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明的時候,明總管和阿鏨的馬車迴到了諸州明府的前門。

    明總管才一下車,就注意到阿鏨的眼神向前門的石階上飄了一下,然後示意明總管看過去。明總管順著阿鏨的示意看過去:石階旁,有一個嬌小的人縮在那靠著柱子熟睡著,雖然身上披了一件毛裘,但還是抵不住清晨的露氣,忍不住打了個阿欠。

    明總管上前蹲下身,輕輕推了推這個蜷縮的小姑娘,遲疑地喚了一聲:“大小姐。”

    萬世聽到唿喚,抬起惺忪的一雙眼簾,然後看著明總管不說話,隻是一直用凍紅的鼻頭抽氣。

    明總管看的莫名,正想開口問她怎麽睡在這裏,卻見她看著自己的一雙眼睛突然紅了,然後隻見她整個人向前一傾撲倒在他懷裏。

    這舉動,不僅讓守門的家丁和阿鏨吃驚,也讓明總管不明所以。

    似生生見著失而複得的寶物,萬世緊緊摟住明總管,眼睛緊緊地閉著,整個側臉緊緊地貼在他身前,吐了一口寒氣,才細聲細語地說:“……我以為你不會再迴來了!”

    就在萬世說了這句話之後,在場的除了明總管之外的每個人都目瞪口呆——在他們的眼裏,萬世的存在就是八個字可以形容的“刁鑽蠻橫、瘋癲霸道,”曾幾何時他們有幸見過動輒如虎咆哮的大小姐這樣溫順如小綿羊的對一個人說過這種綿綿情話啊……但是如果他們知道,萬世的這一夜,是在擔心怒不可遏的明總管為了許心湖和自己的少爺對峙之後,心早就隨許心湖去了的他,會不會連人也隨了許心湖而去……

    明總管麵色不改,隻是淡淡地迴答:“我隻是送少奶奶迴家,才好迴來對老爺少爺有個交代。”

    “交代?”萬世不懂他說的交代是指什麽,隻是移開身子打量來打量去,才發現明總管的一隻手上拿著一個一封信。她好奇地看著信問:“那是什麽?”

    明總管隻是麵無表情地迴答:“是少奶奶給少爺的信,我受許老爺所托連夜將它帶給少爺過目。”

    萬世看著信的時候,神情突然有點難過——這次不是因為對明總管送許心湖迴家又連夜幫許心湖送信的嫉妒,而是因為萬世腦海中還抹不去昨夜在得月樓親眼目睹的許心湖的蒼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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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總管疾步來到少爺的書房的時候,見到裏麵燈火還亮著,便喚了兩聲,不見人應,便推

    門而入,隨之帶過一陣晨風,吹亂了燈前的書案,那厚厚的賬本,顧自翻了幾頁。

    明總管手裏拿著信,卻不見少爺的蹤影。

    ……

    天明之後,明總管四處尋了個遍,賭坊舞館,集市酒樓,甚至連最熟悉少爺的傅七夕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府內府外,街市城門,沒有一個人曾經見過大名鼎鼎金光閃閃的明少爺。

    明總管耐悶之餘,連萬世都納悶無比:為什麽一個活生生的大活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而且問遍了整個城裏都沒有人見過他?……

    入暮時分,明總管手中的信還是沒有送出去,也沒有等到少爺迴來,卻等來了另外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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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燈掌上,侍女魚貫奉茶完畢,各自轉身退出正堂,正堂之上就隻剩下五個人:

    萬世難得安安穩穩地坐在側座,大眼睛左飄飄、右閃閃,一反常態地有些拘束;而明總管還是手中拿著那封信,站在正堂前凝視著正座之上的兩個人:這兩個人不是別人,一個是不久前才生意外出的明老爺,另一個則是甚少親自出拜訪誰的傅夫人;而傅夫人的身旁就站著傅七夕,今天的傅少爺更是與常不同的安靜站在那,完全沒有要胡鬧和說風涼話的意思。

    明總管和萬世心中明白,這個場麵並不尋常——因為這三個人無端湊到一起的事情是從來沒有過的。

    明老爺飲了口茶,便看向明總管:“總管可知道今日是什麽日子?”

