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亦辰點點頭,旁邊蕭意意也站起身,扶著段塵小心坐下,一邊抬眸睨了柳亦辰一眼,眉目之中似有嗔怪:“都坐下說話吧!落兒腰側有傷,最經不得這一站一坐。你們有什麽事也趕快問,待會兒我還要幫她敷藥,昨夜一整宿都睡的不踏實,眼下事情都解決了,還不讓我們落兒早些睡下,好好歇息。”


    柳亦辰連連點頭稱是,又迴到主座坐下,緊皺著眉問道:“不知段姑娘如何發覺,嶽小姐她……”剩下的話,柳亦辰自覺不好直接說出口,不過在座眾人剛剛都在院子裏各處看得清楚,因此也都明白柳亦辰話中所指。


    段塵輕蹙眉心,低聲說道:“這方麵,我也是到了前晚,大家一處用晚膳時方才略有覺察。倒是那壺毒茶,提醒了我一些事。”


    “毒是她下的?”蕭長卿略一揚眉,似有懷疑。


    段塵有些無奈的瞟了蕭長卿一眼,又看向柳亦辰,踟躇片刻,方才開口:“毒是她準備的,下毒之人,卻不是她。”


    柳亦辰聞言麵色一變,目光也漸漸沉鬱下去。邊上蕭長卿嗤了一聲,墨玉一般的眼珠子一轉,又撇了撇嘴:“我早就說了,這事,姓柳那丫頭跑不了!”


    柳亦辰明顯臉色愈加難看,唇幾次翕動,看向段塵的眼也明顯帶著內疚不安。正要開口說些什麽,段塵擺擺手,輕聲說道:“這事不怪柳小姐。”


    蕭長卿一聽就急了,一雙眼睜的圓圓的,伸手指著段塵罵道:“你這傻孩子!她可差點毒死你啊!你還這麽為她講話,人家可不定念你的好!”說著,又轉頭看向坐在段塵邊上的蕭意意:“意意姐,這事你迴頭可得好好教教,這對敵人的寬容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在江湖上飄,心太善可不行!”旁邊左辛一聽那聲“意意姐”,就不由得抽了抽嘴角,這關係也攀的太快了吧!


    蕭意意微微皺眉,唇邊卻仍帶著笑,也沒說話,隻側頭看了段塵一眼。這孩子是自己看著長大的,雖說心地正直,可也不至軟弱可欺,她這麽說,應該有她的理由。


    旁邊以及斜對麵坐著的展雲三人也都將視線投向段塵。趙廷可還記得當初在杭州府破雅舍的案子時,段塵一襲青衫站在公堂之上,唇角帶笑一字一句質問藍蘭的情景。能說出那種話來的人,絕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純良之輩。展雲也一直麵色平靜,剛剛段塵那話,明顯是說了一半麽,看這樣子,應該是有些顧及柳亦辰的緣故吧。


    段塵勾了勾唇角,微微一笑。這一笑可把蕭長卿震住了!這丫頭,平日裏神色清冷,可一笑起來,還真有些勾人吶!段塵看了蕭長卿一眼,又轉而看向一直麵色複雜的柳亦辰:“我說這事不怪柳小姐,並非一味忍讓包庇。若她真有心害我,”段塵略一停頓,沒繼續把話說完,可那雙本就清冷的鳳眸瞬間寒光一閃,其中神色在場眾人看的是一清二楚。連之前一直不甘撇嘴的蕭長卿都不禁暗暗咋舌,這丫頭,要動起真格的,那絕對是個狠角色啊!


    段塵又接著說了下去:“毒的確是她下的。可她當時,應該不知道自己手裏攥的,是穿腸毒藥。”


    對麵左辛點了點頭,又看向趙廷、展雲兩人:“的確。當時二位緊隨其後追了出去,周公子拎過那壺茶往地上一倒,地上磚石腐蝕的厲害。我注意到當時柳小姐麵上神色,似是驚惶的很。”


    旁邊蕭長卿狠狠白了左辛一眼,仍舊有些不樂意:“那她以為自己手裏攥的什麽?巴豆,還是癢癢粉?這丫頭心就不正,若不好好管教,說不定下迴就真投毒了!”


