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白行遠甚至覺得,大概這真的隻是一場針對東廠和皇後之間關係的,精心策劃出來的挑撥離間。

    嶽齊川前腳奉旨入宮,後腳東廠的人借故進了嶽府。

    再然後……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就從嶽小公子的院子書房裏,居然還把正窩在角落裏睡覺的藥童給揪出來了。

    有那麽一瞬間,白行遠真心慶幸,不是自己親自領的人。

    哪有那麽湊巧的事,剛發現藥童不見了,皇後便下旨召人入宮,等嶽齊川去了太醫院,藥童又莫名其妙的出來了。

    皇後縱使要陷害東廠,也不至於用這麽拙劣的方法,把自己也卷進去。

    “皇上看重嶽大人,本宮自然相信,皇上挑的人,是決計不會錯的,如此本宮便將杏充媛和皇嗣

    都交托給嶽大人了。”入了太醫院,自然不能再頂一個江湖神醫的名號。

    皇後讓青扇去給皇上迴話時,皇上還直誇了一通皇後賢德。

    然後便一個大度,賞了嶽齊川半天的假,讓他往太醫院收拾收拾東西,預備長期蹲守上陽宮。

    縱使沒去東廠打個轉,在後宮裏待了這麽久,嶽齊川自然之道誰才真正有話語權。

    連太醫院大門都沒進,麻溜的就給滾進了書房給皇後請安。

    “照看皇嗣辛苦,嶽大人剛進宮,想必有些不慣,若是缺了什麽,隻管來迴本宮。”

    嶽齊川一身太醫統一暗藍色團花袍子,坐在椅子裏,低眉順眼應了聲是。

    皇後安安穩穩的開始喝茶。

    誰先提起算誰輸,欽點一個人空降已經算是開後門了,總不能她比嶽齊川先開口,問那位藥童怎麽不跟著吧。

    “能服侍皇上,是微臣的福分,照看皇嗣,是也是醫家本分,微臣多謝娘娘抬愛。”

    到底是在宮外待得久了,嶽齊川牢牢坐在椅子裏,嘴上說謝恩,表情還是一臉冷淡,感覺自己能來太醫院還是給了皇後天大的麵子一樣。

    隨便換一個人,早就趴去地上開始表忠心了好麽……

    皇後輕輕笑了一聲,語氣中又帶上了三分期許,以及三分“不愧是嶽老大人的孫子,果真一點就通”的讚許。

    “醫者父母心,自然是應當的。”

    她就不信,沒了那位藥童,你嶽齊川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混多久。

    就算是能瞞過皇上

    ,還有太醫院裏那麽多虎視眈眈的同僚。

    即便有曹太醫護著,畢竟能力也有限。

    更何況看曹太醫的樣子,根本就是信了嶽齊川便是實打實的神醫,誰還能知道真正會醫術的是那位藥童?

    “你從上陽宮來,杏充媛一切可好?”

    自打薛昭儀迴了皇後說懷疑德妃欲對皇嗣不利,皇後就從此絕了自己再去上陽宮的念頭。

    躲還來不及,哪還有湊上去的道理?

    至於德妃薛昭儀還有文鴛夫人那些人,反正有宋橋替她盯著,她樂得省心。

    後宮裏有人錯了主意,難道還能有誰說她這個皇後管教不嚴麽?

    再管教嚴厲,也架不住有人心心念念要暗害皇嗣嘛。

    嶽齊川正打算去摸茶盞的手頓時一滯。

    “一切安好,請皇後娘娘放心,充媛娘娘精神尚可。”

    皇後慢慢喝了口茶。

    “如此本宮便放心了。”

    果真是不懂醫術。

    連白行遠都能查出來文鴛夫人意圖換藥,這都湊到麵前看了,居然都沒發覺什麽錯漏。

    虧得自己還特意讓薛昭儀不要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嶽齊川微微垂了垂頭,接著發呆。

    “前次之事,著實讓你受了委屈,不過也好,讓你看看後宮,也是警醒你小心,千萬不可大意,更不可錯了主意。”想了想,皇後覺得,還是替東廠遮掩兩句,好歹麵子上能過得去。

    “即算是有人暗害,你也要提防,現下你跟在皇上身邊伺候充媛,以後這些栽贓嫁禍隻會多,不會少,本宮能護你一次,不能次次都救得了你,這迴萬幸及時查明真相,下次若晚了一步呢?”

    嶽齊川抬起腦袋,看了一眼珠簾之後,終於又點了點頭。

    “多謝皇後教誨,微臣記住了。”

    皇後便繼續喝茶。

    台階已經搭好了,她就不信嶽齊川不會順著竿子往上爬。

    “微臣蒙皇後恩典,初來宮中,一切尚未熟悉,若有錯漏,還請皇後恕罪。”又發了半晌的呆,嶽齊川才一副擬好了腹稿的表情,慢慢吞吞往外吐字。

    “隻是微臣在宮外慣了,太醫院雖撥了個小太監跟著微臣,微臣總不習慣。”

    皇後不置可否的唔了一聲,淡定等下文。

    “

    微臣行走江湖,身邊藥童跟著微臣也有一段日子了,聰明伶俐,且與微臣也深為契合,不知娘娘可否開恩,賜他仍然跟在微臣身邊?”