    明總管遲疑地搖了搖頭,恭敬迴到:“請老爺明示。”

    明老爺看了看萬世,萬世一副早就想到了的模樣:“萬世,你說說。”

    萬世顧自高興說著:“——今天起鏡少爺就恢複自由了!”

    明總管聽後眼中閃過訝異,隨後才想起是有這麽迴事……也難怪,今天萬世會害怕昨天之後明總管再也不迴來了。

    明老爺點點頭,說道:“不錯,今天是鏡兒你在明府任職總管三年之約期滿之日。”

    明總管聽後神色有些陰鬱,和萬世的開心一點都不搭調。

    明老爺和傅老夫人互看了一眼,然後傅老夫人便一副慈態向堂中立著的明總管道:“鏡兒,三年前如許曾托老婦做你和如許兩人賭約的保人,你沒忘吧?”

    明總管沒有在意傅老

    夫人那從“明總管”到“鏡兒”的親切稱唿的轉換,他隻是緩緩搖了搖頭迴答著:“不曾忘記。”

    傅老夫人欣賞地點點頭,又緩緩道:“你的那份賭約,可還帶著?”

    明總管聽後,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張折起的紙,道:“不曾離身。”

    傅老夫人又點點頭,慈祥可掬地轉頭向身側座上明老爺做個交代:“想必老婦也不肖向明老爺你多作贅釋,老爺也是明白。老婦做個見證,鏡兒已遵從這份賭約當中所述,任職三年明府總管,其間盡職盡責,可堪表範。”

    明老爺聽後,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老婦人從袖中也取出一份折起的紙張,交於明老爺手上,說道:“這一份是如許親筆所寫的賭約,三年前交托老婦保管的,如今可以交給老爺過目了。”

    明老爺接過那張折起的紙,一麵打開它,一麵無奈地自笑道:“隻都聽如許說有這麽一份賭約,卻一直不肯給我看,這孩子隻顧著自己玩樂享受個中隱情的樂趣,也不管我有多對這古怪賭約的內容有多感興趣……”

    說著說著,看著看著紙上所書內容,明老爺時而皺眉,時而疑惑,時而頓悟,最後當他將和約放到桌上的時候,他莫名地笑了: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哈哈,原來是這樣。”

    萬世被明老爺這古怪的反應搞的疑惑不解,忍不住問道:“——原來是怎樣?”然後她又突然有了警覺,“該不會是明大少要……要反悔吧?”說到這裏,萬世的聲音突然變成了嘀咕,眼中還帶著擔心。

    明老爺搖搖頭,若有所指地仿佛是給萬世吃著定心丸:“有老夫人作保,哪個敢反悔?”

    萬世聽到後,麵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卻又帶著點羞澀。

    明老爺轉而對明總管說:“既然如此,一切若按賭約所言,鏡兒,你可知你和如許,是哪個贏了?”

    明總管沉沉地迴答:“是如許贏。”

    “那你可願賭服輸?”

    “願賭服輸。”明總管垂著眼簾迴答。

    聽到他的迴答,明老爺和老夫人互相目視,滿意地點點頭。

    這時一直在旁邊沒有搭腔的傅七夕終於開口:“明老爺可不要忘了,今天恰好還有一個賭約也要結束了。”

    明老爺被他一提醒,麵上露出一絲不解:“這是記得的,日前已經向親家公發了書信,請他今日務必來過府一敘,好在兩家見證下圓了那一紙之

    約。不過,不知為什麽,現在時辰已經過了,卻不見親家公前來。”

    傅七夕似乎猜到了什麽,目光轉向明總管手中拿的信函:“是啊,明總管連夜從許府趕迴來,一定是見過許老爺吧?理應和總管一起迴來。”

    明總管迴答:“我確是見過許老爺,不過許老爺並沒有和我提及任何書信的事或者要來這裏的事,隻是交代我連夜將一封少奶奶的信務必在今天入夜之前交到少爺手上。”

    明老爺若有所思,然後問起:“信在何處?”