    柳亦辰麵露愧色,再次起身朝段塵拱手:“這事無論怎麽說,曼蝶都有錯。段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計較,還幫她洗脫嫌疑,柳某感激不盡。這事,日後柳某自當重罰曼蝶,好好管教。這孩子,是太嬌縱了些,做事也不知輕重。柳某,”柳亦辰說著,又嘆了口氣:“柳某慚愧!”


    “行了行了!你就別老磨磨唧唧沒完沒了的道謝賠禮了!我家落兒不都說不計較了麽,你還在那一個人糾結什麽!”蕭意意擺了擺手,示意柳亦辰趕緊坐下:“都這麽多年了,還是這麽個溫吞性子,看的我來氣!”最後一句話,聲音雖小,可屋子裏一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柳亦辰當即就麵上一僵,明顯有些下不來台,又怕惹蕭意意不高興,一時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臉漸漸就憋紅了。到最後實在沒轍,隻傻乎乎的低低喚了聲:“意意。”


    蕭意意直接翻個白眼,素手一抬,指著他後麵椅子:“坐!”


    柳亦辰衣擺都沒顧得上往起撩,“噗通”一聲就坐了下去。本來就一直在忍笑的眾人頓時都有些憋不住了,周煜斐和蕭長卿幾乎同時哈哈笑出了聲。


    左辛偏頭看著蕭長卿直捶扶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麵上雖有些無奈,唇角卻禁不住上揚。趙廷則再次感慨,打小就跟著這麽個師傅,旁邊還帶著那麽個師妹,段塵能保持現在的性子,委實不易啊!展雲也笑彎了眼眸,一邊下意識的調轉視線,看向段塵。


    段塵卻似乎沒被眾人歡笑氣氛所感染,仍輕輕蹙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麽。似有所感的側眸,正望進那雙含笑眼眸。段塵及時轉眼,眉心也蹙的更緊了些。展雲心下喟嘆一聲,唇畔仍帶著淺淺笑容,嗓音清朗低柔,語調卻隱含淡淡哀求,仿佛千言萬語,都傾注在這一聲輕喚裏:“塵兒……”


    纖長羽睫輕顫,段塵蹙著眉側眸看向展雲,眉眼之間隱有不耐。展雲卻笑得溫潤清朗,一雙眼再認真不過的看著段塵:“塵兒,你剛剛說,正因為那壺毒茶,你才懷疑到嶽小姐身上。你是如何想到的?”


    此時,眾人笑聲方歇,蕭長卿等也收斂笑顏,都等著聽段塵迴答。段塵眉心似乎舒展了些,輕聲答道:“我從前就覺得,兇手害死樓小姐的手法,和另外那幾人似有不同。可我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不同。”展雲三人點頭,段塵的確不隻一次講過這話。


    “直到前夜,那壺毒茶……”段塵微微一頓,又接著說道,“我忽然發現,是哪裏不對勁了。殺死方文禮和剩下那幾人的,自然是鄧定波和那鏢局三當家無疑,且他二人皆受李臨恪指使,目的是挑起中原南北兩邊江湖紛爭。所以他們殺人,並非跟那幾人有仇,而是為著他們主子的計劃。除了左堂主和蕭先生,還有師傅,在座各位應該都看過那些屍首,皆是一刀或一劍斃命,也就是說,死者生前並未受到任何折磨羞辱。”


    幾人點頭,趙廷沉聲說道:“不錯。他們殺人講求效率,人死的幹淨利落,比什麽都重要。”


    “可樓小姐,不僅是被人一點點勒至斷氣,而且那一身鞭傷,”展雲一邊說著,又側眸看了段塵一眼:“耗時又費力,的確跟那些人的死法不同。”


    段塵點頭,就是這個意思。那一身鞭傷,和那壺毒茶一樣,感覺都是有怨恨在裏麵的。


    蕭長卿敲著下巴嗯了兩聲:“所以說,應該是有私怨,才會下這般毒手。”說著話,蕭長卿兩眼冒光的看向段塵,“丫頭,你就憑這就猜到是嶽依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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