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斤斤就被尚德男跟別人的通話吵醒了,

    “喂,您好,是紀大夫嗎?哦,我是馬小波的朋友,我叫尚德男,他跟您說了手術的事情了嗎?”

    接著又聽見尚德男的話,“哦,好,好,好,那這個禮拜我們先做好準備,下周日的時候再去醫院找您,再見。”

    揉揉朦朧的睡眼,斤斤看見了尚德男臉上得意的表情。尚德男轉過頭來,看看被自己吵醒的斤斤,用手掩了一下她的被角,接著哧溜的鑽進被窩,一把抱住了斤斤,“斤,我有個朋友的姐姐是雲則婦產科醫院的主治大夫,有二十年的臨床經驗了,這次咱們的手術肯定沒問題。”

    看著斤斤沒有迴答,尚德男接著說下去,“市婦產科醫院是雲澤市最好的婦科醫院,也是國家的三級甲等醫院,紀大夫又是院裏的主任級醫師,你就放一百個心去做手術吧。”

    斤斤的眼睛裏略過了一絲迷茫,“可是,阿男,做了輸卵管疏通手術就一定可以讓輸卵管通暢了嗎?”

    “這個嘛,大多數都是可以的,除非……除非是一些頑固性、嚴重的輸卵管堵塞。”

    “那萬一,萬一我恰恰是那些嚴重的、頑固性的呢?”

    尚德男沉默了,他知道這種可能是存在的,片刻後,他低頭親吻了斤斤的額頭,摩挲著她的頭發,說道,

    “斤,不用擔心,怎麽會那麽湊巧就讓我們碰到呢?其實,在臨床上有好多跟你一樣的患者,經過治療,大多都沒問題的。”

    因為不想給尚德男太大的思想壓力,斤斤笑著說道:“嗯,好吧,那我就去賭一把去,嗬嗬,沒關係,有病就得治療啊,你說呢?阿男?”

    “你這個小鬼腦子,轉彎倒是挺快的嘛。”說著“叭叭”的兩個吻又落到了斤斤的額頭上。

    斤斤像想起了什麽似的,但卻欲言又止,停了停,斤斤喃喃的說道:“阿男,上次檢查的時候醫生不是說你的精子質量也不達標嗎?萬一我治好了,你沒好,不是照樣懷不了孕嗎?”

    尚德男若有所思,卻又若有所失,眼神裏充滿了無助,仿佛第一次知道自己也存在生育障礙,想想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把責任推在斤斤身上,給她施加了那麽多的壓力,自己有權力責怪她嗎?你不也是一樣的嗎?想到這裏尚德男的眼睛有些濕潤了,將斤斤抱的更緊了,“斤,我們一起努力吧,我也按照大夫的叮囑多運動多健身,大夫不是說煙酒是殺精的嗎?從現在起我開始戒煙戒酒。”

    一股暖流頓時注入了斤斤的心裏,“好,阿男,從現在開始,我們齊心協力,為將來的寶寶努力,下個禮拜我們去醫院做手術吧,有你的愛,我什麽都不怕了。”說著握住了尚德男溫柔的大手。

    “斤,讓你受委屈了,以後我會加倍補償你的,好好愛你,好好疼你。”

    “嗯,阿男,我知道的。”

    在接下來的一個禮拜中,斤斤和尚德男的情緒特別的高漲,仿佛做了手術孩子馬上就會有。而且尚德男這些日子以來特別的勤快,早上天還蒙蒙亮就起床到小區的健身房跑步,跑步迴來後還要為斤斤準備早餐。近來斤斤再也沒有看到他抽煙了,下班後的應酬也少了,基本都是在家裏的廚房裏忙碌,看著係著圍裙燒菜的尚德男,斤斤的心裏有說不出的欣慰,於是,斤斤突然開始急切的盼望著那個日子,仿佛他們的愛情在醫生的手術刀下就能獲得重生,手術刀不僅能拯救她的健康,還能拯救她的愛情。

    終於,那個日子到來了。

    這一天尚德男起床更早了,5點就起來跑步,跑步迴來剛6點鍾,由於斤斤要做的這個手術是需要空腹的,所以早上什麽東西都不能吃,連水都不能喝,於是尚德男也就省了今天的早餐,陪她一起挨餓。

