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又一日,日子在不斷過去,在李應元還沒意識到之前,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月。就在這段時間內,發生了很多事情,使得李應元從裏到外發生了深刻的改變。


    以李應元的想法而言,在這縣衙做事,並不是什麽悠閑的差事。英吉利人的軍隊光是陸軍就有兩千多人,這還不包括海軍和戰艦水手,而真正的醫生隻有包括謝普德大夫的三名醫生,使得這三個人每天都忙碌不已。


    那些做質子的學徒們,說是過來幫忙,實際上什麽都不懂,通常還是幫倒忙的時候居多。


    李應元醫術不高,但好歹是正經跟覺元學過醫術的,以謝普德大夫的話來說是經曆過係統的醫學教育,很快就成為謝普德大夫手下第一幹將,每天都忙得腳不著地。


    平時稍微有點時間,李應元還要找謝普德大夫或其他懂字的傷兵等,學一下英語。本來以大明人的高傲,是以學他國語言為賤業的,但是見過謝普德大夫的醫術後,李應元卻對泰西地方的醫術產生極大興趣,特別想看懂謝普德手上的那幾本厚厚的醫療類書籍。


    不說別的,那兩張彩繪的人體解剖圖和血管流動圖能看懂,把上麵那些英文單詞跟大明這邊的髒器名稱等對應下來,就能很大程度上提高李應元現在的醫術了。


    另外,根據謝普德大夫的描述,李應元才知道英吉利大夫不是不用草藥,而是跟大明的大夫們用的方式不一樣。


    大明的大夫們喜歡講草藥放在一起熬湯喝,而英吉利大夫們卻崇尚冷萃取,認為必須在常溫提取草藥中的有效成分,即提取草藥中的植物堿什麽的。


    李應元不是很清楚植物堿是什麽,但估計大概也是某種草藥精華,總之是很高大上的一種。李應元對這些倒是非常入迷的,可惜他才剛剛開始學習英語,想自己看懂醫書是幾乎不可能的。謝普德大夫倒是非常鼓勵李應元學習英語和英吉利醫術。


    隻是,謝普德大夫自己卻對大明醫術興致缺缺,對針灸和中藥處方等絲毫沒有學習的意願。


    李應元向謝普德大夫指出,自己用中藥藥方治療過謝普德大夫自己都感到束手無策的血蛭之傷,還有好幾張有用的土方,謝普德卻認為那隻是碰巧遇到而已,不具備普遍性,固執得不像話。


    平常的時候,謝普德大夫時非常虛心好學的,有一種李應元非常尊敬的學者氣質,但偏偏在這一問題上偏執得厲害。


    明明看到中藥處方有實際效果,大明中醫推崇的經絡學說和針灸,也有其獨到之處,這位謝普德大夫卻頑固地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自然,中醫的君臣輔佐和五行理論等對謝普德也都是邪術,是不科學的巫術,沒有研究的價值。既然謝普德不願意花費時間學習,李應元也隻好放棄勸說。


    李應元倒是很想用實際案例治好幾個謝普德治不了的病人,讓謝普德明白大明醫學的優越之處,偏偏謝普德的醫術其實遠勝李應元,這種機會幾乎就碰不到。


    考慮到醫療部門人手不足,安德魯少校特別命令定海島上的各家醫館都派出郎中或學徒,幫助醫療部門的工作,給謝普德大夫打下手。在安德魯少校的淫威下,這些醫館隻得屈服。


    謝普德大筆一揮,便讓李應元負責對這些人的管理。李應元本身是並不願意做這種工作的,但此時形勢比人強,也知道不是自己能推辭的事情。


    這些被強迫招募的醫館人員當中,很有不少是原本在定海就有很大名聲的名醫們,隨便拿出一個就能把海大貴甩出幾條街去。現在卻歸海大貴名不見經傳的徒弟管理,也不知其心理陰影有多大。