    明總管於是將手中信交給明老爺過目。

    明老爺拆開信,裏麵原來放著兩張紙。展開一張,原來是按了許心湖手印的婚約;再展開另一張,明老爺閱讀之下,眉梢居然慢慢結在一起。

    傅七夕好奇地看著明老爺,問:“呃老爺,上麵說什麽?”

    明老爺放下信,重重歎了口氣:“這封信不是心湖寫的,是親家公代筆所寫。”像是說給眾人聽,卻又像是說給自己聽,“親家公昨夜見了女兒,心疼不已。我們都沒有想到,一件好事如此多磨,隻是一心都想撮合一段美好姻緣……自認高明,卻被反將一軍,這過錯,是與不是,都不該降在兒女身上……”

    “好事多磨?那是不是說……”傅七夕想印證自己的想法。

    “今夜入暮,當是這份婚約解除之時,若到那時,便是親家公勝;如今親家公的意思,這賭約就這麽算了。”明老爺語氣中不無遺憾。

    “那不就是,毀約?”傅七夕如果沒記錯,這份婚約如果毀約,便是許家要付一筆不菲黃金。

    明總管怔怔看著明老爺,心中卻在想著昨夜那個失魂的背影。

    “哎,稍後幾日親家公會將賭金運來。”

    傅老夫人聽罷也是不免唏噓,座中卻是有一個人突然正義感發作:“老頭子,我這次可不幫你那任性古怪的兒子了!我覺得嫂嫂做的對!要是換做我被鏡少爺那樣的對待,我一定會瘋掉的……”萬世見大家都不說話,又繼續說起來,“明大少更誇張,搞了這麽多無聊的賭約,現在居然就這麽消失不見,真是離譜……”

    明老爺聽到萬世這滿腹牢騷,似乎突然間有什麽事想通了,嗬嗬嗬地笑了。

    老夫人見明老爺這樣止不住地笑,麵露無奈地也笑了。

    萬世看不懂明老爺和老夫人在笑什麽,隻是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

    傅七夕倒是

    看懂了似的,長長出了一口氣,感覺如釋重負,不忘給自己用扇子捶捶站酸了的手手腳腳。

    隻有明總管微微垂著眼簾,仿佛在沉思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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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整個諸州都在第二天沸騰,大街小巷每個人都在熱烈地討論明少爺和自己的娘子與總管的那一幕精彩絕倫的對峙戲碼,眾人更是猜測明少爺自那得意之作之後銷聲匿跡的事——到底他去了哪裏?而後不久,城裏城外開始對明少爺自導自演的這一出精彩的大作爭相傳誦和添油加醋,最後成了說書的目前最賺錢的單目本子——《天真千金大鬥魔星惡少》:惡少派代表明少爺,天真派典型許小姐,正義派楷模明總管,邪惡派首領傅少爺,亦正亦邪派千金大小姐,神出鬼沒派教書白先生,莫名其妙派精英姐妹群,心懷不軌派汙合狐朋狗友黨,以及幫腔作勢暗中操控的有關角色甲、乙、丙、丁……總之一時間,從江南最高級的酒樓到最廉價的茶攤,最多人聽最多人八卦的,就是諸州明府明少爺和蘇州許府許小姐的那段交鋒了。

