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如此出眾,出手如此闊綽,功夫如此高強,行蹤如此怪異的一個人,不管放在哪裏,都一定是焦點,但為何大順國的探子,卻查不出他的任何來曆?


    這種人,絕對不是默默無聞之輩,這一生,總是要弄出一些不小的事端來,是敵?是友?


    沒過多久,幾個丫環就捧著各種精致的點心、粥品進來,一一擺好:“兩位公子請用早點。”


    三公子道:“給我們倒茶。”


    這種時候,他們可沒有心思吃東西。


    丫環煮好水,泡好茶,給他們斟上以後,退到門外,低頭待命。


    這兩位,都是天人之姿的貴客,但她們,卻連正眼看他們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空氣中彌漫的肅殺,連她們都感覺到了。


    又過了片刻後,花雲裳抱著棋盤進來了。


    大概是大清早的緣故,她沒來得及打扮,素顏簡衣就來了,這樣的她,其實也很美,另有一種風情,但兩個差點就殺起來的男人,可沒心思去欣賞她的素顏。


    花雲裳一進入這個房間,就激泠泠地打了幾個寒顫,隱隱覺得脊梁發寒。


    那兩個男人,看起來如此平靜,卻讓她覺得他們隨時會一刀砍了對方的腦袋。


    在這種氛圍之中,她走路都不敢發出聲音,輕手輕腳地走過來,對他們行了一禮:“雲裳見過三公子,洛公子。”


    三公子微微一笑:“雲裳姑娘請坐。我與洛公子一見如故,實在等不及要下棋會友,便早早將雲裳姑娘請來,人多熱鬧嘛,還請雲裳姑娘不要見怪。”


    花雲裳微笑:“能見識兩位公子的棋藝,是雲裳的榮幸。”


    而後,她開始專注地整理棋盤,沒去看那兩個男人,這盤棋,她隻是陪襯,眼裏隻有棋子,沒有別人。


    收拾好了以後,她低聲道:“三公子,洛公子,可以開始了麽?”


    三公子微笑:“我隨時可以,洛公子呢?”


    夜九冷冷地:“可以。”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火藥味。


    花雲裳簡單地講解了三人圍棋的規則後,問:“兩位可還有疑問麽?”


    夜九冷冷地:“沒有了,開始吧。”


    花雲裳拿出骰子:“由我來丟骰子,可以麽?”


    三公子道:“可以。”


    骰子丟下去,點數是六,三公子先行。


    夜九不喜歡下棋,還是第一次下三人圍棋,但他落棋很快,幾乎沒怎麽思考。


    三公子緊跟他的速度,陪他玩到底。


    而花雲裳就下得有些吃力了,三公子是高手,洛公子是新手,前者的棋需要慢慢琢磨,後者的棋卻下得幾乎沒有章法,要她同時去琢磨兩種完全不同的棋風和棋路,很是用心。


    但她不敢敷衍。


    在這樣的人物麵前敷衍了事或隱藏實力,是對他們的大不恭,她絕對不會作這麽沒品的事情。


    她認為,洛公子再怎麽厲害,也隻是個新手,她至少能撐到半局的,然而,才過了兩刻鍾,她就棄子投降:“雲裳技不如人,甘願認輸。”


    那兩個男人都盯著對方的棋子,沒有說話。


    她垂手站在一邊,觀看兩個人下棋,愈看,愈心驚。


    她跟三公子下過多次,知道三公子是什麽水準,然而,對於洛公子……


    她看向夜九,他如此下棋,到底是自然流露,還是刻意為之?


    他的下法,根本就是殺敵一千,自傷八百。


    三國演義,講究合縱聯橫,這其中深有講究,然而,他下棋的時候根本不分敵我,隻求殺敵。


    但是,他雖然隻求殺敵,不求自保,卻不魯莽,反而處處算計,算計著如何以最小的代價殺最多的敵人,能夠犧牲三個人去殺十個敵人的,絕對不犧牲一個人去殺三個敵人。


    這樣的作戰方式固然粗魯,但又何嚐不是另一種高明?


    三公子輕搖折扇,緊跟著“洛公子”的節奏,沒有顯露出絲毫的下風。


    但花雲裳知道,三公子是玩真的。


    夜九這樣的玩法,要麽就是兩敗俱傷,要麽就是自尋死路。


    半個時辰後,他陷入了被動之中,三公子損失雖然不輕,但他更是舉步維艱,能突圍的空間已經很小了。


    不過,他沒有半點遲疑和畏縮,仍然堅持著“隻求殺敵,不求自保”的打法,隻是,他落棋的速度慢了,思考的時間長了,而每落一顆棋子,造成的殺傷力也會比之前更大。


    陷入困境,他想的,仍然是如何以最少的兵力,殺掉最多的敵人,甚至是,如何與對方同歸於盡。


    三公子的臉上,沒有了笑容。


    所謂下棋如做人,他從這盤局裏,看到了這個男人異常兇殘而冷酷的一麵。


    這個男人仍然處於對他動了那個烏金盒子的憤怒之中,並不掩飾他的殺機,每一步棋都充斥著殺意,沒有半點偽裝和演戲,所以,時下的“洛公子”,表現的是其真實的一麵。


    一般說來,像他這樣的男人,有貌,有才,有錢,年輕力盛,想要什麽有什麽,不都會珍惜性命,不敢輕易拿性命冒險嗎?