    陳長生私底下跟李應元說,因為剛來的時候這些大夫都躲起來,不願意給元老會海盜們治病,所以安德魯少校要借著這個機會好好羞辱他們。


    隔壁二人組中的鄭三官卻說,不管哪行哪業,新人到新東家手下工作,本來就該從最低的級別慢慢做起,倒是李應元算是被火箭提拔的,或許有千金市馬骨的意思。


    這兩個人的話都有一定的道理,李應元這樣認為。於是,他突然發現自己成為在英吉利人手下工作的大明人中的實權人物,陳捕頭幾次見到他,也是極力巴結。


    有一天,李應元迴思一下,突然發現島上為英吉利人工作的大明人士已經很不少了,至少有兩三百人。


    像鄭三官和劉香這樣,從南洋開始就給英吉利人做事,此時又跟著英吉利海軍北上的大明人士至少有二三十人,普遍對英吉利人觀感良好,而且大多精通多門泰西語言,非常受英吉利人的器重和信任。


    這些人要麽給英吉利人做通譯,要麽在一些關鍵部門做實際工作,平時也幫著英吉利人管理新投靠的各色大名人等,算是實權人士。


    這些人被稱為海歸派,其中有不少位高權重,跟英吉利人的軍官和士兵們關係不錯的。


    此外,像陳捕頭那樣原來為官府效力,縣衙被海盜們占領後改為向海盜投效的捕快衙役也挺不少,平時為海盜們治理街麵,保持市麵平安。自然地,這些人就被稱作衙門派。


    不過,據李應元觀察,海盜對這些人並不怎麽信任,比如陳捕頭就還不如自己兒子陳長生受到待見。


    在定海,看到海盜勢大,就投過來希望在海盜這邊分一杯羹的,也大有人在。這些人成分複雜,包括一些幫派成員、有海盜經驗的各色水手等,隻要英吉利人給點甜頭,就什麽都願意幹。


    不過,英吉利人對這些人既不重用,也不驅趕,偶爾會給些甜頭,但平時又想辦法加以約束。私底下,有人稱唿這些人光棍派,倒也貼切。


    相對而言,陳長生就算是質子派了。英吉利人在定海站住腳後,特別從衙門官吏那些人的孩子中選拔數十名識字懂事,年齡又不大的,要求跟著英吉利人做事和學習,美其名曰培養。


    很多人本來以為這些人撐死就是人質,英吉利人用來掌控衙門派的手段,但是李應元卻覺得謝普德大夫這一係的人對這些小孩抱著某種特殊的期待,遠比對成年人上心。這倒讓他有了一些很不好的猜想。


    至於李應元,則應該屬於雇傭派了。英吉利人在民間雇傭大量專業技術人員(謝普德語),也就是人們俗稱的各色匠人,其中郎中、賬房掌櫃、鐵匠、木匠、船匠和其他擁有一技之長的工匠,平時幫著英吉利人做事,每月那些工錢,算是比較純粹的雇傭關係。


    英吉利人給出的工錢倒不錯,這些人倒是都盡心盡力地工作。當然,在英吉利人強大武力的震懾下,就算工錢給得不多,也沒有誰不開眼,明白地說不願意給英吉利人做事的。


    最早有英吉利士兵被血蛭咬傷,結果郎中們一個個躲起來,不願意效力,倒像是絕響了。到了此時,也沒有特別抵觸說不願意給外來的英吉利人打工的。


    本來,李應元最多算是一個普通的郎中學徒,但是有幫助謝普德大夫治療十幾名士兵的功績,又獲得謝普德大夫青睞,協助管理郎中和學徒們,一下子就成為實權人物。


    在整個雇傭派,甚至整個依附英吉利人的人群中都算是頂尖的人物,就是權勢最大的海歸派也對他多加籠絡,努力搞好關係。


    每天工作和學習,跟各色人等打交道,在這忙亂的日子裏,李應元卻覺得自己有些沉迷,沉迷於這種每天都能學到新東西的感覺,沉迷於一種不同於原先道觀的熱鬧感覺,沉迷於英吉利人帶來的全新文明所給予的新鮮感。


    有時候他迴想起自己原先在道觀的生活,就覺得那種生活遙遠到近乎虛幻;想到自己的任務,更是感覺到不真實,甚至懷疑那是不是自己的一場夢,自己不過是個被道士們設計逐出的普通道童,走投無路之下跟著海大貴到定海求生活而已。


    然而這種迷醉終歸是虛構的,覺醒的時候終於還是到來,而且一到來就將李應元置於異常猛烈的暴風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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