“蕪菱告退。”

    四皇子看著陸蕪菱匆匆離去的身影,慢慢唇角綻出淡淡笑容。

    他不敢現在動手,弄走陸蕪菱。聖上耳目眾多,他近日本就因軍餉事被牽連,聖上雖未明著怪罪,隻怕觀感已經差了些,弄走陸蕪菱容易,卻恐聖上得知,覺得他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今日之事,本是他怨憎羅暮雪,打算現在即便先不動手,也把陸蕪菱的心先勾了去,叫他雖然得到人在身邊,也得不著心。

    到時候自己事成,把陸蕪菱弄迴來,已得了她的心,將她置於內宅,恐怕她父親的事她至死也未必能知,琴瑟和諧,也並非很難。

    隻是這兩年真是便宜了可惡的羅暮雪!

    見了她的麵,看她走,又覺痛心,恨不能現在就將她拉迴。

    四皇子咬了一迴牙,看到錦鯉猶自單膝跪在自己腳邊,沒好氣道:“還不跟過去,她單身一人走散了如何是好!”

    錦鯉雖然依然麵目平庸,卻全無平日嬌憨淳樸的樣子了,麵無表情道:“是。”便站了起來。

    又被四皇子喊住:“且住!”

    錦鯉站住。

    四皇子道:“她……最近侍寢可多?”

    錦鯉目光閃爍了下:“羅將軍叫她去值夜,不算太多,也不算少。”

    四皇子咬牙道:“她未曾拚死抗拒?”

    錦鯉猶豫了下:“現在已不了……”

    “可曾偷偷啼哭?”

    錦鯉有些為難,想了想道:“這個卻是不知,不過聽到她同她的丫鬟說話,似是對羅將軍有些動心……”

    四皇子大怒:“你怎不早傳消息!”

    錦鯉告罪,心中卻暗自腹誹。

    四皇子急了一會,陰沉沉道:“你先去,想些事情挑撥他們一二,我若有吩咐,自會老法子通知你。”

    錦鯉得令,連忙匆匆去追陸蕪菱。

    四皇子獨自站在幽暗長巷之中,卻是咬碎了銀牙。

    錦鯉

    陸蕪菱走得比任何時候都快,隻因心亂如麻。

    四皇子殿下……

    真是沒有想到的……

    他對自己有意?

    但不知為何,他隱隱的意思透露卻令她有種不愉快的感覺。

    甚至想,如果真的喜歡自己,至少也應該是像羅暮雪這樣直截了當地表達,而不是,藏頭露尾,說什麽實在受不住可以找他安排。

    直覺地厭惡……

    嗬嗬,做大事的男人,女人自然是不值一提可有可無的存在……

    但或許,隻不過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也許四皇子隻不過是憐憫自己而已……如果那樣,自己未免……

    正心亂時候,錦鯉從後麵追來。

    陸蕪菱看到她更是心煩。

    錦鯉居然是四皇子的探子,可是四皇子竟然就這樣讓自己知道了,顯然是信任自己不會告密。

    他必然覺得他是幫自己脫難,自己不至於去告密。

    可如果不告訴羅暮雪,似乎又很是對不住他。

    陸蕪菱頭痛不已。

    錦鯉追上她,認真道:“陸姑娘,殿下讓我帶你出來,我是下人,不得不從。但我當然是不讚成的。”

    陸蕪菱麵無表情轉過頭看著她。

    錦鯉繼續道:“如我們這樣從小被買進府,再安插到大臣府第的耳目各皇子家都有很多,並不少見,不過我們培養到今天也是不容易的,我被羅將軍發現了隻有一死,四皇子殿下當然不在乎我一個小人物的死活。”她說得很平淡,也沒有什麽恐懼怨恨。

    卻叫聽的人心裏升起一陣難受。

    錦鯉是個很聰明的姑娘,隻是因為出身不好,運氣不好,被四皇子買去訓練作奸細。

    陸蕪菱再一次覺得果然是天地不仁……

    然後她並沒有辦法如她所願,允諾她說絕對不會向羅暮雪透露告密。

    錦鯉等不到她的話,隻好自嘲一笑:“殿下說,您是君子,他是為了救您助您,您不會小人行徑去泄密。”

    陸蕪菱猛地一

    轉身,冷然道:“錦鯉,你在府中,羅將軍待我如何你是知道的。”

    “我不去告密,於你們而言,自然是君子了,若是羅將軍有事因此被你所害,於他那一邊,我又是忘恩負義!”