    但他怎麽會有這種異常兇殘的“隻要能殺了你就行,我怎麽樣都無謂”的想法?


    難道他隻是一時衝動?


    不對!三公子暗自搖頭,這個男人確實處於極度的憤怒之中沒錯,但他在下棋的時候,確實都做到了以最小的犧牲造成敵方最大的損失要做到這一點,衝動是無法實現的。


    這個男人,在以非常快的速度計算得失,而且,算得很準!


    這又是他的一個可怕之處!


    之前,這個男人就表示出了“什麽都不怕”的觀念,然而,他現在卻把這種觀念展現到了“隻要達成目標,不惜毀掉一切,包括自己”的程度。


    這樣的人,擁有這樣的觀念,真的非常可怕!


    花雲裳在一邊看著,臉已經白了,她早知“洛公子”危險,但沒想到,這個男人的內心,竟然是如此的……毀滅性!


    她開始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動心,沒有讓自己陷進去。


    一個時辰過去了,雙方的損失越來越大,但三公子,仍然處於上風,壓製著夜九。


    眼看離終盤已經不遠了,最多還有一柱香的時間,就會結束。


    然而這時,三公子出乎意料的將折扇一收,出手攪亂棋麵,淡淡地道:“本公子認輸,洛公子贏了。”


    花雲裳驚訝:三公子為何認輸?


    他明明是贏定了,怎麽突然就做出這種與他的棋風不相符的行為?


    在專業棋手的眼裏,故意讓子或認輸,跟輸不起一樣,是很沒品的行徑,三公子絕對不是這種沒品的人物,但這次為何如此?


    她驚訝,夜九卻不驚訝,冷冷地伸出雙手:“東西還來。”


    三公子將烏金盒子,平穩地放到他的雙手之上,微笑:“完璧歸趙。”


    夜九抱緊盒子,就像抱緊自己的情人,站起來,轉身,背對他們:“棋下完了,各位可以走了。”


    三公子微笑:“如此逐客,洛公子還真是不留情麵哪。”


    夜九沒有說話。


    三公子打了一個嗬欠,優雅地往外走去。


    花雲裳緊隨其後。


    出了浮雲閣,她才大口大口地喘氣,忍不住問三公子:“三公子,請恕我多問一句,剛才……您為何故意認輸?”


    三公子沒有迴答,而是問道:“在你的眼裏,洛公子是怎麽樣的人?”


    花雲裳想了一會,才緩緩地道:“很危險的人。”


    三公子笑了:“在我的眼裏,他卻是一個危險的瘋子。”


    花雲裳:“……”


    三公子接著道:“輸掉的瘋子,更危險。”


    然後,他就大步走向另一條小徑,沒有再理會任何人。


    剛才那盤棋,他確實穩贏,但他卻從這棋盤裏,嗅到了不祥的氣息。


    臨近終盤,即將敗北,那個男人卻在落棋裏顯示出了一種“死也要拉你墊背”的趨勢,這讓他不由想到:如果自己贏了這盤棋,那個男人便會失去那個烏金長盒,那他……會做出如何瘋狂的舉動?


    想到這裏,他當機立斷,將這個烏金盒子還給那個男人。


    他故意認輸以後,那個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毀滅性的氣息,突然就消失了,於是,他知道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他因此也對這個男人多了一些了解。


    如果這個男人能為他所用,一定是非常強大的幫手,但是,他能在多大的程度上控製這個男人?


    或者說,他能在多大的程度上穩住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的逆鱗,果然是那個烏金盒子吧?


    是不是破解了那個盒子的秘密,他就掌握了那個男人的秘密,真正將他看透?


    他在分析夜九的時候,夜九也在思索,思索自己如何才能得到他的信任。


    三公子的厲害,他已經知道了。


    要取得這種男人的信任,絕不容易。


    清風吹來,捎來一室的花香,他抱著唯一重要的東西,靠在窗邊,心情,總算舒坦了些。


    陽光如此溫暖,他看著湛藍的天空,天空似乎就懸在他的頭頂上,美如寶石,他真想摘一塊下來,送給她。


    原本,他和那個男人該是勢不兩立的仇敵,但現在,形勢卻反了過來。


    世事無常,物是人非,唯有這天,這天,永恆不變,以及,他對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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