    這會日正中天,天清氣朗,蘇州城繞城河裏一尾載客眾多的敞篷船裏就有一個八字胡先生正在繪聲繪色地對著在座的船客說著城裏那位出了名的美人的故事:“話說呀,這明少爺就從那天開始,整個人間蒸發,那之後不出幾天有人說看到明少爺出現在杭州最有名的妓院‘醉仙雅閣’裏和花魁飲酒作樂快活似神仙,也有人說後來明少爺是因為害怕躲起來了!他怕什麽呢?原來這許小姐就從迴到蘇州那天開始就得了失心瘋,他怕許老爺找上門討公道,就被傅少爺給藏起來了;還有人說,明少爺十有**早就看淡了紅塵,於是對許小姐沒什麽感情,借這場風波遁入空門了;不過更有人說,明少爺那之後就後悔那麽對許小姐了,然後呢,他化身一介布衣模樣掩人耳目離開了諸州來到了蘇州,更是神不知鬼不覺已經混到許府做了下人,改名換姓,想要從頭開始——”

    他說的正起勁,突然座中一個聽得仔細的抱著孩子的婦人忍不住雙眼放光興致盎然地問:“真的還是假的?明少爺來蘇州了?聽說明少爺是江南數一數二的美男子,那要是在蘇州城裏,可不就能看見他一麵了?哎,說不定啊……”

    “——說不定啊,明少爺一看見你,就看上你這個孩子的媽了哈哈哈哈~”她話沒說完,她身旁的一個胖商旅就接過話岔子去,才一出口,就引來船裏所有人的一陣大笑。

    “去!”那婦人羞得麵紅耳赤,怒急嗬斥。

    “唉唉唉,你可別說,還真有這個可能!哈哈哈哈哈哈哈~”八字胡先生笑的都變一字胡了,笑夠了,氣順了,才又說道,“別看明少爺總是高高在上,他可是出了名的怪——你們說,他天天守著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娘子,怎麽就沒動半點心思,反倒還把她修理地死去活來呢?”見眾人附和,他繼續搖著扇子分析,“我覺得啊,這有錢人家的少爺多半都是眼光古怪至極,失了平常心!”

    那胖子商賈舉手讚成:“對對對、我同意!”

    “哎?可是話又說迴來了,這蘇州城的人都知道,許家的小姐從前就是個驕傲清高得不得了的千金小姐,許老爺捧在手心裏都化了!這麽一個大小姐,曾幾何時能向人低頭過呢?何況是被那麽一個出了名的惡少爺玩弄?保不準這許小姐也是真的鐵了心和明少爺對著幹,把自己搭進去了!”

    商賈聽到這,關心似的地問:“那後來許小姐怎麽樣了?”

    “後來啊,這許小姐就連夜迴了蘇州不是嗎?二話沒說,就退婚了!聽說那休書都寫了,現在就在明府老爺的手裏呢。然後就許小姐隔天一起來啊,嘿,真個就是完全變了個人兒!”

    “怎麽個變了個人兒?”大家好奇。

    “這許小姐以前逢人三分笑,出入素羅裙,慈眉善目,在那些少爺們看來,那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樣高不可攀;聽說這現在啊,每天都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完全都不正眼看人,每夜都醉酒笙歌,拉著一群姐妹,快活的時候誰也沒她快活!可是一旦招惹了她,不管是誰得罪她,那都兇的要命,真真是嚇人得很!還有啊,這許小姐如今也不像從前那樣拒人千裏了。以前一直都不肯嫁,非要找個如意郎君!一般的闊少都看不上眼,因為覺得他們太虛情假意!那時的許小姐啊,高矮胖瘦,販夫走卒,一心想要找個她覺得對味的人,那不管是做什麽行當,她認定了都會嫁!——可是現在呢?這不這幾天就在招親,還親自選人,條件開得那叫一個可怕:貌勝潘安,玉樹臨風,還要才高八鬥,家財千萬,就連見麵禮也要合她心意價值不菲!”

    座中一個賣菜的突然插了嘴:“這我可知道,聽我婆娘前幾天跟我說,這許小姐見了十個八個江南的富商少爺,人家那些見麵禮啊,不是酒杯口那麽大夜明珠就是碗口大的老山靈芝,你們說這得值多少錢?結果呢,許小姐看了一眼,就說太小,說他們沒誠意,毫不客氣把人家給打發了;有的少爺迴

    了她幾句,就被她整的都不敢再來蘇州了;為這個還得罪不少的商家少爺,再怎麽說,人家有些都是北方大老遠慕名而來,哎!”