    到了醫院剛8點一刻,大夫還沒有來,婦科診室的門緊閉著,但是走廊裏的患者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從診室門口一直排到了樓梯口,斤斤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大概有三十人,“完了,阿男,這麽多人咱得等到什麽時候啊?”,僅僅一臉惆悵的說道,抬頭望望尚德男,他卻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著急,而是一臉輕鬆的說:“不用急,嗬嗬,我跟紀大夫已經約好了,她8點半上班,斤,我們不用排隊的。”說完,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仿佛做了一件很偉大的事情。

    “哦,這樣啊,那還好,”斤斤如釋重負的說道。

    “大夫來了!”排隊的患者中不知誰突然喊了一聲,緊接著人群開始不自主的往前湧,但是隊序始終沒有亂,這個大醫院對看病秩序還是有嚴格要求的。

    開門的是一位年輕的護士,接著從電梯口走來了三位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

    “斤,看那三位醫生,前麵一個就是紀大夫,你等會,我過去打個招唿。”沒等斤斤迴答,尚德男已經快步走上前,跟紀大夫簡單的說了幾句話,就朝自己招手,示意讓她過去,斤斤禮貌性的向紀大夫微笑了一下,走上前,

    “斤,這就是紀大夫,我朋友的姐姐,院裏的主任級醫師。”尚德男做起了介紹。

    “您好,紀大夫,我叫野斤斤,今天看來要麻煩您了。”斤斤想跟紀大夫握手,但是轉念一想,大夫們好像不太喜歡握手的禮節,於是隻是微微一笑。

    “不麻煩,都是朋友,不用這麽客氣的。”話雖這樣說,可紀大夫的微笑仍然是職業性的,她大概有四十歲,身材很瘦小,突出的下巴更顯出了她的消瘦,但是寬寬的眼鏡框卻又不自然的把這種消瘦掩蓋了一些。

    停了一下,紀大夫看了一下手表,似乎有些焦急的說道:“今天是禮拜天,人比較多,我先處理你們的事情,小尚,你在外麵等一下,讓你愛人跟我來診室。”

    “愛人?”斤斤心裏默默的揣摩著這個詞語,猜想應該是尚德男剛才這樣解釋的,心裏暖暖的,但是又一想,哎,他也隻能這麽說了,有哪一對未婚的男女會到醫院去治療不孕不育呢,說出來被人笑掉大牙的。

    紀大夫快步的走向診室,斤斤迴頭看了一眼尚德男,他正在看自己,眉毛不經意間挑高了一些,繼而露出了一個鼓勵的微笑。

    婦科的診室裏,斤斤是第一個坐在會診椅子上的患者,紀大夫接過斤斤的病曆本,在上麵習慣的快筆寫著,一邊寫著,一邊問道:“小野,這一個禮拜都按我囑咐的準備了嗎?”

    “是的,紀大夫。”

    “好,這是繳費單,給你愛人,到收費處交完費後直接到7樓的手術室找我。”

    說著遞過來好幾張小條的收費單,連病曆本一起還給了斤斤。

    “謝謝紀大夫,”

    斤斤微笑著站了起來,後麵排隊的第二個患者已經一個箭步的衝到了椅子上,門口還有四五雙眼睛在緊緊的盯著診室裏麵的情況,斤斤好不容易擠了出來,在人群中尋找尚德男,但是一直走到了電梯口都沒有看到他的影子。“這個尚德男,到哪去了?”斤斤有些著急了,但又一想他可能是去洗手間了。於是,在走廊的椅子上擠了個位置坐了下去。

    十分鍾過去了,尚德男還是沒有出現,斤斤決定去洗手間附近等著。按照指示牌找到了洗手間的位置,本打算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等著,卻在洗手間右邊的拐角處看到了尚德男的背影,他在跟一個老太太交談著,雖然聽不清楚他們的談話內容,但是能聽出來似乎是在爭論什麽,還沒等斤斤走過去,尚德男已經發現了她,那個老太太的眼神突然就像利劍一樣飛了出來,穿到了斤斤的心裏,眼神是那樣的犀利,又是那樣的熟悉。

    沒錯,她就是那個“夜晚”指責自己的——尚德男的母親!

