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眉軒外,夜輕歌走了一段路以後,停下來,抬頭看看有點燙的日頭,想了想,往琅寰宮的方向走去。


    逍遙王看到很可能是那個人的事情,他覺得還是告訴母後比較好,上次那夜暴風雨,他犯下大錯,很可能讓那個人得以逃跑,這次,他不敢再自作主張了。


    到琅寰宮的時候,影如霜並沒有睡著,隻是半躺在海棠樹下的小榻上,讓侍女給她施針灸。


    她這段時間,睡得也不太安穩,那個人的事情,始終堵在她的胸口,讓她時常胸悶。


    夜輕歌過來見她,她也懶得起身,直接讓人帶夜輕歌過來。


    夜輕歌行過禮後,呐呐地把逍遙王上午跟他說的話,轉述給母後。


    影如霜聽後,眼都沒睜開,隻是淡淡地道:“本宮知道了,你按你的想法辦罷。”


    夜輕歌很希望她能給自己一些指點,但看她意興闌珊,也不敢多問,訕訕地走了,走了一段路,又迴頭看他的母後,心裏很是不安。


    母後……該不會對他失望之至,不願搭理他了吧?


    他該不會因此失寵了吧?


    天下人愛他的千千萬萬,他早不稀罕,但他害怕失去母後的寵愛。


    他是母後創造出來的奇跡,沒有母後,他確實什麽都不想,他的心裏,也最渴望得到母後的認可和疼愛。


    母後,可千萬不要……不再愛他疼他……


    他滿腹心事地走遠了以後,影如霜淡淡地道:“隱無”


    隱無無聲無息地出現:“屬下在。”


    影如霜道:“放太醫失蹤的事情,可有頭緒?”


    昨天上午,放太醫離開定乾宮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迴太醫院,也沒有其他人見過他,他是皇上的主治大夫之一,他一整天都不見影兒,太醫院這邊自然著急。


    一般說來,老太醫出診都帶有徒弟,但因為皇上的病情屬於機密,所以放太醫去定乾宮從來不帶徒弟,加上太醫院與定乾宮之間的路徑也較為複雜,放太醫在半途中失蹤,一下子還真不能馬上找到。


    隱無道:“目前還毫無頭緒,依屬下看,放太醫恐怕兇多吉少了。”


    憑放太醫身為皇上主治大夫之一的敏感身份,又是給皇上看診後失蹤的,足以讓人聯想到很多不太好的事情,而且,放太醫在宮裏呆了十幾年,還是皇後娘娘帶進宮的,腦子自然不差,也頗有城府,不會輕易相信別人和魯莽行事,想來,被偷襲和出意外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影如霜還是合眼,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麽。


    半晌,她才緩緩地道:“去辦那件事吧。”


    放太醫失蹤,貌似“那個人”的人同一天出現在定乾宮附近,這是巧合嗎?


    她不相信。


    那個人如此聰明,明知道定乾宮四周守備森嚴,還會冒險接近定乾宮?這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但是,對那個人來說,除了放手一搏,尋找他的父親求條生路外,還有其它的路可走麽?


    除非宮裏有可靠的人幫他!可她完全不認為宮裏有“外人”知道他的存在並能幫得了他,否則,她的計劃怎麽會實施得這麽順利?


    不管她怎麽分析,都覺得他隻有可能是孤軍奮戰,他從小在宮裏長大,自幼淘氣愛玩,經常跟身邊的人玩捉迷藏之類的遊戲,贏多輸少,所謂狡兔三窟,他在宮裏,尤其是在紫辰宮四周有幾個隱秘的藏身之地,有什麽奇怪的?


    想到那個人離她如此之近,她就是抓不到他,她就堵得慌,就覺得那個人隱在暗處嘲笑她。


    不管是計劃的需要,還是出於自尊心,她都不容許這個人再這樣活下去。


    隱無道:“是,屬下這就去辦。”


    他的身影隨即消失。


    影如霜按了按額頭,覺得胸口更悶了。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還真不想對她的大兒子下手,但是,為了將那個人逼出來,她也隻能對不住他了。


    另一邊,夜英弦還沒有察覺到,在自己離真相還如此遠的時候,殺身之禍就已經無聲無息地找上門來。


    深夜,夜英弦坐在桂花樹下的搖椅上,看著天上的彎月,品著手中的清茶,沉默地想:小九,果然緊張了,甚至是怕了!


    今天上午,他編造那個謊言時,小九笑得似乎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但眼裏的慌張和緊張卻瞞不過他。


    而後,小九竟然派出影驚鴻、魅影這樣的高手去找那個人,還去了一趟琅寰宮,顯然對這個消息非常在意,如果宮裏不存在太子的“替身”,隻是恰巧有人跟太子長得相似,這個太子弟弟慌什麽?急什麽?


    夜輕歌今天的表現,讓他真覺得那個冒牌貨說的話有幾分可信了。


    母後和太子,看來真是在找那個冒牌貨了,他窺破了這個秘密,現在該怎麽辦?


    他相信,那個冒牌貨一定掌握了什麽驚人的、沒有告訴他的秘密,而且這個秘密一定危及到了母後、皇弟或者皇室,否則,母後和太子不會為個冒牌貨這麽興師動眾。


    現在,那個冒牌貨的命運就掌握在他的手裏,但是,他能讓這個冒牌貨說出最大的秘密嗎?