    胖商賈聽後一頭冷汗:“……不,不會吧?”

    “依我看啊,這許小姐可真是得了失心瘋了!”八字胡先生無奈地下著定論。

    眾人於是紛紛議論起來,船篷內漸漸失了秩序,嘈雜無比。

    這份嘈雜,惹的一直默默蜷坐在船篷裏角落的合眼打盹米色衣衫的持劍年輕男子十分不滿,最後他實在睡不下去了,便眉一皺、眼一睜,悻悻起身掀開簾子出了船篷。

    來到船外,伸了伸懶腰,男子欣賞了左右河畔石街景色後,漸漸將目光鎖定在一直站在船頭的一個白衣少年人的背影處。

    這少年人悠然立在船頭,船劃過處,微風輕輕吹起他的衣角,加上他扇著的一把白骨銀麵的扇子和他腰間所墜巴掌大的通碧玉佩——那份愜意,那種淡然,那張玉麵,那翻富態,讓每個河岸上看到他的少女都看的出了神,莫不在想這是誰家的富少公子哥來遊河了……

    持劍男子走上船頭來,與那白衣少年人比肩而立。

    見那白衣少年人顧自愜意地欣賞這藍天白雲碧水河畔,持劍男子又看了看船經過時周圍河畔那些一動不動盯著他看的少女們,有點在意又有點無奈地向白衣少年人喚了聲:“少爺,你站在這裏多久了?”

    那少爺淡淡一笑,迴答:“你睡了多久,我就站了多久。”

    “我們是不是快到了?”

    少爺點點頭算是迴答了。這少爺的一舉一動,在岸上那些少女看來,都是那麽的風度翩翩。

    想了想剛才船篷裏的景象,又想了想如今河畔兩旁的騷動和注目,持劍人有點不耐煩了:“最好是快點到,辦完事,趕緊離開這蘇州城,我也好樂得清靜。”

    那白衣翩翩的少爺聽出他話裏的牢騷,又是淡淡一笑,撫扇迴答:“地有靈人自有靈,心清淨身自清淨。”

    持劍人聽得懂,想得通,隻是他實在沒有辦法忽略身後船篷內傳出來的一陣一陣大笑聲,也忽視餘光裏兩側岸上的無數追捧的火熱視線,無奈的他隻有選擇目視前方,然後幹笑一聲:“嗬,我隻想耳根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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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陽光和煦,照的人懶洋洋的,船靠了泊頭,船上商

    賈船客一邊上岸還一邊止不住打阿欠,多半都是一路在船上說累了。

    那白衣少爺和隨從上岸後,兩人輕裝步行,那少爺隻顧左顧右盼欣賞城中風情,而那隨從身後背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扛著劍緊隨其後。繞了兩條街,白衣少爺邁著信步,隨從已經有點繞暈了,那少爺卻對這些處處相似的街道熟悉非常。

    轉來轉去,隨從發現少爺的腳步總算停在一個府邸正門前。

    隨從抬頭一看,高門大匾上赫然寫著軒昂的兩個字“許府”。

    隨從上到階前,扛著劍對階上守門的家丁說道:“呃,喂,我家少爺遠從明州前來……”

    都不聽隨從說完,家丁不耐煩地接了他的茬,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帶拜帖了沒?”