    還沒等斤斤迴過神來,尚德男母親的聲音就砸了過來,雖然不是對自己說的,但是句句指責的都是斤斤。“我真是白養了你這麽個兒子,你真是太不爭氣了,離了她你就不能活了啊?如果不是她,你離婚會損失那麽多嗎?孩子,一百萬啊。你爭點氣吧,行不行?”尚德男的母親狠狠的說,說完無助的歎了口氣,眼睛再一次死死的盯住了斤斤。

    “媽,有什麽事我們迴去再說吧,這裏是醫院。”尚德男無助的皺了皺眉頭,諾諾的說道。

    老太太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沉默了一會,搖搖了頭離開了,走的時候也不望狠狠的瞪了斤斤一眼,目光是那樣的毒,那樣的狠。

    斤斤不敢看那個眼神,因為看了隻能讓自己更心痛。

    尚德男慢慢的走過來,低聲的說道:“斤,對不起啊,又讓你受委屈了。”

    斤斤始終沒有抬頭,因為隻要一抬頭,眼眶中的淚水就會掉下來。“沒關係,阿男。”

    “我真沒想到會在醫院裏碰見我媽。”尚德男開始解釋了,但是這種解釋又是那麽的無力,是啊,是很巧,巧的很,世事就是這麽的蹊蹺。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我媽身體不舒服,也是來醫院看病的,所以就這麽湊巧的碰上了。”

    “哦,那,那阿男,你有沒有跟你媽說我不能懷孕的事情啊?”斤斤怯怯的問道,心裏嘣嘣的亂跳。

    “我哪裏會說這些啊,我隻是隨便編了個理由,懷孕了我媽還不一定……”尚德男的話卡到了嗓子眼,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麽。

    斤斤抬起了頭,她知道尚德男欲言又止的話中意,於是,接過了話茬:“懷孕了你媽也不一定會同意我們在一起,對嗎?”

    “我,我隻是隨口這麽一說,你別想太多了,事實上沒那麽的困難的。”尚德男沒有底氣的說道。接著,像是想起了什麽。“斤,紀大夫還等著我們呢,我們趕緊到7樓吧。”

    說著不由分說的拉住斤斤準備走,卻被斤斤一手甩開了。“尚德男,你怎麽這麽糊塗啊?你媽剛才的話已經非常明白了,她不會同意我們的,做了這個手術又能怎樣呢?”

    “但是做了總比不做好吧?做了你懷孕的幾率就大一些,做了我們在一起的幾率就大一些。懷孕後的事情你不用管,我會負責的,你隻要做到能懷孕就行了,其他的不要想那麽多好不好?”尚德男開始對斤斤的囉嗦有些惱怒了。

    看著斤斤又開始低頭不語,尚德男的語氣平緩了一些,繼續說道:“再說了,紀大夫是朋友介紹的醫生,現在什麽都準備好了,你突然不做了,讓我以後怎麽跟朋友們相處啊?斤,你替我考慮一下吧?”

    就在這個時候,電梯門開了,紀大夫走了出來,“小尚,交費了嗎?怎麽還沒上去啊?在這站著幹什麽啊?”紀大夫看看尚德男,又看看斤斤,眼神裏裏充滿了疑惑。

    斤斤低下了頭,什麽也沒說,她知道尚德男會解釋的,

    “哦,沒事,紀大夫,我們這就去。”

    “行,行,行,咱們趕緊上樓吧,手術都準備好了。”紀大夫有些著急了。

    說完,斤斤順從的跟在了尚德男的後麵,電梯裏的人很擁擠,斤斤幾乎將整個身子貼在了尚德男的胸前,尚德男抓住了斤斤的手,輕輕的捏了一下。

    到了7樓手術室的門口,斤斤停下了,沒有直接進去,而是迴頭看著尚德男,

    紀大夫看著斤斤的遲疑,開始做起了術前開導:“小野啊,不要擔心,這隻是一個非常小的手術,而且會打麻醉,不會疼的,別擔心了。”

    “是啊,斤,進去吧。”尚德男淡淡的微笑了一下,鼓勵的眼神又一次投來。

    “嗯,”斤斤迴答了尚德男的話,但聲音卻小的連自己都聽不見,隻是把手裏的包遞給了尚德男,然後就跟著紀大夫走了進去。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斤斤從手術室出來了,腳步略顯得有些遲鈍,尚德男三步並作兩步的迎了上去,扶起了她的胳膊,那張曾經粉嘟嘟的嘴唇已經發白,嘴角還起了幹紋。顯然,這是術後缺水引起了的。

    “斤,沒事吧?”尚德男急切的問道。

    “沒事,大夫都說了,這隻是一個小手術嘛,隻是,我現在有點渴。”斤斤勉強的微笑了一下。

    尚德男像是接到了上級命令似的,趕緊從隨身帶的塑料袋裏掏出了一瓶礦泉水,打開了瓶蓋遞給斤斤。袋子裏的東西是尚德男在去醫院的路上從超市買來的一些零食和水,準備手術後給斤斤填充一下胃口。