    皇後笑了笑,把茶盞放去一邊。

    “說起來,那日你身子不好,急著出宮調養,本宮倒是忘了問,你身邊那位藥童,到底叫什麽名字?”

    慢慢磨嘛,總不能答應得太快。

    所謂東拉西扯些七七八八的問題,這些事情後宮裏的女人做起來最是拿手。

    縱然皇後習慣了對著東廠處理朝政,這總是本能,丟不了。

    嶽齊川繼續把腦袋低了下去。

    “迴皇後,微臣碰到他時,他連名字都已經不記得了,所以微臣擅自主張,讓他隨微臣之姓,因當時微臣在齊州鳳池遇到他,便取名鳳池。”

    皇後微微歎了口氣。

    “也難為他,小小年紀,受這般家破流離之苦。”

    嶽齊川便跟著也歎氣。

    “不過本宮倒是聽說他武功不錯,似乎不像平常人家的孩子,嶽大人覺得呢?”

    嶽齊川一臉平淡的點了點頭,進過一次東廠,不吐點東西來也不可能,會不會武功隨隨便便就能試出來,更何況上次他還說在宮內碰到了人,天知道是西廠的還是東廠的暗衛,用不著隱瞞。

    “是會武功,不過他已經不記得了,微臣在一群災民中看到他暈倒在人群邊緣,災民中也沒有人認識他,更不記得他是什麽時候混到的人群之中,是受災逃難還是被仇家追殺,都無從問起。”

    皇後頗為沉吟的唔了一聲,繼而又有些為難的皺了眉頭。

    “先前已有人嫁禍你們謀害皇嗣,既然你已入太醫院,又跟在皇上身邊,本宮也不必瞞你,上次嫁禍你之人雖已找到,但幕後主使卻未能抓住,此人一次陷害不成,必然還有第二次。”

    頓了頓,皇後語氣越加猶疑。

    “本宮自然相信嶽老大人對朝廷的忠心,想必嶽大人也是可以下保的,隻不過那位嶽鳳池……”

    皇後話用不著說滿,嶽齊川也能領會剩下的意思。

    隨隨便便亂揀的人也好意思塞進宮中麽?

    何況就連你也不知道身份,萬一是什麽江洋大盜,一記起來身世在後宮裏亂七八糟的開殺戒,你是用你自己這顆不值錢的腦袋擔保,還是拿整個嶽家給他陪葬?

    “鳳池絕無二心,微臣

    能夠擔保。”

    皇後給的理由足夠充分,相比之下嶽齊川畢竟還是要嫩點兒。

    這會兒幹脆把自己都搭了進去。

    “嶽大人可以擔保?”皇後語氣微揚,略微帶了些笑意。

    到底還算是給嶽老大人留臉麵,沒把後麵那句你憑什麽擔保給直接問到人家臉上去。

    嶽齊川終於理解,為什麽自家爺爺在臨進宮時,抓著自己的手說皇上好對付,不好應付的絕對是中宮皇後了。

    “微臣對皇上忠心,鳳池既為嶽家人,必定也對皇上忠心。”

    於是皇後越發笑得歡暢。

    “既然有嶽大人這句話,本宮便信你一迴。”

    她等的也就是這一句。

    一個嶽齊川不夠,她看中的是他身後整個嶽家。

    “隻不過茲事體大,本宮不能不小心,你既已在太醫院供職,那位隨你奉藥的小太監,本宮依舊撥給你,明日便讓鳳池入宮,一同隨你侍奉吧。”

    嶽齊川總覺得自己這個恩,謝得有些不太甘心。

    “娘娘,白大人求見。”目的達到,皇後語氣和緩下來,隨意又問了些宮外的問題,便見有小宮女進來傳話。

    皇後利索的把嶽齊川又趕迴了上陽宮。

    “人找到了?”

    嶽齊川語氣中絲毫不見藥童失蹤的驚慌,皇後也就猜大抵嶽鳳池早已迴了嶽家,想必東廠的人撲了個空。

    白行遠臉色鐵青的衝皇後行禮。

    “微臣敢問娘娘,嶽大人如何說?”

    皇後頗覺詫異的看了白行遠一眼。

    “他向本宮請旨,請求本宮下詔同樣招藥童進宮侍奉,難道不是藥童早已迴去?”

    否則他哪來那麽大的膽子。

    萬一自己懿旨一下,嶽家找不著人,這不是打他自己的臉麽?

    白行遠黑著臉跪在地上,半低著頭,直挺挺盯著自己麵前的地磚。

    “東廠昨晚盯了嶽家一整晚,絕無人進出,而今天嶽小公子一進宮,東廠人進了嶽家,竟然在書房裏找到了那位藥童,微臣也不知他是如何瞞過東廠眼線進去的,不過嶽小公子應當是不知情。”

    皇後:“……”

    合著嶽齊川求自己準嶽鳳池進宮時,丫也不知道人在哪裏?

    這世上還真有膽子這麽大的人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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