    隨從楞了一下,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個東西,然後在身上亂摸一通,總算是找到了一張銀色的名帖。家丁看都不多看一眼,顧自拿過名帖轉身有氣無力地向府內走:“——裏麵請吧。”

    就這樣,這個家丁就引著那隨從和白衣少爺穿過閬苑,來到一處偏廳裏。

    一進偏廳,裏麵便已坐坐站站七八個人。打從這主仆兩人步入偏廳起,座中人就不停在打量他們,而隨從也就輸人不輸陣打量迴去:座中有三個年輕男子,各個衣著光鮮麵若冠玉,每個人身邊都站著一個書童或隨從模樣的人,這幾個隨從樣的人手中不是抱著個錦盒就是捧著一堆卷軸。

    家丁的腳步停在偏廳最裏麵的側座前,迴身向隨從說:“先坐這等,我把名帖拿進去。”

    “唉唉,要等多久?”隨從可不想白等。

    “不知道啊,好運的話就一時半刻,不好運的話就算等到天黑也沒用。”家丁好不在意地迴答。

    “不是吧?喂,我家少爺家裏可是名滿江南的繡莊的少……”隨從氣焰高漲地說著;誰知家丁才不理他說什麽,指了指周圍在座的幾個人,不耐煩地說著:“——少爺嘛,你看那邊,雲州鹽商王家三少爺,滕州官學唐少爺,宜蘭仙府廣袤大押魏家二少爺,這裏每個都是少爺啦。”

    隨從頓時無語,不過他又忽然找到了占上風的證據:“哎?我家少爺可不一樣,這名帖一遞進去,你們主人一見我家少爺名字,一定第一個就見我們。”

    “隨便吧。”家丁完全不在意他說什麽,然後轉身就走了。

    “……哇,這裏的家丁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囂張?敷衍我?”隨從免不

    得一陣自言自語。

    家丁走入內堂後,白衣少年坐了下來,隨從無聊地站在一旁,然後發現那三個座中少爺還是在一直打量著他家少爺但是就是不說話,眼神中更加有著怪怪的防備。

    隨從故作平靜,微微彎身小聲提醒著白衣少爺:“少爺,你有沒有感覺到一些……不太善意的眼神啊……”

    白衣少爺倒是不在意地笑笑,沒有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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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過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後,一個侍女進入偏廳來,喚了座中一位少爺與其書童入了後堂,而不是像那隨從所想的這裏的主人一見他家少爺的名帖就第一個喚他進去。看著興高采烈跟著侍女向內堂走進去的那個少爺,隨從不免麵有失望。

    無聊地在廳中站了一盞茶功夫後,隨從漸漸困倦,索性靠在身旁梁柱上打算繼續睡覺,可是他才剛剛得以休息,耳根子居然又不清淨起來——

    “哎呦!哎呦!凍死我了!——阿欠~阿欠~”震耳的哀號聲從後堂傳出來,然後廳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聲音吸引過去:剛剛才走進去的那個少爺,沒想到這麽快就又走出來了,隻不過不太一樣的是現在這少爺不是興高采烈,而是一臉慘烈,全身上下濕透,整個人都在打著哆嗦,卻不忘手裏抱著一卷畫卷,步履踉蹌,罵罵咧咧。

    “怎麽變成落湯雞了?”隨從見此景象,反而精神了,於是小聲嘀咕。

    見那少爺如此狼狽,其他兩個在旁邊候著的少爺有些驚訝,上去打量了下他,忍不住擔心地問道:“唐兄,你怎麽這般模樣……”

    那唐兄必然就是剛才家丁口中的滕州官學唐少爺,一位官學府的高官家的少爺變成這樣,的確值得人討論——比如唐少爺是怎麽變成“湯”少爺的……

    唐少爺手中緊緊抱著自己珍貴的畫卷,驚魂未定地哆嗦著,語無倫次起來:“阿……阿欠~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人……我帶來的這幅‘洛水秋萍圖’雖不怕水氣……但也不能說為了證實它墨跡不怕水氣就把我這寶貝手也不軟地扔進池子裏啊……”

    “扔進池子裏?”兩個少爺有些眉目,不可置信地看著唐少爺,“唐兄,你不會是就跟著跳下水池了吧……”

    “哎呀!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唐少爺身上的水一直滴在地上,他卻不住地跺腳,“……這哪是賞畫啊,根本就是受罪!再也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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