    喝完水,斤斤抿了一下嘴唇,說道:“隻是不知道手術的結果怎麽樣,我們下樓吧,到紀大夫那裏問一下。”

    二樓婦科診室的人已經漸漸散去,沒有了長長的隊伍,隻是走廊的椅子上還坐著幾個人。

    紀大夫的會診桌是麵朝門口的,看見尚德男和斤斤過來,她立刻拿起了桌子上的那份檢查報告走了出來,

    “小尚,斤斤,跟我來另一間辦公室吧,我跟你們簡單的談談。”說著紀大夫找出兜裏的一串鑰匙打開了隔壁診室的門。斤斤的心裏微微的顫抖了一下,但意識告訴她在沒有得到結果之前什麽都不要想,要保持平靜。

    坐在了診室的沙發上,尚德男和斤斤都沒有說話,他們在等待著紀大夫的“宣判結果”。紀大夫遞過來了兩杯水,在辦公桌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慢慢的說:“小尚,斤斤,很抱歉,手術沒有成功,左側的輸卵管還是堵塞的。”

    尚德男端水的杯子微微的晃了一下,接著幾滴水花順勢蹦到了地板上。看著尚德男震驚的樣子,斤斤的心更涼了。

    “紀大夫,不是說在臨床上大多數的患者做了這個手術以後都可以疏通的嗎?為什麽我——我愛人沒有啊?能告訴我們是什麽原因嗎?”尚德男又恢複了理智,稍微平靜了。

    紀大夫望了一眼斤斤,略有些遲疑,

    “紀大夫,您不用顧及我的感受,我還是能承受的了的,你但說無妨。”斤斤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押了一口水,紀大夫的語言恢複了醫生的職業習慣:

    “女性的輸卵管長為6~15cm,它分為四個部分:傘部、壺腹部、峽部和間質部,做手術的過程中觀察到斤斤的輸卵管是在壺腹部堵塞的,壺腹部的位置很特別,它是輸卵管管徑最寬的部分,同時它的壺腹壁非常薄,也是輸卵管中管壁最薄的一段。

    壺腹部的特殊性就決定了它手術方式的單一性,如果做壺腹部造口手術,成功的幾率非常的低,隻有1%,而且這個手術風險比導絲治療的風險要大。

    所以隻能做導絲治療,但是導絲直徑隻有1mm,用這麽細的導絲來疏通比較寬的壺腹部顯然也是不太可行的,但是為了盡量規避手術的風險,同時也為了給患者爭取最大的懷孕幾率,我們決定為她做導絲介入治療,可是,結果……,結果還是沒有成功。”

    紀大夫的眼神顯得有些無助了,停了停,她繼續說道:“所以,對於臨床上的壺腹部輸卵管堵塞,惟一的辦法就是做試管嬰兒了。但是,你們也不要著急,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斤斤隻是左側輸卵管不通,右側是通暢的,雖然比正常人少了50%的懷孕幾率,但是比不孕的人又多50%甚至是更大的受孕幾率啊!”紀大夫的眼睛又明亮起來了,聲音也漸漸的提高了。

    “就目前來看,隻能是這樣了。”尚德男苦笑了一下。

    “是啊,隻能這樣了。”斤斤迴應了尚德男的無助。身子站了起來,走向了紀大夫辦公桌後麵的窗戶,茫然的望向窗外,醫院的大門口停了大大小小的各類車,街邊的小煙攤還是那樣雜亂無章的分布著,一家寶寶用品店赫然矗立在醫院門口的對過,是那樣的刺目,店門口為了招攬顧客井然有序的擺滿了各種嬰兒用品。

    斤斤的眼角有些濕潤了,窗台上的吊蘭花將她的思緒又拉迴了屋內,轉過身子,發現紀大夫和尚德男都在看著自己。於是拭去眼角那一抹濕潤,斤斤強顏的笑了一下,“謝謝你,紀大夫,今天耽誤了您不少時間,我們也該走了。”

    “沒關係,應該的,斤斤,一定要記住,懷孕是一個很奇妙的事情,有的時候刻意的想要卻懷不上,順其自然的時候偏偏就懷上了,我的患者中就有很多的這樣的例子,結婚好幾年沒孩子,等領養了孩子以後卻又懷上了。所以,你一定要放鬆身心,不要著急,我相信,你沒問題的。”說完,紀大夫站了起來,微笑著拍拍斤斤的肩膀,眼神中充滿了鼓勵。

    “謝謝紀大夫,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尚德男站了起來,跟斤斤一前一後的離開了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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