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詔獄出來後,溫鶴綿的心情略微沉重。


    原書中對寧賀褚的描述隻有簡短幾個詞,無非是無惡不作、擅權專政,因此溫鶴綿在應對他的時候,總是格外小心。


    他這人處事從容、淡定不驚,又善於拿捏人心,確實也有讓人小心應對的資本。


    可從另一方麵來講,親自接觸到的,和書中所看到的描述又有所不同。


    更鮮活,也更有故事。


    沒有人從一開始就願意做個奸臣。


    溫鶴綿想了想,吩咐車夫:“去寧府一趟。”


    車夫照做。


    說來也巧,他們去寧府的時候,正碰到大理寺的人在進進出出,陳義看見溫鶴綿,打了個招唿:“溫大人。”


    溫鶴綿問:“我能進去瞧瞧嗎?”


    府衙辦案,原則上是不允許的,但眼前這位不一樣,陳義知道小皇帝十分敬重他老師,笑著點頭:“溫大人要進去就進去吧,不過裏麵東西都被抄得差不多了。”


    “無妨,我就進去看看。”想到自己答應的事,溫鶴綿遲疑著問了句,“裏麵樹還在吧?”


    “啊?”陳義懵了下,不明白她問這個做什麽,不過還是點頭,“在,之後會全挖出來,看地下有沒有埋東西。”


    溫鶴綿:“好。”


    府中確實已經被抄得差不多了,溫鶴綿還以為會很難找,結果沒想到剛進去沒幾步,就看到了那棵栽種在庭院中間的枇杷樹,枝繁葉茂,煞是喜人。


    “我還以為他會在家中栽些名貴樹種,結果沒想到栽了棵枇杷樹,這樹看上去年份挺久了,嘿,說不定來年還能吃到枇杷。”


    陳義在一旁笑。


    不過笑著笑著他就發現溫鶴綿在沉默,疑惑問:“溫大人麵色這麽凝重,難不成這枇杷樹有什麽蹊蹺?”


    “不,我隻是想到一個故事。”


    溫鶴綿聲音低了許多:“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好新奇的故事,我以前沒有聽過。”陳義摸了摸下巴,“但他看上去不像那種為情所困的人。”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寧賀褚。


    溫鶴綿笑了笑,沒迴答這個問題,而是道:“我能把這棵樹挖走嗎?”


    陳義樂嗬嗬的:“一棵樹而已,溫大人若是要,迴頭我讓人挖了送你府上去。”


    “行,多謝了。”


    說到的是做到了,溫鶴綿不想繼續打擾他們辦案,主動告辭離開了。


    -


    寧黨一倒,下一個最有權勢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忙過後,來拜訪溫鶴綿的人頓時多了起來,她疲於應對也不想應對,讓路叔通通給拒掉了。


    寧賀褚那時有人猜忌就是因為權勢滔天和結黨營私,不管怎麽來說,溫鶴綿都不想成為下一個他。


    清掃完亂黨後,朝廷中也是經曆了一波大換血,許多官員都變成了新麵孔,他們也算是生而逢時,恰好遇到缺人的時候,運氣好極了。


    不知道謝琅是做何打算,內閣的事暫時沒個定論,溫鶴綿待在府中,也不想自投羅網去找他,心中暗暗盤算著要怎麽把吏部尚書的位置給推出去。


    明說嗎?


    溫鶴綿想了想小崽子那股執拗勁兒,搖搖頭,感覺行不通。


    她其實隱約有種感覺,謝琅之所以把官位往她手上塞,有一定原因可能是因為,想要綁住她。


    這算計,恰到好處。


    如此的帝王心計,還是她親手教出來的。


    溫鶴綿輕歎了口氣,下一刻,抬手擋住了想要觸碰她的那隻手,語氣無奈:“陛下。”


    謝琅輕輕磨了磨牙,心頭有股鬱氣,臉上卻還是擠出個笑容,聲音帶了幾分委屈:“是不是我不出宮來找太傅,太傅就準備永遠躲著不見我了?”


    溫鶴綿會武,有能夠保護自己的能力,這是好事兒,但某些時候,沒有那麽好,至少謝琅想從後麵偷偷靠近她,基本是不可能的。


    溫鶴綿是有這種想法,可當麵哪能承認,臉不紅心不跳:“沒有。”


    少年聲音低低的:“朕才不相信。”


    溫鶴綿啞言,不相信問她做什麽?


    “溫鶴綿,你明明知道我對你是什麽心思,就真的那麽難以接受嗎?”


    謝琅終究還是靠近了她,雙手搭在她肩頭,不輕不重捏了下,眼神中流露出的眷戀幾乎快掩飾不住:“而且除了你,我也不想要別人。”


    肩膀被觸碰到,溫鶴綿下意識抖了下,她眉心跳了又跳,還是沒忍住往旁邊側了側身體,躲開他的觸碰。


    謝琅麵色沉了幾分,眼底晦暗不明。


    沒多久他就聽到溫鶴綿說:“是,對我來說,很難。”


    畢竟是看著長大的崽子,再有幾分野性也令人憐惜,溫鶴綿先前想著不傷他的心,所采取的一切行動是溫和的。


    現在看來隻覺得大錯特錯,他不僅沒有想通,還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謝琅,你不是小孩子了,這些事情,不是嘴上說說就能做決定的。你今日可能是這麽想的,但也許再過不久,你就會改變想法。你所見過的,太少太少了,不足以支撐你說這些。”


    溫鶴綿冷靜得可怕,一字一句替他分析出來,最後落下話:“我沒有那麽禽獸,對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產生什麽心思。就算有,那也是師生之情。”


    謝琅笑不出來了:“太傅就如何確定,我一定會變?”


    溫鶴綿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你太衝動魯莽了……”


    “衝動魯莽?”


    謝琅聽到這個詞,頓了頓,他聲音極輕地開口:“真正衝動魯莽,也隻有那天晚上……”


    他簡直數不清自己心底有多少陰暗扭曲的想法,想將這個人抱住,永遠圈攬在自己的範圍內,可他同時又太小心翼翼了,隻敢在夜色的遮掩下,隱晦而曖昧地親吻。


    溫鶴綿臉色變了變,嗬止了他要說的話:“閉嘴!”


    她在謝琅麵前少有發火的時候,猛然一出聲,反倒暴露了什麽。


    像是想到某種可能,謝琅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起來,心中陰霾一掃而空:“原來太傅,你什麽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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