    錦鯉麵色一變,手在衣袖下緊緊握拳。

    陸蕪菱沉吟道:“看著你死,我亦不忍,但是迴去後我會把你調去打雜粗使,不得再靠近羅將軍或是他的房間書房,而且我會看著你,隻要我發現你有異動,絕不會再容你。”

    錦鯉雙目錚錚看著她,最後淒然一笑,道:“如此也好。”

    迴到羅府,陸蕪菱立時下令,把錦鯉編入打掃後花園的粗使婢女之中,不得再靠近羅暮雪的房間,從一個大丫鬟降為粗使小婢,月錢也降了許多,地位更不用說,在府中實是一件不小的事。

    一時府裏議論紛紛,仆婢們均無心幹活,隻管八卦。

    有說菱姑娘實在不容人,剛跟了大人沒幾天,原先兩個貼身婢女,一個被發賣,一個被貶為粗使婢女,何況那個錦鯉還生得實不算好。

    也有人說,錦鯉不自量力,生得這副模樣還要爬床,被菱姑娘發現,發落了是活該。

    繁絲也聽聞了,跑來問她為何如此。

    對著繁絲,陸蕪菱也不好說實話,隻道:“她適合做粗使女婢。”

    繁絲便以為大家猜的沒錯,恐怕錦鯉是對著將軍不規矩了,惹怒了陸蕪菱。

    陸蕪菱道:“大人身邊缺個貼身伺候的大丫鬟,你細心也知道規矩,你去吧。”

    繁絲有些不願,但是陸蕪菱堅持她也無法,隻好應了。

    羅暮雪迴來也果然第一時間聽說了此事,又看身邊伺候的丫鬟從錦鯉變成了繁絲。忍不住也問陸蕪菱:“錦鯉做了什麽錯事?為何突然貶到後院去。”

    陸蕪菱自然不好跟他直說,隻淡淡道:“她得罪了我。”

    羅暮雪有些驚訝,在他看來,陸蕪菱並非驕奢之人,在這樣境地裏更不至於仗勢淩人,而且之前和錦鯉處得不錯……

    以她的性格,怎樣也不至於翻臉無情才對。

    而且又不肯解釋……

    他苦思不得,突然靈光一現。

    錦鯉對自己,不但照顧得極好,確實有時候有些……自己有兩次隱隱覺得她眼神不對……不過藏得極深,並不像荷花那樣招搖,自己也不願意去理會一個侍女的小心思……不知道陸

    蕪菱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陸蕪菱莫非為此才容不得她?

    一念及此,羅暮雪倒是隱隱有些暗自歡喜。

    羅暮雪想到這裏,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握住她一隻手:“你放心,我豈是那等人……”

    陸蕪菱莫名其妙,不明白他到底讓自己放心什麽,看了他兩眼,默默抽迴手。

    這一晚,羅暮雪心情倒是極好。

    陸蕪菱被召去了樂府一次。

    羅暮雪那天輪值,叫了兩個親兵護送她去。

    樂府並不像那些優伶之輩是下九流,雖多是吹拉彈唱之人,但畢竟是餉供皇家,都是中正平和之樂,並非些淫詞豔曲,且樂官品級雖低,總還是有品級的。

    但陸蕪菱也是第一次來這裏。

    設在皇城外西南角的樂府地方不大,自然不能和各部相比,但門口垂柳成蔭,倒是別有番味道,遠遠便能聽到,其間樂聲悠揚。

    陸蕪菱在琴樂上造詣並不高,當年陸緯便是天性不辨宮商角徵羽,她母親倒是不錯,可惜她沒怎麽繼承到母親的天賦。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太喜歡這樣的皇家音樂。

    接待她的兩個樂官年紀都已很大,六七十歲,垂垂老矣,也沒什麽精神,跟她說了下,其實清平調都有製式,原也沒什麽好多說的。不過走走過場。

    寫這樣的詩,無非都是為皇帝歌功頌德,實難出彩。

    陸蕪菱心中煩悶,聽完道別走出來,迎麵碰到一個年近三十,大約二十七八歲的男子,男子穿一身很低調的半舊青色素緞袍,低眉斂目,但是麵目頗俊,有股柳瘦梅清之氣。

    看到陸蕪菱,他一怔,便朝著她作了一揖,目光一直隨著她走出去。

    陸蕪菱覺得他奇怪,又覺麵善,仔細想想,方才想來來:

    這是當年教大姐琴藝的趙先生,自己也曾跟他學過幾天,後因沒有天賦,就罷了。

    大姐出嫁後,陸蕪荷請求父親讓趙先生教她來著。

    不過陸蕪荷是像了她媽,於彈唱上頭十分有天份。

    原來趙先生是進了樂府。

    陸蕪菱也沒再多想,出了樂府,柳樹底下,等她的馬車旁,除了原來兩個穿著赤銅兵甲的親兵,又多了黑衣黑甲黑馬的羅暮雪。

    禦林軍本來是銀甲,隻有統領是黑甲。

    貼身的全身甲胄

    緊緊裹著羅暮雪修長有力的身體,越發顯得寬肩窄腰,雙腿筆直修長,如在弦的箭,出鞘的刀,充滿力量和美。

    黑發和黑衣一般漆黑,越發顯得雙眸似星,麵目如玉,卻不是溫潤的玉,而是雕琢的玉。

    豔陽翠柳,不能減弱他一分冷意和力量。

    這樣的男人,似是為戰場而生,隻有他的馬,他的劍才與他般配。

    陸蕪菱步履端莊而輕盈,走過去,走到他麵前。

    羅暮雪低頭看著她,雖未有笑容,目光卻和煦了一分,“都好了?”

    “嗯。”陸蕪菱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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