    想了許久,他站起來,決定去梁紅葉的屋子一趟,見見那個冒牌貨,看看能不能再問出些什麽。


    如果冒牌貨說出最大的秘密,就沒有利用價值了,他就將其交給太子,再不過問此事。


    如果問不出來,他就想點辦法讓這個冒牌貨“不經意”落入太子的手裏,他再躲在暗處,聽他們都在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他不爭權,卻從來就不是吃素長大的,該玩心機和手段的時候,他玩得不會比任何人差。


    但無論如何,他絕對不能讓任何人危及他的家庭與家族,那個冒牌貨不管是否無辜,都不能留。


    如同夜九所預料的一樣,他這個孝順父母、寶貝弟弟的哥哥,果然是容不下他這個“冒牌貨”的,他再怎麽心急如焚,現在都沒有辦法逃出這裏。


    難道,兄弟相殘,這麽快就要在這個晚上上演?


    夜英弦雖然沒有刻意避開那些侍內,但也盡量隱在黑暗中,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穿過中庭,進入後院,他故意繞了一圈,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往梁紅葉的住處走去。


    走到較為僻靜的地方時,他忽然停下來,盯著某個方向。


    不太遠的地方,燈光之下,梁紅葉正在打掃,渾然不知今晚會發生什麽事情。


    他看到她,突然有些心軟,如果他將那個冒牌貨交出去,不知她會不會怪自己?不知會不會因此而連累到她?


    她私藏“逃犯”,可是死罪,母後和太子若是知道,她一定活不成。


    唉,他在心裏歎息,如若她到時被查出來跟此事有牽連,他想辦法保她並帶她出宮就是。


    想到這裏,他不再猶豫,大步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他耳裏突然聽到細微的破空之聲朝他射來的,類似暗器的聲音!


    不好,他被偷襲了!


    他來不及多想,迅速往地上一撲,滾了一圈後,閃到一棵大樹後,摒住唿吸,不動。


    該出聲叫住侍衛嗎?


    但是,對方已經盯上了他,而且還是高手,恐怕他一動或一出聲,侍衛還沒有趕到,他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招來致命的暗器了。


    暗器,還是在晚上使用,他又沒帶侍衛,真是麻煩啊!


    他在心裏歎氣,一邊想著對策,一邊不讓自己流露出任何氣息。


    對方接下來沒有任何行動。


    這讓他更覺得麻煩。


    對方顯然知道這是他的地盤,沒有貿然現身,而是很有耐心地潛伏在暗處,讓他找不到其所在,他想還擊都沒有辦法。


    他側耳聆聽,但是,始終聽不出對方的方位,對方隱藏得很好,沒有半點聲息。


    這下,要怎麽躲呢?


    真希望有侍衛或什麽人走過來,可以給他製造可乘之機,可恨他剛才挑的都是黑暗且無人的路線走,夜又深了,能有什麽人走過來才怪了。


    他在心裏不斷歎氣,覺得自己太大意了,至少應該帶一個侍衛在身邊才對,隻是,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了。


    夜風吹來,吹得還挺大,草木搖曳,這讓他心裏一動:可以借這樣的動靜往侍內的方向閃去!


    然而,他才想動身,就嗅到一陣淡淡的香味。


    這香味是順風而來的,挺好聞,但是,這四周根本就沒有可以散發出這種香味的植物或來源,這香味,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突然,他臉色一變,立刻摒住唿吸,蹲下來,想躺到地上,讓對方不容易找到目標。


    但晚了。


    這香味的效果太強,他立刻覺得頭暈眼花,四肢無力。


    那香味,是對方下的有毒藥物。


    對方一直靜靜地潛伏,就是為了等到上風的那刻!


    他太久沒有遇到危險,警惕心大不如前了,而且以為在自家裏不會出事,結果,輕易就著了別人的道。


    迷糊之中,他躺在地上,狠狠地掐自己的手臂,想讓自己保持清醒,沒有用。


    一條模糊的人影,就像夜色一樣,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麵前。


    他隱隱看到,那個人手裏舉著一把刀,朝他刺下來。


    胸口一陣劇痛,他的意識,就慢慢地遠去了。


    在這種時候,他想到的竟然是那個冒牌貨的臉龐,還有他在母後書房看到的洛紅妝的畫像,還有……梁紅葉的身影。


    他堂堂大順帝國的大皇子,竟然在自家後院被行刺身亡,真是天大的諷刺哪……


    他不再有意識。


    後院很平靜,近衛軍仍然在巡邏,洛紅妝仍然在值夜,夜九仍然在屋裏思忖著如何渡過眼前的危機,東弦和西弦也有盯著別人,沒有人知道逍遙王已經命懸一線。


    黑暗在繼續,陰謀在繼續。


    逍遙王在這天夜裏突然遇襲,生死不明,卻救了夜九一命。


    夜九一夜未睡,眼皮子跳得很慌,總覺得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但直到天明,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又熬過了一夜,但接下來呢?


    他問自己,接下來要坐以待斃,還是冒著渺茫的希望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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