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溫鶴綿沒想到那幾位皇子會自己把自己鬥死,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給他們省事了,至於寧賀褚,則是第二步。


    他需要一個合適的傀儡,而謝琅需要一個名正言順出冷宮的機會,雙方各有打算,互相暗地裏算計,至少是維持著明麵上的平衡。


    有了這重身份,想要將權力往謝琅手中塞,就簡單多了。


    溫鶴綿雖礙於身份原因,無法參加科舉入朝為官,但她私下裏招攬了不少幕僚,即便在科考的舉子中,成績也尤為出眾,悄無聲息便滲透到了朝堂的每一個角落。


    隻等某日他們一聲令下,這些人便都可為他們所用。


    順帝從前就沒多在意過謝琅,不然也不會任由他在冷宮中被人欺侮那麽多年,連死活都沒顧問過。


    他向來隻在乎自己,孩子們的離去也沒能激起他半分傷心,也就是在迫於無奈將謝琅封為太子時,才多看了這孩子一眼。


    隻一眼,他消失了多年的危機感就被喚起,直接告訴他——這孩子不是什麽弱小無辜的軟蛋,而是蟄伏的野獸,真正能將人扒皮剝骨的那種。


    不過他忘了,他早就不是曾經剛剛坐上龍椅時叱吒風雲的帝王了,才剛一抬手,就隻覺一股心火上湧,嘴裏湧出大股大股的鮮血,讓他頹然跌坐在地上。


    “看來陛下很喜歡小太子。”寧賀褚悠然邁著步伐,從屏風後而來,言笑溫和,“激動得都站不穩了。”


    他漫不經心地掃了眼謝琅,隨口吩咐:“將小殿下帶下去。”


    說完後,就有宮人上前來,想要抓住謝琅的手,被他機敏地躲開,眼神中滿是警惕:“我自己會走!”


    寧賀褚聳聳肩,對此沒說什麽。


    那日過後,謝琅就再也沒有聽到過順帝的消息。


    又過了幾日,京城開始飄雪,雪勢眼見著越來越大,前朝一片吵吵嚷嚷的時候,冷不丁的,宮中喪鍾敲響,悠揚古樸的鍾聲被風裹挾著傳遍整個京城,大家麵色一白,紛紛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喜大普慶,順帝終於在這個隆冬實現了他的願望,得道升天了。


    年僅十歲的小皇子即位,榮登皇帝寶座。


    也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關於帝王與權臣之間的爭鬥才終於開始。


    當小狼崽子終於不再按捺著自己,露出獠牙時,寧賀褚才恍然反應過來,自己看錯了眼。


    除了溫鶴綿招攬的幕僚以外,還有部分或堅定或不堅定的保皇黨全部被她在暗中聯絡起來,成為了這位年輕新帝身後的底氣。


    萬幸,他有能力有手腕,也擔得起這份信任,懂得如何收攬人心,也懂得該如何將權力拿迴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悄無聲息從漩渦中退出來的溫鶴綿表示很滿意。


    沒曾想當初大膽一試,竟真讓她選出了個明君來。


    如此一來,既不用擔心大昭江山就此毀於一旦,也能為那些遠在邊關的將士提供更好的保障,讓他們有足夠的力氣和信心去抵禦外敵,打退蠻族。


    “陛下做得很不錯。”


    溫鶴綿由衷誇讚。


    他們在宮中相互陪伴了那麽多年,溫鶴綿親眼見著那麽小點的崽子長成如今模樣,心中莫名生出幾分滿足,畢竟也算是她養大的孩子。


    有此成就,當然驕傲。


    “是你教我的。”


    得到她的誇讚,小狼崽一雙眼睛都亮晶晶的,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擱下筆,往她這邊來。


    “等再過幾年,朕平定朝堂,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當初選擇培養謝琅,除了那點微乎其微的心軟外,更多的是沒得選,還夾雜著私心,因此溫鶴綿拒絕了他很多次,說不需要迴報。


    隻是小皇帝一根筋似的,就非扒著這點不放,耳根子都給人磨軟了。


    溫鶴綿無奈笑著應承:“好,我等陛下報答。”


    十五歲的小陛下跟地裏的筍似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冒了起來,以前還仰頭看著她,現在已經能和她平視了,照這個速度,還有得長。


    就像他帝王的身份一樣,總有一天,是需要連她也仰望的,就是不知道屆時,年少相伴的情分,還能剩下多少?


    年輕的小陛下仿佛是察覺到她話語中的敷衍,俊秀英氣的眉眼立馬就皺起來,拉過她的手,語氣鄭重:“你一定要等我。”


    溫鶴綿被他突如其來的嚴肅搞得一愣,旋即稍稍放鬆下來,失笑:“還不相信我嗎?”


    謝琅搖搖頭。


    “那不就是了。”說著,溫鶴綿輕輕抽出自己的手,不輕不重在他手背上拍了下,輕笑,“還有,男女授受不親,今日你我沒有外人看著也就罷了,要是傳出去,像什麽話?”


    以前小崽子年少,還沒有安全感的時候也就罷了,正經男女七歲就應不同席,他們這樣,已經越線了。


    謝琅從前活得不少,可後來讀的也是聖賢書,自然知曉男女大防,隻是在溫鶴綿麵前,總忍不住多親近些。


    尤其是溫鶴綿看上去,也並不排斥他的親近。


    也因此,直至此刻猝不及防被點明,他恍然生出幾分猝手不及的心慌感,想解釋:“我……”


    “沒有斥責你的意思。”溫鶴綿抬手掩唇,輕咳一聲,“你是陛下,以後想要什麽有什麽,我能幫你的,不多了。”


    她年長謝琅六歲,放在女子中,早該是嫁人成婚的年紀,但她爹娘縱著她,願意讓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已是萬分難得。


    比起留在京城,她更樂意去邊關大漠看看。


    “你這是什麽意思?”


    聽聞此言,謝琅的聲音略顯急促起來,因為來不及掩飾,泄露出了別的情緒。


    “你是準備離開嗎?你是……不要我了嗎?”


    沒想到打算才剛開個頭,就得到小崽子這麽激烈的反應,溫鶴綿愣了愣,搖頭:“沒有。”


    可這樣的迴答似乎不能讓小陛下滿意,他的眼眶猝然紅了,眸底啜著委屈:“那你為何要這樣說?”


    小崽子生得俊美,冷著臉不說話時,怪唬人的,可他從來不會在溫鶴綿麵前露出這種模樣,連控訴都放低了姿態,讓人不敢相信這是皇帝所為。


    抵不住那灼熱目光,溫鶴綿偏過頭去:“陛下總要開後宮的,且不說我進出方不方便,如此一來,也容易惹人非議,到了那時,該如何解釋?”


    “或者說,我到底該以何身份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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